王妃也自笑道:“哎哟,你这般小小孩子,断奶才几年?这就知道害臊了么?来来来,看看我的敏敏特穆尔,你看她长得白不白?”
叶孤鸿若在前世,也和王妃差不多年纪,又不是真的小孩,哪里肯回头占这便宜?
仍是扭转了头不看,只嘴里下意识答道:“白、白。”
有那得宠的婆子故意使坏,紧赶着问道:“哪个更白?”
叶孤鸿一时不查,顺口道:“都白。”
轰的一下,院子里几乎笑炸了天。
叶孤鸿跳下软榻,匆匆抱拳道:“王妃,小可晚上还要练功,明日要随师父去替王爷办差,今日便先行告辞了,待功成归来,再来同王妃请安。”
王妃见他脸都羞红了,自家女婿自家疼,也不好意思再逗弄,遂点头道:“罢了,可怜儿的,大年底下,还要替王爷办差,真正是好孩子!本宫不好阻你做正事,只是事情办完记得速速归来,本宫还有好些话要和你说哩。”
叶孤鸿匆匆一礼,扭头就走,王妃好笑道:“王府这般大,你们看他能走得出去?小翠,你去送送咱们的新姑爷。”
小翠嘻嘻一笑,跳起身,蝴蝶般追了出去。
王妃这厢兀自感叹:“这孩子倒是个实心眼的,我还说留他在府里过年呢,余妈妈,你去准备些礼物给他师父送去,他是我儿的安达,初次见面,见面礼还没给他,他倒跑了。”
那余妈妈一面答应,一面盯着王妃胸前笑道:“若依老奴看,那小公子正是消受不得这见面礼才跑呢。”
院中轰的又是一阵大笑,叶孤鸿不远处听见,连忙加快了脚步。
归去路上,小翠愈发活泼起来,一路叽叽喳喳,便似黄鹂般说个不住。
及至到了府门,叶孤鸿对王府内院之中,谁同谁交好、谁同谁有仇、哪个丫鬟傲气风骚、哪个婆子嘴狠心毒,已然了如指掌。
那胖门子见是王妃身旁小翠亲自相送,口口声声叫着姑爷二字,几乎惊死。
待小翠一走,忙不迭追来道歉,骂自家先前有眼无珠,不识贵人,又殷勤唤人准备车马,送叶孤鸿回下处。
叶孤鸿也乐得省鞋底,就势坐着王府车儿,回到悦来客栈。
灭决早自窗口看见,飞一般转下楼来,拉着徒儿上下打量,低声道:“那鞑子王妃,可曾为难你么?”
叶孤鸿笑道:“不过说些家常话儿,问一问他儿子的情形,徒儿顺口便应付过去。”
灭决点了点头,正待说话,忽然一辆大车粼粼使来,停在了客栈门口。
车上噗通跳下个浓妆艳抹婆子,正是王妃面前得宠的余妈妈,笑嘻嘻道:“小姑爷如何走得恁般快?王妃准备的礼物,都没及给你拿哩!”
说罢一挥手:“快,把礼物都搬到姑爷屋子里,手脚小心点儿,擦着碰着,仔细你们的皮!”车后转出两个健妇,各从车上搬下一只箱子,嗨哟嗨哟进了客栈,问了叶孤鸿的房号,径直便搬了上去。
那婆子又小心翼翼摸出一个锦囊,慢慢打开来,里面是一只纯金的麒麟,婴儿拳头般大小,雕工精湛,须甲分明,双眼嵌着两颗鸽血般红宝石,光芒四射,虽是一件死物,却仿佛下一刻便要跳起来一般。
婆子用锦囊托在底下,双手捧着递给叶孤鸿,谄笑道:“方才箱子里,都是些年货,你们师徒替王爷办差,年也不能好好过,因此王妃不忍,赐下那些年货来。这头麒麟,才是王妃给你的见面礼儿,小姑爷务必要好生收着。”
叶孤鸿接到手中,皱眉道:“这个……”
那婆子快嘴快舌道:“小姑爷持玉而来,携金而去,这便叫金玉良缘!小姑爷莫要不好意思,王妃心意,你收着便好——对了!你今日见了我家小姐,也该给小姐留个念想才是。”
叶孤鸿手一拍,苦笑道:“小可人在旅中,身无长物,哎呀……”
却是那婆子手快,竟把他腰间所插短剑顺手取了。
灭决神色未变,这个婆子出手之快,连她在一旁也不及阻止!看着此人一身俗气,竟是个极厉害的练家子!
心中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汝阳王府中,还真是藏龙卧虎!
那婆子笑嘻嘻的,拿着短剑定睛一看,念道:“南昌叶氏……咦,叶问公子不是说来自岭南?”
叶孤鸿反应之快,哪里会被她问住?
当即笑道:“我家自汉朝即定居于南昌,到后来五胡乱华,衣冠南渡,才随之迁往岭南,数百年繁衍生息,不曾再回故乡,剑上这般刻字,是让我辈子孙不忘根本之意。”
那婆子的历史水平自然一塌糊涂,只点头道:“这般说来,叶公子家里竟是有跟脚的大族哩,怪不得养出公子这般良材美玉,这却越发妙了,这柄短剑,便是你留的念想了!”
说着把短剑收在自己怀里,又说了几句讨好的话儿,带了两个健妇,告辞上车而去。
叶孤鸿手捧金麒麟,呆呆望她远去,忽听师父低哼一声,扭头看去,只见师父怒容满面,低声道:“你竟要娶鞑子小姐?你你你,你这劣徒,你随我来!”
纤手一伸,史无前例地扭住了叶孤鸿耳朵,拖着便往客房去。
叶孤鸿“哎呀”一声,连连告饶:“痛痛痛痛,师父师父,你听我慢慢说来……”
砰!
灭决一脚踢上了房门,松开叶孤鸿耳朵,往床上一坐,满脸怒气道:“你说来,你说来。”
叶孤鸿苦笑一声,便把自己去后宅经过细说一遍,叫起撞天屈道:“师父你说,徒儿我又非神仙,哪知那玉佩竟还有这些讲究?那小鞑子也是,自己才多大年纪,便记挂着替妹妹张罗夫婿。”
灭决表情古怪:“你说那鞑子郡主,还是个奶娃?”
“才六个月的小婴儿!”叶孤鸿两手一比划,满口叫屈道:“还吃奶哩!”
灭决翻了个白眼,终究把“你看见了”四个字咽回肚里,自己思忖片刻,叹口气道:“这般说来,那个鞑子王妃,也是疼儿女的,晓得蒙元这些王孙公子多是废物,舍不得女儿嫁个赖汉,哼哼,她的眼光倒好的狠呐,主意竟然打到了我徒弟身上!”
说到这里,又愤愤不平起来。
叶孤鸿笑道:“那妇人久居深宅大院,闲来无事,自然要生出些热闹耍子,哪里当得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