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嘉彦入资善堂,在她与官家头一回谈起朝堂政局的那处公房见面。官家歪在榻上,身后垫了好些软靠,身上还盖着裘皮披风。露在外的面色苍白,倏无血色,确实病得很重。
微臣拜见官家,官家万安。韩嘉彦跪拜行礼。
姐夫,咳咳,快起来官家说话还不是很利索,嗓音沙哑,一开口就想咳嗽。
官家这是染了风寒?诱发了心疾?韩嘉彦观他面相,询问道。
昨日之事朕很后悔,晚上没加衣服,开了窗喝了些闷酒,凉风一吹,染了风寒。咳咳咳朕这身子真是无用他虚弱地道。
官家保重!韩嘉彦心中叹息,也有些心疼这少年皇帝。
姐姐怎么样了?可好?他问。
不敢隐瞒官家,长公主昨日回府路上因伤心过度,发了旧疾,若非游大夫在侧,恐有不测。臣昨日亦是提心吊胆了一夜,好在她已然转好了,臣乃敢入宫请罪。韩嘉彦一五一十地道。她可不打算隐瞒赵樱泓的病情,本也瞒不住,何况她私心想要让官家更内疚些。
是朕是朕错了姐姐无罪,姐姐无罪,咳咳咳官家果然痛心,又猛烈咳嗽起来。
官家保重,臣冒犯了。韩嘉彦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帮他顺了顺后背。
官家咳了好半晌,才终于平缓下来,不知何时,他已然落下泪来:朕真的错了,姐姐该多伤心啊可是朕当时真的很生气,以至于都不知道自己说了甚么,做了甚么。我以为这世上只有姐姐理解我,可她为何要说出那番话来,这与祖母、向太后还有那些旧党大臣还有何分别?
朕不是宠妾灭妻,朕只是不甘心从头到脚都是别人手里的傀儡!难道连心爱的人,我都无权选择吗?
说到动情处,官家已忘却了要自称朕,重新变回了那个委屈的弟弟。
官家,臣对您的后闱之事有一些看法。不知您可否暂时放下心中的情绪,听臣细细道来?韩嘉彦平静地说道。
你说,朕不生气。官家努力撑起身子,看向韩嘉彦。
韩嘉彦拱手道:为君者,唯衡一字。您若能平衡天下各方,则政权巩固不动摇,若不能,则势必搅动天下纷争。您的后宫,不只是您的家事,更是国事。您是看重皇后娘娘,还是别的后妃,直接决定了前朝百官对您政治意图的看法。
皇后乃正位中宫,母仪天下,绝非寻常女子。她与官家您的关系,是互相伴生的。您只有与她调和好关系,纠缠在您身上的那股别扭的拧劲儿才能缓缓解除。
臣知道这么些年,您吃了很多苦。为君者,必要忍常人之所不能,方能成就一番非凡事业。昔有汉宣帝潜龙在渊、故剑情深,相比之下,官家您的处境要好许多,曙光就在前方,只需稍加平衡,就可安然度过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请您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