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确定现在的他是否如从前那样不喜甜食, 他惯于隐藏,若非有了上一世的朝夕相处,她也许永远无法察觉到这一点。
萧北冥点了头,点漆似的眸子看向她,“很好吃。”
她总是给他一种奇异的感觉,就仿佛她历经了多年的光阴,横空出现在他面前,只为了等着他一样。
她让他觉得亲近,却并不冒犯。
宜锦笑弯了眼,微风恰恰,卷起她鬓边的绒发,显得那样俏丽,那样温柔,透过车帘,她踮起脚尖,将手中的那袋话梅送入他手中,“这是徐阿姆自己制的梅子,我特意让她少放了糖霜,殿下试试。”
萧北冥接过少女手中的话梅,一双墨眸沉静地看着她。
他想问,为何对他这样好,又为何,她仿佛知晓他的一切。
可他终究没有问出口。
他怕得到的真相,会同从前的那些事情一样残忍。
半晌,他攥紧那袋梅子,开口道:“你别哭。陆梓行在京,日后你还是能常见你阿姐。”
宜锦怔然抬头,送阿姐上轿时,她落了眼泪,可连身边的芰荷都没有发现,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她问道:“殿下,是什么时候来的?”
萧北冥抿唇,神色有些不自然,低头道:“一刻钟。”
他其实早就来了,只是等到喜宴快结束时才让宋骁送礼,他藏了卑劣的私心,想着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若她见到了那份礼,能猜到是他赠的,便会来见他。
但这话,他不会告诉眼前的姑娘。
宜锦哪里不知道眼前人在说谎,她朱唇微抿,笑了笑,“本来今日阿姐出嫁,我心中甚是伤感,但是见到殿下,便觉得没那么伤心了。”
萧北冥怔然。
宫里的人,朝堂之人,说话往往是表三分,藏七分,可是唯独眼前的女子,是这样坦诚,她有什么就说什么。
见到她时,他亦觉得开心。
天光暗淡,侯府门口贴着喜字的大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宴席已近尾声,有宾客醉酒归府,门口归程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唯有一辆黑漆平头马车踏着暮色匆匆而来。
薛珩正在侯府门前送客,便见一人着青色长袍,自马车上下来。
他愣了一瞬,便忙迎上去,“兄长,早听闻你在北境云游行医,归期不定,我心中还遗憾这次宜兰阿姐出嫁不能再见你,没想到今日兄长便归来,快请进。”
身边的小厮将贺礼呈上,谢清则只微微一笑,“早在一月前便听闻薛家与陆家结秦晋之好,我便日夜兼程,只求能赶上吉期,今日虽来得晚了些,好在喜宴还未结束,尚且能同珩弟讨杯酒喝。”
薛珩许久未见谢清则,也委实高兴,他派了守方去给阿姐传话,一边伸手引谢清则入府。
守方得了令,便出来寻宜锦,见到那辆停在树荫下不起眼的马车,只以为是来往的宾客。
他没有多想,便上前禀报道:“三姑娘,谢公子从北境回京了,此刻正同公子在前厅叙旧。”
宜锦闻言蹙了蹙眉。
她记得极为清楚,前世阿姐成婚时谢清则并未回京,之后柳氏背着她去谢家退了亲事,在她入了靖王府又辗转入宫后,谢清则才从北境回来,可为何这一世不一样了?
她心中有惑,也只有见了谢清则才能知道答案。
她看向马车里的人,不知何时,车帘放下。
她隐隐看见他冷峻的面容,尽管不舍,她却只能道:“殿下,家中来了亲眷需要招待,今日先失陪了。万望殿下保重自身。”
萧北冥低低应了一声,直到看她的身影真的入了侯府的门,他才收回了目光。
他广袖下的手微微攥紧,良久,就在宋骁准备请示是否要回府时,萧北冥凝眸,冷声道:“回府。”
邬喜来察觉到自家殿下心情不佳,机智地闭上了嘴。
官道平稳,马车内烛火幽幽,萧北冥随手拿过梅花小几上的书,他尝试着读下去,却渐渐皱眉,脑子里全是谢清则回京的消息。
他知道她的娘亲在世时,曾给她定下清远伯府的亲事,谢清则弃文从医,却仍是京中有名的玉面公子,正是京中闺秀们喜欢的模样。
她,应当也会喜欢谢家公子吧。
萧北冥望向窗外灯火渐起的御街,心底忽然升起一抹冷涩。
她待他好,或许是因为心善,或许是因为怜悯,但却永远不可能是喜欢爱慕。
他应当到此为止了。
再多一步,便是越界了。
穿过御街最热闹的州桥夜市,到了集英巷的尽头,便能看见燕王府的全景,与周遭的繁华热闹相比,这座古朴的王府显得寂静萧条。
邬喜来将斜板取出架在车辕处,萧北冥用手控制着轮椅下了马车,他的面色比平日里都要冷淡,手上青筋暴起,额上微微有些汗珠,脸上表情却纹丝未动。
入了府门,便有小厮来报,“王爷,圣上同娘娘,靖王殿下自宫中前来探望,已在前厅等候多时了。”
萧北冥的动作定了定,他眼眸深深,看着前厅亮起来的灯盏,道:“回梅园,一个时辰后再通报。”
那小厮应声退下。
邬喜来没说话,只是静静地跟在自家殿下身后,私心里,他根本不愿圣上和皇后娘娘前来。
殿下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与皇后娘娘的母家镇国公府脱不了干系,圣上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仍旧当做什么都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