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鲲扇动翅膀,肩胛崩成一条直线,朝着东边飞去。
魏甜不紧不慢地跟在它身后,走着走着,便瞧见那湖边坐着一个人影,依稀看得见一柄长长的鱼竿,那人似乎正在垂钓。
魏甜唯恐自己惊动了对方,便驻足在原地,不肯上前,只好奇地看着。
她幼时虽想要垂钓,可家中无兄长带领,母亲不放她出去,后来人长大了,反而不比小时候自在,许多想做的事情反而做不得。
正在她出神之际,阿鲲却忽然盘旋几圈,径直落到那垂钓之人身旁,嘶哑鸣叫几声。
那人收了竿,利落抬起,一尾巴掌大的鱼掉到一旁的石矶上,他抚了抚阿鲲的脑袋,清冷的声音传出,“赏你了。”
阿鲲发出高兴的鸣叫声,将那尾还在蹦跳的鱼精准入腹。
魏甜已猜出眼前人的身份,她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那日替絮絮出主意,被眼前人撞个正着,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教公主殿下这些,恐怕会被他视作大逆不道。
她正想悄悄离开。
却听那人低声道:“魏姑娘。”
太子殿下发了话,她便不能再走开,魏甜尴尬地转过身,解释道:“臣女见过殿下。臣女是随……阿鲲而来的,既然它寻到了主人,臣女也该告退了,家母还在等着。”
她低着头,余光却瞧见那人身影动了动,站了起来,朝她一步步走来。
等他站到面前,魏甜莫名感到一股压迫感,明明幼时,这人比她矮一个头,还要叫她姐姐,但是现在,他比她还要高上许多。
萧景辰皱着眉头看她,“孤记得,魏姑娘不是说喜欢垂钓吗?”
魏甜愣了愣,回想起确实有这么一段,她笑了笑,“都是儿时的戏言,如今已经不想了。”
萧景辰闻言,沉默了半晌,看着她垂首,露出小巧的耳垂。
难道姑娘家长大了都会变吗?
曾说喜欢垂钓,如今也不喜欢了。
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恰在这时,一阵嘈杂的声音渐渐传出来,魏甜听出来是那群夫人们走到这里了。
她敛衽行礼,准备告辞,却被拉住了手,带到一旁掩映的灌木丛中。
对方离她很近,她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沉水香的气息,心跳得飞快,那群世家夫人的声音几乎就在她头顶。
幸好行宫地势崎岖不平,这地方低洼,灯火离得远,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藏了人。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萧景辰扫去她肩头的落叶,站了起来。
魏甜跟着动了动,站起来。
萧景辰走回那石矶处,将鱼饵安好,抛入湖底,便仿佛老僧入定般不再动了。
魏甜静静看着,母亲他们才过去,她也不急着走了,只是好奇鱼是怎么上钩的。
她寻了处台矶,在离他一臂之隔的地方坐下。
湖面平静如镜,四周唯独蝉不知疲倦地唱着歌。
萧景辰半蹲着身子,轻轻将那根鱼竿递到她手里,压低声音道:“等感觉到变沉了,立刻收线。”
魏甜忍不住问道:“殿下政事繁忙,是怎么……怎么学会垂钓的?”
萧景辰道:“父皇说垂钓可练人心性,戒骄戒躁,为君者,更应如此。孤六岁便会自己垂钓了。”
说到这,他忽然沉默了几分,看了眼魏甜,道:“你呢?小时候,你分明不是这样的性子。”
魏甜眼眶一酸,莫名有些想哭,她垂眸,乌黑的长睫眨了眨,“人总要长大的。”她抬眼看了眼湖面,“殿下,不是也与从前不同了吗?”
小时候她每次入宫,小太子总要跟在她身后,每每陛下与皇后娘娘赏赐的宝贝,他都要趁她入宫时塞到她手中。
她闺房中有一口大箱子,里头塞的全是他送的东西,有精致的小胡刀,鹿皮的拨浪鼓,还有一颗小小的夜明珠。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入宫便不大能见得到他了,只听说陛下给太子开了蒙,文武并举。
再后来,她只能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他的消息,知道他写了好文章,得了太傅夸赞,她替他高兴,知道他狩猎受了伤,她为他担心。
这些没来由的情绪,她归结于对儿时玩伴的关心。
萧景辰静静看着眼前的姑娘,她明明一句话都没说,可他却能感觉到她在难过。
他想像小时候一样,偷偷摸摸她的脑袋,可是不行。
魏甜说得没错,他们都长大了。
他只是看着湖面,见几圈螺纹荡漾起,在她耳边低声提醒道:“收线。”
魏甜乍然清醒,她第一次收线,速度跟不上,萧景辰握住鱼竿,手把手教她,神情认真。
魏甜有恍惚的一瞬,觉得眼前人似乎也没有变。
小时候他得了新东西,也是一定要将她教会为止。
有了萧景辰的帮助,鱼线飕飕往上移动,举起鱼竿举起来,却是一只不知道谁掉下去的绣鞋。
魏甜与萧北冥相视而笑。
唯独阿鲲不满地鸣叫了两声,异常失望。
两人静坐了一会儿,半条鱼也没钓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