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的进度进行的很快,我一睡醒就去监工,路上吃着包子喝着豆浆,到公司楼下正好喝完,扔进分类垃圾桶。我爸妈还不知道我偷摸回来的消息,更不知道我在这儿开了个工作室,我和柳岸想好措辞,就说是他的分公司,让我在这儿帮忙看着,按时发工资。
“有五险一金吗?”他问我。
“有五险,没一金。”
他沉默片刻,“不能说那是个情趣工作室吧?”
“你现在感觉不合适了?”我嘲笑他,“早干什么去了。”
“玩归玩,闹归闹,别拿二老开玩笑。”他不服,“我也是为你着想好吧,你不怕你就说。”
“我怕。”我很坦诚地认输,“就说是个搞研究的,再问就涉及你的隐私,我不便提。”
“行。”
一拍即合,我收拾了装修垃圾,坐在门框边刷手机,看到宋元百八十年不更新的动态有一条新增,就两个字:返程。
他和我哥要回来了。
我看着那条动态陷入沉思。
大学时候有一次他回家,在我们还是朋友的时候,我坚持要给他买飞机票,他坚持要坐火车。中间的价钱天差地别,待遇也大相径庭,我不忍心他受苦,却没资格插手,只能把他送到车站。
他不犟,但他有自尊。他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事,也不喜欢欠对方人情。被迫欠下,会双倍奉还。看起来很客套见外,但我知道这是他不为人知的执着,就是想绞尽脑汁回馈对方对自己的好,怕对方不再对自己好,也怕自己辜负这份友好。所以我总是陷入两难。控制不住对他好,和必须控制住自己不再对他好,以免增加他的心理负担。
回去的路上,他还在和我聊天,回来以后,他就告诉我,用那种克制地目光小心地透露他的期待与欢喜,他有喜欢的人了。
我看着他,如雷轰顶。
我太惊讶了,我惊讶到以至于不知道作何反应,谁?谁在他身边?除了我,他还和谁接触过?我抓着他盘问,他没办法了,才让我看一张女生的照片,我甚至都来不及反应,他就又宝贝地收起来。
我崩溃了。
我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又想哭又想笑,我颓丧地看着来往路过的人群,看着远方落下的朝阳,想大叫发泄,又像个哑巴,喊不出一句话。
怎么会这样?
我是什么很差的人吗?我知道他怕我认出他是小福,选择埋葬那段时光,重新开始接触。知道他有可能接受不了同性在一起不敢表白,只敢默默付出。我对他的关心早已超过普通友情,他真的不知道吗?几年前男扮女装和我相识,相知,我拿命护他,他把我抛弃,几年后相遇,两年中无微不至地照顾,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是因为我没有告白吗?
那我就告白好吗?
柳岸说我恨他,他倒也没说错,我就是恨他。早在几年前我认为爱有原因有理由有解释甚至有答案的时候,我就恨他。所以我才会囚禁他。
我觉得他把我逼疯了,在那个时候,我收拾好心情,穿上最好的衣服,买上最用心的礼物,等到他进家,促膝长谈地和他聊我们这两年的过往,最后拉着他的手,从夕阳到月亮爬上树梢,我才有勇气在一片东倒西歪的啤酒瓶中说:“宋元,其实我……喜欢你。”
他抽回他的手,眼神躲闪地说:“你不要胡说。”
他站起身就走,我红着眼跟在他身后:“你真的喜欢那个女孩儿吗?你是不是感受到了,找她来骗我?你为什么拒绝我?我对你不够好吗?宋元?”
他慌张地进卧室,拉着行李箱就要走,我一把拉住他的手,感觉自己心跳很快,几乎是哭着哀求:“你别走好不好?我求求你,你看看我,我爱你啊,你真的很爱你,宋元,你看看我。”
他浑身都在抖,牙齿都在打颤:“你喝醉了蒋易,你,你喝醉了。”
我的目光却越过他,看到他收拾停当的床头柜,那里有他的私人物品,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再低头看他的行李,终于反应过来,他要走,不是因为我向他表白他要走,而是他本身就打算离开。我诡异地冷静了下来。我松开他的手,垂着头,他抿了抿唇:“我……”
我笑了。
我眼里的泪落下来,直直地看着他:“你又要走,这次会给我一个理由吗?”
他一愣。
我伸手摸他的脸,他呆呆地看着我,我的拇指摩挲着他的肌肤,一把掐上他的脖子,他被我逼的后退几步,脸上明显惊恐,我逼近他,用气音问他:“为什么要走?”
他被我摁在床上,双手握住我的手挣扎,用脚踹我的大腿,我压着他,深深呼吸着他脖颈间的味道,好香,一想到这是几年前陪我唱歌聊天的小福,这是用大学学长接近我的宋元,我的心跳的快要蹦出来,我克制不住自己的兴奋,每个汗毛都爽的炸开,叫嚣着暴力与侵犯的细胞流遍全身,火热的舌尖舔舐他的脖子,他颤了一下,疯狂挣扎,我摁住他的两只手,听到他求着我不要这样,蒋易,不要。
怎样?
我兀自笑出来,刚才还寄人篱下,求他不要离开的我,翻身成为了他哀求的对象,我报复似的咬着他的耳朵,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他连喘息都艰难,想要挣脱桎梏而扭动的腰肢把衣服都蹭上来,我摸着他的腰,他啊的一声尖叫,瞬间整个人像红透的虾,弓着腰不要我靠近,我掀开他的衣服舔弄他的乳头,他浑身紧绷,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我不想看他哭,要他笑,不笑就扒他的裤子,他的手胡乱地摸着,像是想摸什么能砸我的东西,可惜他把这里收拾的太干净,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抽出皮带捆着他的两只手,拉开拉链,看着他在床上挣扎,下体勃起的不像话。
我从他身上下来。
偌大的卧室只能听到我们的喘息声。
“放开我。”他声音沙哑。
我坐在床边抽烟。
“放开我!”他大声喊叫,甚至是怒斥。事到如今,他还想操控我。
我转身看他,一巴掌扇到他脸上,他被我打的偏过头去,震惊地看着我,我弹弹烟灰,起身将窗帘拉上,摸出他行李箱里的重要物品,身份证、手机、银行卡等等。
“你要干什么……”他费力地想从床上下来:“你要干什么,蒋易!蒋易!”
我将他的行李箱一脚踢出门外,将烟头摁在桌子上捻灭。
“你从头到尾,没有给我一丝机会。”我看着他,“那为什么还来招惹我?”
“因为我对你好?”
“因为我不计较?”
“不计较你欺骗我?”
“谁跟你说我不计较?”
我哈哈大笑,一步步朝他走去,他像看见了恶魔,我抓住他的脚腕,把他往跟前一拉,我说:“你是不是很恨我?”
他使劲摇头,求饶的话就要说出口。
我褪下他的裤子,“那挺好。”
对上他惊愕的目光,我笑着说:“那从现在开始恨,有多少,就恨多少。”
呲的一声刺穿我的耳膜,我闭闭眼,看着马不停歇干活的装修工人。
“易哥。”主管跟我说:“照目前的进度,可以提前完工,你看咱的尾款。”
“完工那天再说。”我将手边的绿茶递给他,“装修完还得验收,等我的人回来,确定没问题,尾款我就打给你。”
他诶诶地笑着。
我打开手机,点开宋元的聊天框。
-真想跟你在我的新工作室来一发。
消息发完,我就收到了红色感叹号。
哈哈。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我和宋元的从前,我连做梦都回到了那段无法对人启齿的过去。我是没想过囚禁他的,在酒精没有上头,将他强奸的那前一刻,我还在想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挽留他,什么面子、自尊,这些我统统不在乎。但是进入他身体的瞬间,我看着他痛苦的眉眼,大脑一片激荡的兴奋后,我冷静了下来,像是过滤了一层情绪,我平静地和他接吻,任由他把我的唇咬出血。
我一直不肯承认,认为会有好的方法,但只要我不放手,我们之间只有两败俱伤。
我知道这个事实,但是我刻意忽略它。
柳岸曾说过,他说这世上的事有百分之八十是可以强求来的,但还有百分之二十,是命里注定没有的。没有的事物再强求,都没有。我不信,我二十多岁年轻气盛,不相信所谓的命。梦里的宋元浑身情欲的伤痕,缩在床头不敢动,我让他喝粥,他无声地抗议,用绝食来表达自己的坚决。我说:“你不喝,可以。”我拿出手机佯装给他拍照,“现在就把你的模样发给你心爱的姑娘。”
他气的浑身颤抖,接过碗要自己喝。我贪婪的目光看着他,抚摸他光滑的身体,让他坐在我身上喝。他端不稳粥,抽插间泼了我一身,好在我也没穿衣服,让他将小腹处的粥舔干净。
他的指尖掐着我的大腿,我将他的脑袋狠狠地摁在胯下,他唇角的涎水滴在地板上,几个深喉,我松开他,他跌坐在地,神情茫然脆弱。
我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挺不是个东西的,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明明说爱他,却给予他这样靠近我的后果。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比任何人都恼羞成怒。我怪他,怪他不知道喜欢我,怪他不知道趁早远离我,怪他不知道玩弄我——玩弄我的感情,扔两颗甜枣安抚我。
他笨,笨到不知道用我的爱利用我,笨到耿直又单纯,笨到让我知道他明明没有什么错。
所以我很难过。
我哭着求他,我说:“宋元,你爱我吧,给我一点爱吧。”
他说:“为什么你爱我,我就要爱你呢?”
我说不出话。
没有人要为另一个人的感情买单。
如果可以,他应该也挺不想让我爱他。
因为我的感情带不来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起码在他看来。
我向他发去好友申请,没有奢望他同意。
手机叮咚一声响起,蒋琛看了眼正在收拾行李的宋元,“元元,手机响了。”
宋元说:“谁?”
“不知道。”蒋琛拿起桌子上的手机,“要我帮你看看吗?”
“看吧。”
蒋琛解锁屏幕,点进微信,一眼看到蒋易的好友添加申请。
他神色淡淡,放在膝盖的指尖夹了根烟,袖子弯到小臂处。
他扫了眼聊天列表,说:“群发广告。”
“群发广告?”宋元莫名,他没加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发的什么?”
“没看。”蒋琛把手机放回去,“替你删了。”
“好。”
宋元将行李收拾完毕,“下午几点的飞机?”
“四点。”蒋琛站起身朝他走,“没有忘什么东西吧?”
宋元摇头,“应该是没有。”
“临走再检查一下。”他亲亲宋元的额头,“我上楼打个电话。”
一般的电话蒋琛不会说,说了的就不只是通知一声,而是希望宋元别听。
宋元知道,他不会听。
上了楼,蒋琛站在窗边。
“材料很齐全……”对方为难地说,“实在是挑不出错,人家是合规的正常经营,我们再去鸡蛋里挑骨头,容易出事儿。”
蒋琛挂了电话。
他了解蒋易,又不太了解蒋易。寇野问过他:“他竟然敢把工作室开你对面,就不怕你弄他?”
蒋琛笑笑。他就是怕。
他们没有撕破脸,他一天是他哥,他就得帮他。蒋易知道怎么拿这套亲情绑架他。就算蒋易不出面,父母也会找蒋琛求助,他能驳了蒋易,还能再驳被蒙在鼓里的爹妈?让二老伏低做小地求他?
蒋琛做不出这样的事。
“你也太狠了。”寇野打趣他,“偷税漏税,弄不好可是要吃牢饭的,真不愧是蒋资本。”
在寇野的观念里,因为一个外人让亲兄弟反目成仇是很没必要的。你说他恋爱脑吧,不像,但不是恋爱脑吧,也不像。
蒋琛平静地说:“我只是敲打他一下。”
“那是人家没偷税漏税。”寇野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万一偷了漏了呢?”
“不会。”蒋琛的语气很淡,很有底气,“查出来问题就解决问题,解决不了我会帮他。”
“你最后还要帮他,那你费这劲干什么。”
“悬崖勒马。”蒋琛说:“对他,对我。”
寇野沉默了。
他有些佩服地说:“我那天想了一下,这事儿要是摊我身上怎么办,我竟然想不到办法。”
“会想到的。”蒋琛敷衍他。
翻动着寇野发来的照片,一个初具规模的工作室在他眼里展现。这就是蒋琛不太了解蒋易的地方。他的弟弟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长大了,以飞快的速度,让他欣慰,自豪。
去机场的路上,他把手机递给宋元,让他看照片,“小易的工作室。”
宋元一张一张地看,看完将手机还给他,“挺好的。”
“等回去,我们参观参观。”
宋元看他一眼。
“好。”
我哥和宋元落地那天是我去接的,爸妈在家里准备丰盛的晚餐,嘱咐我路上注意安全。我提前和我哥联系,他告诉我准确的时间。
晚上六点半,我靠着黑车抽了根烟。抽完我进了机场,和其他人一样在接机处等着。他们出来时我一眼看到宋元,奇怪,我就是有这样探测他的本事。我看到他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跟在我哥后面。我抬手打了个响指,他们看到我,快速朝我走来。
“玩的怎么样。”我接过我哥手里提的东西,看起来不像行李,包装严密,沉甸甸的:“这什么玩意儿。”
“独山玉摆件。”他说:“你的工作室即将开张,这个当我和元元的见面礼。”
“客气。”我看眼宋元,发现他目视前方,一丁点都没看我。
“车在外面,走吧。”招呼他们上车,我系好安全带,“这两天刚买的座驾,感受一下。”
“怎么不买奔驰。”
“开玩笑。”我说,“你资助我。”
“我资助你。”
“得了吧,这些天玩的怎么样。”
“不尽兴。”
我看他,他说:“你不去公司看着,我只能尽快回来。”
“我去公司看着,你当晚就得回来。”我拐个弯调头,“隔行如隔山,我这是负责。”
他笑笑,“工作室什么时候完工。”
“下个月。”
“没剩几天了。”
“嗯。”
回到家,我爸妈喜笑颜开的将饭菜端上,我们洗了手,相继在餐桌边坐下。我一边夹菜一边听我哥回答我爸妈的话,听他讲这次旅游的体验。吃到一半,我手机没电。我上楼给手机充电,刚把电插上,就听到身后有声响,我一扭头,宋元站在我身后。
我有些讶异,心跳快了两秒,“你怎么来了?”
他朝我走近,“你把工作室开到蒋琛公司对面了。”
我点点头,“嫂子消息这么灵通。”
他抿抿唇,想了什么,抬眼看我,语气竟然有祈求:“不要这样做,不要和你哥产生矛盾。”
我看着他水亮的眼睛,挑起一边的眉毛,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为什么?”
我朝他走近,“嫂子是心疼我,还是心疼我哥?”
他后退两步,深呼吸,“蒋易,不要这样做。你哥对你很好,他帮你很多。”
我感到可笑,“元元,你以什么身份规劝我?”
他瞪着眼看我,咬着后槽牙说不出话,我抬起他的下巴,他将我的手打开,“我……我欠你的……我会想办法还的,你不要这样做。”
直接给我气笑了,“你欠我的?你欠我什么?你也知道你欠我的?”
他退至墙边,闭闭眼要走,我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抵在墙上,他抬腿就踢我,我压着他,把他抱在怀里,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元元,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你确定你能给我么?你能给的起么?你如果说和我哥分开,跟我在一起,我愿意等你,多久我都愿意,只要你说,我现在就滚的远远的。”
他使劲推我,“放开我!”
我把他抱的更紧,寻着他的唇接吻,十几天没见,再次把心爱的人抱在怀里,柔软的身体,让我的心也软的一塌糊涂,“你亲亲我,亲亲我我就放开你。”
他疯狂挣扎,还是被我捧着脸咬唇,下一秒,我就听到门开的声音,宋元浑身一僵,我眼的余光看到我哥站在门口的身影。
他猛地推开我,踉跄地朝我哥走两步,张张嘴,又闭上,慌乱无措,嘴唇留着被吮吸的酥麻。
我哥平静地看着我,宋元小声地说:“阿琛……”
“下去吃饭吧。”他偏过头温柔地看着他,看他犹豫地留在原地,“元元,听话。”
宋元抿抿唇,忍者回头的冲动,离开了。
我走到我哥面前,刚要擦身而过,他抓住我的胳膊,“吃完饭我们聊聊。”
我没说话,他松开手,和我前后下楼。
饭桌上,宋元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不是善于伪装的人,强颜欢笑的很明显。我妈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摇摇头,我哥握着他的手:“应该是累到了,需要两天休息。”
“是这样。”我爸感慨,“自上次泡温泉回来,我就再也没了去外地的想法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最后分享了他们从海边带来的特产。
我看着掌心里纹路混乱的贝壳,忍不住吐槽:“这他妈也太敷衍了。”
我妈说:“有你的就不错了。”
我爸说:“这你就不懂了,海滩上的贝壳大差不差,能选出这么特别的,元元一定是用了心的。”
我看向宋元,他避开视线。
又聊了会儿,他们便说离开。我自然承担把他们送回去的责任。
路上,我哥一言不发。我看向后视镜里的宋元,他靠着车窗看窗外的夜色,神情很落寞。
“到了。”我说。车停下,我哥下去卸了行李,我停好车,他转身拉开驾驶座的车门,抓住我的领子就给我一拳,我踉跄地后退两步,嘴角阵痛地发麻。
我们四目相对,他脱了外套,卷卷袖子。
“阿琛……”宋元试图拦他,蒋琛佛开他的手,什么都没说,只是助力两步,又给我一拳,我的舌头抵着唇角,挡下他挥来的节,他看到很早以前读者的评论。
-这个故事好伤感噢。
-好真实,有种现实生活发生的感觉。
-???这地名,这不是我家吗???
他停顿片刻,将漫画页关闭,翻开自己的备忘录,里面详细记载了这部漫画的从始至终。
其实不记也没关系,因为这就是他发生的事。
从开始,到现在。
十几年前的一个春天,宋元在地理课上见到了海。这是他从未设想过的浪漫,那么温柔而汹涌的海水,一望无际,像可遇不可求的幻想与奇迹。他喜欢海,却只能止步于喜欢。他听到同学们对未来的探讨,也只能摸着书本上的文字,这是他唯一认识与感知这个世界的渠道。
直到他认识了蒋琛。
蒋琛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他大自己三岁,见多识广,有能力又乐于助人,甚至是慷慨解囊,宋元没遇到他之前都不敢奢望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好的人,以至于让他英俊的外貌与令人艳羡的身段身高,都在他的个人魅力面前黯然失色。
他暗自的,像崇拜天神一样在心底里祝福他,希望将来能回馈他十分之一的帮助。
一个馒头,没什么,但如果将一个馒头递给处于饥饿困苦中的孤儿,那么就是只能咬一口,也会让他铭记一辈子,蒋琛在宋元心里,一直处于无法被撼动与磨灭的存在。他也不由自主靠近他,了解他,欣赏他。
自两个人牵着手从宠物店出来,蒋琛和宋元便沉默而默契地确定了关系。但这对生活中常识异常匮乏,特别是感情关系单纯如一张白纸,情商又低的要死的宋元来说,却不知道男朋友三个字代表了什么。他知道男女生谈恋爱,学校里不是没有,但怎么谈,他有些茫然,毕竟他没有谈过。虽然跟他告白的不少,但他除了拒绝,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遑论拒绝,都是犹豫良久,亲自手写一封道歉信,用来回复对方的情感。一句简单的我喜欢你,换来的是他长达五六百字的感谢与抱歉,以及对对方未来美好的祝愿,并且每次的回复都很认真,没有重复的语言,为此,还写干了笔墨。
他曾不好意思地问蒋琛:“当男朋友,应该做什么?”
一朝和自己崇拜的人成了恋人关系,宋元一时无法消化这个巨大的冲击与惊喜时,最担心的就是自己无法胜任这个身份,他知道自己配不上蒋琛,所以他很怕出错。
蒋琛却说:“不用做什么。”
宋元不信。他问不出答案,就自己摸索,在看同学谈恋爱时偷摸总结经验,在看女同学互相打趣聊天时,也会留意她们为什么会喜欢对方的原因。他像学习一样努力在男朋友身份当中当个好学生,却无法勇争第一。因为在一个平淡无奇而又不怎么平凡的情人节中,他才反应过来谈恋爱是要花钱的。
他的钱是之前打工攒下来的存款,没和蒋琛在一起时,两个人吃饭基本是你请我,我请你,虽然花销不多,但一个月起码四五次,因为蒋琛找他找的很频繁,自己不想拒绝,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尽管蒋琛次次都说不用他,但每到掏钱的时候,自尊都会抢他一步。他不想把所有的重担都压在蒋琛自己身上,尽管他看似不缺钱,但他每个星期都来找自己的车票钱,骑着摩托带自己兜风的油费,负担着每天都要花钱的小爱,以及两个人时不时开宾馆写作业的房费,偶尔给他买的零食,太多太多,宋元都不敢细算。
所以当他看到女同学们在互相攀比谁给对象买的巧克力好时,他攥紧了校服里的五十元,盯着书本上的黑体字,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
如果他十二岁就好了。他想,如果他十二岁,就能偷领养家庭的巧克力,尽管不道德,但那是名牌。
他不是没有被收养过。
小时候在福利院,妈妈对他很好,很操心他将来的出路,就一直致力于给他找最优质的家庭,以免他将来再受苦,后来终于等来了一家生意人。这家人备孕多年未果,最终选择领养。宋元也因出众的外貌成功获得了他们的青睐。他被领走了,临走前连头都不能扭,因为妈妈对他说:“不要表现出对这里的留恋。”
他的新家人会不喜欢。
却在第二年,这个新家就在父亲出轨,并致女方怀孕中分裂了。他像一块儿被割让出的土地,走到哪里都名不正言不顺,惹人嫌弃。
握紧手里的五十元,将它攥的皱巴巴,又瘫在手心中展开,宋元笑了。虽然前几年过的很辛苦,无家可归,像流浪猫一样四处躲藏,寻觅食物,但好在有社会和好心人的帮助,他挺过来了,他上了学,知晓了道理,又认识了蒋琛。
这都已经是莫大的幸福。因此,他吃过的苦,他不想带给蒋琛。他知道蒋琛干什么都力求最好,他就毫不吝啬地贡献出他现阶段能给的最好的。
他请了第四节课,独自走去大商场,买了四十五块钱的名牌巧克力。只有一小块儿,也没有其他巧克力那些花枝招展、花样繁多的包装。他将它放进书包里,像揣着一小颗跳动的心脏,手心里都感到暖暖的。
等到蒋琛来接他,他们照常吃了饭,宋元看着他面色如常的模样,遏制住内心的激动,尽量平静地拿出那块儿巧克力,推到他面前,说:“情人节快乐,学长。”
蒋琛一愣。
他下意识看着那块儿巧克力,手里握着手机,没有给宋元幻想的第一时间的惊喜。他只是看着,然后下意识摸了摸兜,有些尴尬,说:“我以为我们不过节。”
宋元笑笑:“没关系,快尝尝。”
蒋琛看着他,笑了笑,将巧克力拆开,掰了一小块儿填进嘴里,剩下的推给他,“你吃吧。”
“你吃。”宋元拒绝,“我送你的,我不吃。”
蒋琛的心情很复杂。他没想和宋元过节,因为他知道他没钱,他送他的,他会想办法回,他不想增添他额外的负担,却没想到宋元会主动送他礼物,让两手空空的他很羞愧。
“如果你喜欢过节,你可以跟我说。”他神色不太好地说。
现在就是送花,送礼物,都感觉像在弥补。
“还好。”宋元努力缓和有些凝重的气氛,“只是看到同学们都在讨论。”
看着蒋琛的脸色没有得到缓解,他抿抿唇,有些抱歉,“你不喜欢巧克力吗?还是不喜欢情人节?”
蒋琛脸色更差了,他想说他不是不喜欢,他是早知如此,他就带着花和蛋糕来了,带着他精心准备的礼物来表达他的心意,而不是愚蠢的试图将这一天蒙混过去。
他闭了闭眼,说:“这次是我不好,没有第一时间尽到男友应尽的责任。”他站起身走到宋元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眼神诚挚而肯定,“下次我会弥补回来。同时,我希望你有什么想法能和我及时沟通,比如想过这个节,又或者想怎么过,好吗?”
宋元点头,“我知道了,抱歉。”
虽然蒋琛不说,但他总觉得自己办坏事了。
“不道歉。”蒋琛掰一小块儿巧克力喂他,“你送我巧克力,我送你一双新的运动鞋好吗?”
宋元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鞋,他知道鞋的价格,有些犹豫。
蒋琛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拉着人就去了专卖店,随便拿一双就四五百。这对于还在十块钱八块钱之间犹豫的宋元来说,简直晴天霹雳。他死死地攥着蒋琛的衣服,拒绝这种铺张浪费的奢侈购物,蒋琛却希望他能听话,让自己安排。两个人在导购面前温温柔柔地据理力争,各执一词,让蒋琛劝的头疼。他努力克制住不发脾气,蹲下来看着坐着的宋元,试图再次跟他讲清楚,穿鞋要穿好鞋,坏鞋容易臭脚。
宋元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他认为他们目前都不是经济独立,好鞋固然好,但穿在他一个即将高三,每天晨跑,运动量很大的高中生来说,就是浪费。他也语重心长甚至苦口婆心地表达自己的看法和观点,“不是不愿意,是现在不合适。”
“你说让我送你礼物。”
“但不能为了送礼物失去理智呀。”
“元元。”蒋琛头疼的揉眉,“你听点话。”
宋元是绝对不想当让他头疼的人的,看着导购强颜欢笑地站在自己身旁,眼里止不住地打量和不耐,以及希望趁早解脱的崩溃,他最终点了头。
终于,蒋琛让他穿上了那双将近五百元的鞋子。
但宋元再也没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