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灭决有江湖经验,早上离开客栈时,让叶孤鸿买了许多馒头、咸菜,又买了两只大葫芦装满清水,倒不曾饿着肚子。
如此走到日暮,眼见前面一片山峦,待走近时,却见山脚下有一座破破旧旧的废寺。
师徒二人下了骡子,巡视一遭,见这庙宇破败的厉害,神坛上空空如也,原本祭祀的佛像都不知所踪,好在屋顶倒不曾有漏,庙门虽破烂,勉强还能关上。
灭决喜道:“阿弥陀佛,有瓦遮顶,总算不必在荒郊野外受冻。”
当下去屋后避风处,栓了两匹骡子,四处割些荒草,权且让骡子垫饥,又找了许多枯枝荒野,在庙里烧起篝火驱寒。
但即使烧起了火,待得夜色深时,这庙中四面透风,愈发冷得厉害,灭决见叶孤鸿直打寒颤,顿时心疼,又怕他冻出病来,便抱在自己怀里,默运内功。
不多时,叶孤鸿便觉寒冷尽消,师父整个人便似一尊融融暖玉,又有一缕清冷幽香,沁入鼻中。
他正觉享受,忽听屋后骡子嗬啊嗬啊大叫起来,灭决神情一变,低喝道:“不好!有人要偷牲口!”
说话间跃起身来,叶孤鸿连忙叫道:“师父,我和你同去!”
灭决握住他手,牵着飞奔,转眼到了庙后,只见两支火把照耀之下,几个少年面露惊骇,望将过来。
其中一个黑脸长身的少年,是这一伙里最年长的,大约十七八岁模样,大叫道:“既被发现,索性抢吧!一个尼姑、一个小孩,难道怕他们?”
说话间便要扑来,他身后一个年纪小的却抢先扑出,死死抱住那黑脸少年的腰,高声叫道:“不行!男子汉大丈夫,饿的急了偷东西也罢了,当面欺负女人孩子,却不是好汉行径!”
这孩子年纪虽小,力气却大,看着也就九岁、十岁,却扯住那少年不曾前进。
黑脸少年急得鼻涕都拖了下来,大骂道:“他娘的重八,是哪一头的?如何反帮外人!”
第19章 吾兄重八,吾弟徐达
重八?
……朱重八么?
叶孤鸿微微一愣,忽然想起,自己师父离得滁州北行一日,这里岂不正该是凤阳地界?
忍不住看向那小孩,只见他年纪虽小,长得亦瘦,一双眼睛,却满是坚定神色。
至于相貌,称得上端正二字。
尤其眉骨高隆,额头宽大,这在相学中乃是日月交辉之相,有识之士一见便知其人必有不凡。
暗自点头道:重八这名字虽多,但在凤阳境内,小小年纪又有这般气魄的人,只怕除了后来那位太祖皇帝,再无旁人了!看来后人所传的所谓“颧骨高耸、满脸黑痣、铲子下巴“的怪异长相,果然是满洲鞑子污蔑之举。
其实这就对了,不然郭子兴除非失心疯,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怪模怪样的丑鬼。
这时一个方面大耳的男孩,见伙伴们自家争吵,连忙劝道:“花云哥哥,你听重八的吧,他虽比咱们小,却是最懂道理的,我等若连女人小孩也欺负,那和元狗有什么不同?”
黑脸少年花云一听,嗤之以鼻,摇头道:“汤和,你这厮吃烟草灰、放轻巧屁!难道只做偷儿便光彩么?”
那叫重八的瘦孩子坚定道:“做偷儿虽不光彩,但背着人行事,便是知道自己行径可耻,若是欺凌弱小,却是连羞耻心也没有了。”
花云怒道:“羞耻心能当肉吃?这两匹骡子拿去卖了,少说能换七八两银子,重八,生病的是你老娘,可不是我娘,姓花的要帮你,你反而说我可耻,你是要气死我么?喂,吴良,你怎么说!”
被他问的是个十五岁上下少年,生得面皮白净,正要说话,另一个白白净净孩子忽然拉他手道:“哥哥,重八说得对,我等既然偷盗被人发现了,便该逃跑。”
花云气道:“吴祯你闭嘴,我问你哥哥,用你插嘴?”
吴良叹口气,拉住花云道:“兄弟,算了吧,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便是。”
花云见人人都不同意他,气得一蹦二尺高,扭着身子甩开了重八、吴良,发作道:“好好好,你们都是好人,只我是混蛋!”
说着瞪眼看向灭决师太和叶孤鸿,大声武气喝道:“你这尼姑还看什么看!哼,人家说一见尼姑,逢赌必输,果然遇见尼姑便要倒霉,好好的兄弟,一个个都和我吵架。你还看?你别以为我不打女人啊!”
重八连忙拦着他,歉意道:“这位师太,这位小兄弟,不要生气,今日是我兄弟们不对,我们这就离开。”
灭决淡淡道:“既然知错,那就滚吧。”
花云一听暴跳如雷,灭决却已懒得理会,一拉叶孤鸿便要回去,不料掌中一紧,看叶孤鸿时,正见爱徒抬头看来:“师父请稍待,徒弟同这几位小哥说几句话。”
灭决皱眉道:“这等小贼,理他做甚,莫要带坏了你。”
正要强拉徒弟离开,忽然念头一转,想起自家徒弟虽有宿慧,毕竟也还是个孩子,如今父母死了,又没个小伙伴玩耍,天天跟小大人似的,自己何必这般拘着他。
况且他这般懂事,又岂是几个乡下孩子能带坏的?
心底一软,当即改了心思,松开他手,柔声说道:“你若实在想和他们玩,也非不可,只是不许跑远。”
说罢摸摸他头,自行回转庙中。她教了叶孤鸿几天武功,深知其能,也不怕这些乡下少年欺负了他。
叶孤鸿看向几个少年,抱拳道:“几位兄弟请了!小弟叶孤鸿,大家萍水相逢,也是缘分,还未请教几位尊姓大名!”
几个少年你看我、我看你,忽然齐齐一笑,只觉叶孤鸿这说话,很像江湖上好汉的做派,顿时童心大起,花云当先抱拳道:“原来是叶兄弟,我、啊,那个在下!在下叫做花云,今年十七岁,应该比你大吧?那你该叫我花兄,或是花家哥哥,哈哈哈哈!”
他让叶孤鸿称他为兄,仿佛占了老大便宜,自己咧着嘴傻笑起来。
叶孤鸿一笑,果然抱拳道:“原来是花云花兄当面,久仰久仰。”
几个少年越发笑得欢腾,吴良摇头笑道:“你这小兄弟太会客气,我便不信你以前听过花云二字,哪里来得久仰?”
叶孤鸿哈哈一笑,心想我不仅听过花云二字,我还听过你们这里所有人,更听过你们将来把脑袋拴在腰上和鞑子干,最终驱除鞑虏、重开汉天的不世伟业!
我这一声久仰,那是真正的久仰久仰!
当下几人陆续报名,都学花云报出了年纪,叶孤鸿果然个个久仰,这几个少年中,有十五岁的吴良,十二岁的汤和,十岁的吴祯,十岁的朱重八,还有个拖着鼻涕的小小子,却是七岁的徐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