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嗅香跨前一步拦在景成像身前,接口道:“林兄与虫大师一路同行,想必知道一些原因吧。”林青看景成像适才的神情似要对自己出手,眼角余光又见英雄冢主物天成斜立身后,有意无意地挡住退路,心中一凛,凝神戒备,口中却淡然道:“虫大师只简略告诉我两件事,一是四大家族与御泠堂的宿怨,二是明将军与四大家族的关系helliphellip”语声微顿,眼射精光“若是为了明将军的原因,景兄大可直接找上我,何必拿孩子出气?”
景成像大笑,厉声道:“林兄明知我四大家族与明将军的关系,竟然还敢孤身上鸣佩峰,这份胆略着实令人钦佩!”林青浑不为景成像语意中的威胁所动,仍是不紧不慢的口气:“漂泊江湖原就会练就出一份胆量,景兄谬赞,林某愧不敢当。”
花嗅香与水柔梳正要开口,景成像摆手止住二人:“我四大家族一向隐于山野,原也不懂什么江湖规矩。”他一叹“自得闻林兄六年前于万军阵前敢公然挑战明将军,心中一直略有不服,倒很想借此机会试试林兄是否真有挑战天下第一高手的本事。”林青眉头一挑:“试过了又如何?”景成像垂首望着自己的一双手:“若是景某侥幸胜了一招半式,便请林兄在鸣佩峰小住几年吧。”“景阁主怕是说错了。若是我败于你手,又有何能力去挑战明将军?”林青一声大笑“只怕是小弟一不小心胜了景阁主,四大家族才会不遗余力留下我吧!”
“好一个暗器王!”花嗅香拊掌长叹,慨然道“能在鸣佩峰前亦如此视我四大家族于无物的,普天之下怕也仅有你一人了!”
景成像微微一震,林青的自负令他情绪莫名激动起来:“我一向敬林兄为人,你也莫要太狂了。”林青哈哈大笑,脸蕴温意,不怒而威:“林青别无所长,惟有一身铮然傲骨与不屈斗志。为了故人幼子,景兄纵是设下刀林剑阵,林某亦决不会裹足不前!”
他虽听虫大师说了明将军与四大家族的关系,但素知四大家族并非是蛮横不讲道理之辈,上山前本是打定主意纵是对方有所挑衅,亦要忍一时之气。但方才乍听小弦不明不白被废武功的消息,心中本就激起一腔怒火,再见到景成像的咄咄逼人,如何还按捺得住。此刻虽明知单拳难敌众手,翻脸不智,却终忍不住露出天生的据傲心性来。
景成像原来并无为难林青的打算,反是因小弦心生内疚,本欲向林青赔罪。但在两日前与御泠堂的赌战中,他眼睁睁看着爱子惨死,自己空负一身武功,却是连一招半式也未发出,心头怨愤,导致性情大变,正好林青来访,便将满腹郁结宣泄到暗器王的身上。
英雄冢主物天成对家族极为忠义,早就不满林青挑战四大家族少主明将军的行为,闻言也是蠢蠢欲动;蹁跹楼主花嗅香与温柔乡主水柔梳却是竭力反对与林青冲突。水柔梳性格温婉,而花嗅香本想出言拦住景成像,但听到林青与景成像二人越说越僵,毕竟景成像身为四大家族盟主,不便当面与其争执,一时亦难以出言劝解。
小弦尚是第一次见到向来彬彬有礼的林青如此动怒,却是为了自己的原因,又是敬佩又是感激。他虽知暗器王武功极强,但双拳难敌四手,心中担心,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到愚大师的声音遥遥传来:“且慢动手。带林青来通天殿见老夫。”
景成像一呆,他虽身为四大家族盟主,但愚大师是他师伯,又是前一代盟主,也不便违逆。花嗅香趁机道:“景兄务要冷静,还是听听师伯有何见教吧。”景成像怅然一叹,亦知自己不过是痛失爱子、心绪大乱以致迁怒于林青,却也不愿当面道歉,低哼一声,当先往通天殿行去。
水柔梳低声对林青介绍道:“愚大师是物二哥的师伯,是我四大家族前一代的盟主。”林青微微额首,已看出四大家族对待自己的态度各不相同,景成像、物天成略有敌意,花嗅香与水柔梳却是有心示好。
就见愚大师站在通天殿前,须发皆扬,状极威武,冷然望着景成像:“老夫既然开关出山,这四大家族的事务只得倚老卖老地插手其间。似你这般心浮气躁,日后何以服众?”景成像自知理屈,垂首不语。
水柔梳柔声道:“景师伯心伤慕道惨死,才一改平日稳健,师祖亦莫要太过苛责于他。”愚大师望一眼景成像,长叹一声,缓缓道:“成像与暗器王请随老夫入殿,其余人先留在此处。”当先踏人殿内。
林青坦然将小弦交与花嗅香,与景成像一前一后进入通天殿中。愚大师关好殿门,转身先拍拍景成像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不经挫折不成大事。成像你身为一盟之主,一言一行均与我四大家族声誉息息相关,须得放下心中杂虑,方可为众弟子之表率。”又转脸对林青道“成像两日前痛失爱子,还请林大侠谅解一二。”
景成像长叹一声,向林青伸出右掌,一脸诚恳:“林兄请恕我失礼。”林青却不与景成像击掌:“我理解景兄为人父的心情,但小弦被废武功之事,尚请解释。”
愚大师盯着林青,脸有异色,良久方赞了一声:“光明磊落、襟怀坦荡,林大侠是个极讲原则的人,老夫颇为欣赏。”听这四大家族上一代的宿老如此一赞,林青倒有些不好意思:“前辈过奖,林青不过率性而为,惟愿以真性情示人罢了。”
愚大师大笑:“既然如此,我们何须前辈、大侠的那么客气,不若你叫我一声愚老,我叫你一声林小弟。小虫儿可好么?”林青一愣:“原来你便是虫大师口中的萧叔。他十分挂念你,本想亲来拜见,但因为在下一位好友重伤难治,他此刻正在萍乡城的客栈内等我helliphellip”原来虫大师对林青说起过愚大师收养自己十四年之事,却只以萧叔相称,尚不知当年的萧叔已改名叫做愚大师。
“只要他心中还记挂着我,见不见原也无妨!”愚大师大笑“你却要告诉小虫儿,老夫本是因他虫大师的名字才改叫愚大师,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物由萧这个人了。”
林青听到物由萧的名字,登时想到那正待在关中无双城的物由心,问起方知竟还是愚大师的师弟。说起物由心那个一头白发、却是天真烂漫、毫无机心的老顽童,三人都是忍俊不禁,一时气氛倒缓和了许多。
景成像对愚大师问道:“师伯何以出关了?”愚大师笑道:“老夫闭关五十年苦修武功,原就是为了与御泠堂这一次的赌战,既然现已击退御泠堂,自然要出来舒活一下这把老骨头。”景成像垂手恭声道:“成像谨听师伯教诲。”“你也不必如此,毕竟你才是目前的家族盟主,一切均应以你为主。”愚大师慨然一声长叹“老夫几十年不出江湖,对这些年的武林大势均是不甚了解。若不是见你一意与林小弟为难,原也不该擅自多管家族之事。”
林青仅听虫大师说起御泠堂是四大家族的数百年宿敌,对其中详情却不甚明白,当下愚大师便将两日前与御泠堂在离望崖一战细细说来。听到那子尽人亡的惊天一局,纵是以暗器王的久经风浪亦不由色变;又听愚大师讲到小弦阴差阳错间以棋艺大败青霜令使,面上不由露出微笑;再听到景成像爱子与水柔清的父亲莫敛锋皆亡于此役,林青扼腕长叹:“久闻莫兄身为温柔乡剑关关主,是四大家族外姓子弟中的佼佼者,想不到竟然无缘一晤。”又对景成像略含歉意道“景兄痛失爱子,刚才林某言语多有冒犯,尚请原谅。”
景成像身为四大家族盟主,平日俱是仁厚待人,若非因景慕道自尽于枰中,亦不会如此大失常态,他强按心头剧痛,对林青觯赧然道:“林兄不必多礼,此事原是我的不对。”
愚大师见林青欲言又止,知道他对小弦之事仍是不能释怀,长叹一声,缓缓道:“林小弟可知老夫为何要叫你单独来此?”林青沉思道:“可是与明将军有关么?”愚大师点点头:“老夫日前听小弦说起,才知少主已做了朝中的大将军。而林小弟既然一意挑战他,四大家族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林青沉声道:“我只听虫大师说,明将军乃是四大家族的少主,其中详情却知之不多。纵观明将军穷兵黩武、为祸江湖之举,四大家族又怎能视而不见、无动于衷?”愚大师微一领首:“林小弟且慢下结论,待老夫告诉你其中原因,你再作决定亦不迟。”
景成像欲要开口,却被愚大师抬手止住。只见愚大师一脸肃穆庄重:“成像不必多疑,林小弟是极明事理的人,自不会将这秘密泄漏他人。何况老夫看那青霜令使心计深沉,败而不馁,只怕御泠堂不肯就此罢休。若果真如此,这天下又必将会有数年大乱,远非你我所能操控,倒不如顺其自然,以应天命。”景成像一叹不语。事实上这些年明将军势力渐大,无须借用四大家族也有夺取天下的实力,却迟迟不动,连他亦觉得十分迷惑。
林青眉尖一挑,听愚大师说得如此郑重其事,这个秘密定然十分惊人,恐怕还事关明将军的来历,朗声道:“大师放心,林青决非莽撞之徒,自然懂得把握尺度。”
愚大师点点头,一指通天殿中的天后雕像:“你可知她是谁么?”林青看那宫装女子栩栩如生,浑若活物。最奇的,便是她手中握的不是常见的女红针线,而是一方大印,一时却是猜想不出。
“她是天后,亦是宗越那孩子的先祖。”愚大师长吸一口气,口中道“天后不过是一介出身于没落之家的弱质女流,却能加冕九五之尊,统领天下,开创盛世。临终时又明示后人只许立碑不许立传,如此超卓的人物,虽不过纤婉女子,又怎不让我四大家族与御泠堂敬若神明!”
林青一震,失声惊呼:“她是武则天!”“不错,天后便是则天皇帝。”愚大师肃然点头“所以少主纵要夺取皇位,亦不过是拿回本属于自己的江山!”林青脑中电闪,疑惑道:“据我所知,武则天的子女皆是李唐皇胄,又怎么会是明将军?”愚大师叹道:“这其中关系到天后的一件隐事,老夫也不用对你详叙。总之少主虽姓明,却是不折不扣的天后传人。”
原来武则天本是被唐太宗召进宫中的才人,被赐名武媚。太宗驾崩后,众殡妃无嗣者皆须出家,武媚便入了长安郊外感业寺削发为尼,后与唐高宗李治相恋,这才被重新接入宫中。她几经宫闱中的明争暗斗,直到最后被立为皇后,再借高宗早亡、幼子登基,这才垂帘听政,乃至最终独掌大权,才做了有史以来的惟一一位女皇帝,建立大周王朝。
林青心中隐有所悟:武则天守寡多年,宫中自是私藏男宠。此事大违国体,历代史书皆是“笔带过。但在民间野史中却曾提及过武媚在感业寺出家时曾有一初恋情人,为明姓男子。而听愚大师如此说,莫不是武则天竟会冒着皇室大忌,替他悄悄生下一个孩子,实可谓是情深义重。武则天为高宗生有四男二女,二男一女早夭,另二子便是后来的唐中宗李显与唐睿宗李旦。据说早亡的二男一女皆是被武则天亲手所杀,虽是因为皇室争权,但其中怕也有欲立明姓后人为帝的念头。而此子非皇室所出,自然只能交与他人,于民间秘密收养,是以史书中从未提过此事。
愚大师续道:“明家公子自小便改姓为武,收养在天后娘家,天后本欲立他为太子,只可惜李唐气数未尽,终被唐中宗逼宫退位helliphellip天后病危时暗中召集五名亲信与昊空真人,嘱六人务必尽心辅佐明公子,重夺武家天下;但这五名亲信却意见不合,一人欲兵谏中宗,强行改立太子,另四人却执意大力培养明公子,欲待其羽翼丰满后,方重夺皇位。唉,过了这数百年,却仍是不能完成天后遗愿,老夫实是心中有愧啊!”愚大师说到此处,怅立良久,目光方从天后雕像转到林青身上,轻轻一叹“这也便是御泠堂与我四大家族的来历!”
以林青的久经风浪,一时也不免呆了半晌,全然料不到明将军竟然有如此身世。想起那数百年前的争斗,此刻犹觉惊心动魄:“如此说来四大家族与御泠堂的目的都是一致的?”愚大师微微摇头:“天后用人任贤为亲,不分贵贱,文武兼重,更是重视政事之外的偏门杂学。这五名亲信中景太渊为御医,花胜墨为画匠,水绍音为琴师,物清流为棋侍,他四人一向从文,是以信奉仁治天下;而另一位南宫敬楚却是员武将,一意以刀兵辅政,枕戈乾坤。文治虽缓,却不劳根本;武治虽捷,却大伤筋骨,他五人这番争执说来简单,却是事关天下苍生的气运。”
林青这才知道四大家族的琴棋书画原是家学渊源,点点头道:“只看御泠堂的行事,便知一旦掌权,必是不容他议,大肆剪除异己。”愚大师长叹:“天后圣明,如何不知其中利弊。何况那中宗毕竟亦是天后骨肉,天后自是不忍他兄弟相残。看这五名亲信双方争执不下,天后这才定下了六十年一度的赌战,败者退隐江湖,胜者辅佐明公子后人重夺江山,而昊空真人便是双方的仲裁!”
林青奇道:“昊空真人得道高人,如何又会卷入此事?”愚大师道:“天后在感业寺出家时,便结识了昊空真人。昊空真人谙熟天命宝典,看出天后非是池中之物,惟恐日后苍生涂炭,这才刻意接近天后。天后称帝后更是大力扶植昊空门,好与那一心忠于李唐的神留门相抗。”他又是一叹“天后自幼命途多舛,虽是女流,坚韧果决处决不输于须眉。不然以天后的桀骜心性,若不是在昊空真人的言传身教下悟得些天道至理,又如何能轻易将大周王朝再拱手交还给李唐!”景成像亦道:“天后临终时自讳为曌,其原因亦是为了纪念明家公子与昊空门之意。”
林青恍然大悟,心中诸多难题逐一而解,犹有一分疑惑,再问:“昊空门既亦忠于武则天,为何巧拙大师又会与明将军为敌?”愚大师叹道:“巧拙对此事并不知情。少主虽是昊空门传人,但身怀大志,功成后自是要投入京师以博功名,这点本就大违昊空门的道家修为。何况人与人之间的那份微妙,岂是你我所能参透,巧拙与少主或是天生的仇家亦说不定。”
听罢愚大师的话,林青沉吟良久,长吸一口气:“大师告诉我这些,可是让我放弃与明将军决战之事么?”愚大师微微一笑:“如果是五十年前,我必不允有任何伤害少主的行为!”林青抬眼望来:“五十年后又如何?”愚大师淡然道:“林小弟不妨先说说你的想法。”林青眼望殿角,若有所思,缓缓道:“林青一生嗜武,只欲在有生之年攀上那武道极峰,视挑战为平生最大乐趣。更何况我出身寒门,从来只知发愤图强,自有一份对世情的看法。纵然明将军独揽大权事出有因,我亦决不会因此而改变对他的看法!”愚大师竖指大笑:“江湖代有豪杰出,且不论此言是否有理,单是林小弟这份气节,足可先浮一大白。”
景成像犹不甘心:“将军府这些年势力大张,少主却丝毫不露夺权之心,亦不听从四大家族的意见,实不知他拿的是什么主意。何况我听花家小姐说起御泠堂红尘使宁徊风扰乱擒天堡之事,只怕御泠堂早已不甘蛰伏,虽败给四大家族,却要毁诺重出江湖。林兄又何必在本已混乱不堪的京师中,再添上一份变数?”
“宁徊风!我决不会放过此人。”林青恨声道,又转头面对景成像“景兄知我非是优柔寡断之人,何必徒费口舌?我虽不及景兄熟读万卷,却也看过几年诗书。记得少时读史记,有一句话今犹在耳。”他长吸一口气,慨然回眸望定景成像“景兄可知是什么话么?”景成像暗叹一声:“林兄请讲。”林青昂然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景成像一愣,心知林青想法已定,劝说无益。
“说得好!”愚大师长笑道“老夫虽是四大家族的人,却是与林小弟大生同感。”林青笑道:“我却想不到愚老竟会支持我。”愚大师迎向景成像不解的眼神:“老夫五十年前亦是如你一般不明白这个道理,现如今豁然开朗,才会取愚大师这个名字!”景成像低下头:“请师伯指点。”
愚大师转脸对林青道:“你可知巧拙的师父苦慧大师将天命宝典留给了我么?我又将此典转交给了小弦。”林青一惊,实想不到小弦竟会有这种奇遇。“也亏了这孩子一言点醒,才让我明白了苦慧大师的深意。”愚大师长叹一声“老夫虽已年近百岁,却窥不透繁华俗世的种种世情,直至看了天命宝典后,才知道这天意既定、人力难胜的道理。”
他转头望着景成像,眼中泛起一层大智大慧的光华:“世上的事,一饮一啄俱有命数,冥冥上苍自有分教,又何必做那违天逆行之事?”景成像一怔,知道愚大师责怪他废小弦武功,黯然一叹不语。
愚大师对林青道:“成像废小弦武功之事另有缘故,事已至此,林小弟亦不必责怪他。”林青沉声道:“若不说出其中原因,请恕我不肯干休。”愚大师道:“当年苦慧大师讲出其间缘故后,便自知已破天机,执意坐化,你可要听老夫说么?”他再叹一声“老夫将天命宝典送与小弦,亦是一份补偿之意。何况他虽是从此难修上乘武功,但江湖险恶、世事难料,或能因此平安一生,其中福祸,又有谁知?”
林青心头疑惑,他虽不信这些虚幻之事,但看愚大师郑重的神情不似作伪,亦叹了一声:“既然如此,大师也不必说了,反正也于事无补。”他眼中闪过一丝沉痛“但我必须要马上带小弦走,他的父亲身受重伤,只怕命在旦夕,虫大师正在萍乡城中守在他身边,我便是来接小弦去见他父亲最后一面的helliphellip”
景成像见林青不责怪他,放下心结,诚然道:“在下总算还习得几分家传医术,林兄如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林青脸色一黯,长叹道:“他中了宁徊风一掌,心脉全碎已是回天无术!全靠着我与虫大师渡以真元之气,方吊着半条性命。”
“又是御泠堂!”愚大师一怔,目射寒光“他们一面与我四大家族赌战,一面却早早违约重出江湖,看来真是要迫得双方来一次了结了!”
景成像连忙问起,林青这才将其中缘由细细说出。
原来林青、虫大师与小弦、花想容、水柔清两个月前在涪陵城分手后,便先去位于滇南楚雄的焰天涯寻找花嗅香之子花溅泪。见到焰天涯的军师君东临时,却被告之花溅泪所钟意的女子临云虽在焰天涯,但花溅泪却一直未曾来过。
二人离开焰天涯,便依先定好的计划去媚云教找许漠洋,谁知到了媚云教,却发现来迟一步,大乱已生。
原来媚云教与擒天堡一向不和,这次擒天堡借着与京师泰亲王联盟之际,欲趁机挑了媚云教,是以在媚云教召开教众大会、重选教主之时蓦然发难,将媚云教镇教之宝“越风刀”折断。这才引出了冯破天去清水镇找许漠洋补刀、擒天六鬼跟踪前来、日哭鬼劫走小弦等种种变故。
擒天堡早有计划,本就在媚云教内留有暗哨,更在位于滇东大理的媚云教总坛一带设下伏兵,只待教众大会群龙无首时,便一举灭了媚云教。
宁徊风于涪陵城困龙山庄功败垂成,被林青一击伤目后径直逃到大理,率那些尚来不及得知困龙山庄变故的擒天堡伏兵强攻媚云教媚云教措手不及,擒天堡亦是准备不足,双方这一场交战可谓是两败俱伤、死伤惨重。媚云教教主陆文渊当场被杀,五大护法中的费青海与景柯亦阵亡,而擒天堡设在大理的近千伏兵则是全军覆没。这一战令双方皆是大伤元气,擒天堡自此一蹶不振,再无昔日独霸川中的威风。
再说许漠洋与冯破天那日摆脱吊靴鬼与缠魂鬼的纠缠后,便一起来到了媚云教。许漠洋身挟铸兵神录中冶铁炼兵的知识,自是极受陆文渊重用,当即被拜为教中军师,负责打造兵器。许漠洋本欲借助媚云教的力量从擒天堡中救回小弦,便答应下来,先补好越风宝刀,再由冯破天陪同,去深山中采集精铁。不料二人返回大理后,却发现擒天堡与媚云教已然大战一场,连教主陆文渊都死在乱军中。
冯破天身为媚云右使,在此情景下,立刻整顿残兵。他知擒天堡势大不能轻敌,只得先另立教主,日后再伺机复仇。媚云教中左使邓宫与五大护法中的雷木、费青海、景柯本就有意另立陆文渊的胞弟陆文定为教主,为此与右使冯破天、五大护法中另二人依娜、洪天扬闹得不可开交。现在陆文渊死了,邓宫自然便想把陆文定扶上教主之位,冯破天、依娜与洪天扬深知陆文定为人刚愎自用,且极记仇,而且在教中亦是全无威信,当下全力反对。本来邓功一伙的势力要大些,但费青海、景柯二人丧命,邓宫与雷木反势单力孤,一时亦难以相争,剩余的教徒自是分为二派争执不休。
此时就有人说起前任教主陆羽夫妇被教中人暗害,其幼子下落不明之事。却被许漠洋意外听到,一一印证下方知自己六年前收养的小弦,原来竟就是陆羽的亲生儿子!
原来当年媚云教内乱,陆羽被人暗刺身亡,其妻自度难逃性命,便让一使女带着六岁的小弦逃走,自己却引走追兵,终自尽身亡。那使女带着小弦逃到叙永城郊的荒山时被几名教中叛徒追上,恰恰碰见许漠洋路见不平相救,将几名追兵尽数杀死。但那使女受了重伤,来不及对许漠洋说明小弦的身世,便不支而亡,而小弦亦是头部中了一掌,昏迷过去。
许漠洋只怕明将军的人找到自己,亦不敢报官,只得将一地死尸埋了,带着小弦落脚在清水镇。但小弦醒来后却是大受刺激、记忆全失,许漠洋怜他身世,又想到自己的孩子死于冬归城中,便收他为义子。他一直当那使女便是小弦的母亲,还道是江湖仇杀,是以也一直没有对小弦提及他的来历,只想待他成年后,再将实情相告。却不料阴差阳错下,在媚云教反得知了小弦的真正身世。
冯破天虽只见过小弦一面,但小弦有条有理地分析出越风宝刀的断因,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此刻听说小弦竟然是陆羽之子,自是大喜过望,一意要将小弦立为教主。他亦是有自己的私心,料想小弦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孩子,自己扶他做了教主,便可大权独揽。是以冯破天将小弦的聪明机灵处添油加醋地吹得天花乱坠,终于说动了大多教徒。却不料那宁徊风却一直伏于大理。他一目被暗器王所伤,心头大恨,知道许漠洋是林青的好友,便有意暗害,一雪自己瞎目之仇。终有日被他窥到机会,一击得手之后远遁。
正好林青与虫大师赶来媚云教,却恰恰来晚了一步。宁徊风何等功力,纵是林青与虫大师百般救治,亦只吊得许漠洋一口真气。
许漠洋见到林青,断断续续地将这些年的经历大致说了些。他一心想替林青炼成换日箭,想不到虽见了暗器王神采犹昔,自己却是身受重伤、命在旦夕,惟记挂着小弦。听得小弦亦是伤在宁徊风手下,去了鸣佩峰中治伤,便强忍伤痛,要来见他。林青与虫大师心知许漠洋伤重难治,只得应诺。而冯破天一意想找小弦回来当教主,闻言正中下怀,便令人抬着许漠洋,从大理一路舟车劳顿来到了萍乡城。
经得这番折腾,许漠洋早已是奄奄一息,只是一心要见小弦最后一面,这才强挣着一口气。
鸣佩峰位于罗霄山中。深山老林道路难行,许漠洋伤重自然无法赶来,只好让虫大师先在萍乡镇中照看着他,林青则依花想容教他的法子找到四大家族的接应人,来到了鸣佩峰中。也正是因为心伤好友伤重难治,林青才会大违平日淡泊心性,在通天殿前几乎与景成像反目成仇。
林青讲罢缘由,已是急不可待,欲要马上离开。
愚大师与景成像本是有意将小弦留下,听到林青如此说,自也不好强阻。何况小弦可谓是击败御泠堂一战的最大功臣,留下他亦说不过去。
景成像犹不死心,又对林青道:“依我看御泠堂的行事,怕已是打算毁诺,重出江湖,单为天下众生着想,林兄挑战少主前尚请三思。”他这番话倒不是无的放矢,明将军虽然从小被昊空门的忘念大师收为徒弟,四大家族又与他极少联系,但他执意不肯隐姓埋名,再加上这些年锋芒毕露,只怕御泠堂亦早知他天后传人的身份。虽然林青挑战明将军未必有胜望,但情势一乱,极有可能被御泠堂趁虚而入。而御泠堂素来抱着枕戈乾坤的宗旨,一旦掌权,只怕真会令天下大乱。林青亦知事关重大,按下焦躁的心情,与愚大师、景成像又说起御泠堂的一些事情。
愚大师道:“御泠堂除了南宫堂主与青霜令使外尚有炎日、火云、焱雷三旗,其中炎日旗红尘使应该便是那宁徊风,而火云旗紫陌使与焱雷旗碧叶使却不知是何人。老夫以那日赌战观之,这个青霜令使是个极难缠的人物,其余几人想必亦是不弱。若是这几人出现江湖,多半会在京师中兴风作浪,你到了京师可要多加小心。”林青暗记下这几个名字,便与愚大师、景成像告辞。景成像本想随林青一起去看看许漠洋的伤势,但看林青神色,知道无益,也便作罢。
却说小弦与花嗅香、水柔梳、物天成留在通天殿外。小弦虽见景成像意欲对林青不利,但见愚大师在场,想必不会太过为难暗器王,放下了一番心事。他在重见林青后心中大是兴奋,话语滔滔不绝,只是害怕物天成那一张冷冰冰的面孔,又不好去打搅如一潭止水的水柔梳,便只拉着花嗅香喋喋不休。
花嗅香何等耳力,虽不是有意偷听,但殿中林青与愚大师、景成像的对话亦断断续续传入耳中,知道他们一时不会起冲突。他本就极不满景成像废小弦武功之事,所以才会特意去给小弦讲那四个故事,只盼能化开他心头怨意。又隐隐听到小弦身世、许漠洋重伤,面上虽是不动声色,但心中怜惜这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对他自是和颜悦色,妙语如珠,逗得水柔梳都不禁面露笑意。
林青良久也不出来,小弦想到花嗅香的那四个故事,牵牵他的衣袖:“花叔叔再给我讲个故事吧。”花嗅香心头一动,他虽知苦慧大师的谶语,但小弦既然能帮四大家族胜了与御泠堂的赌棋之局,可见天机未必应验。有心再点化小弦,微微一笑:“好,我便再给你讲两个故事。”小弦大喜,花嗅香看似游戏风尘,实则大有真知灼见,那四个故事已让他隐有启悟,当下连连拍手叫好。
“第一个是两个刀客比武的故事。”花嗅香略整衣襟,负手望天“有两个刀客,一南一北,便被人唤做南刀与北刀。二人俱是江湖中不可一世的高手,刀都使得出神入化,难有敌手。但一山不容二虎,何况他二人皆是以刀成名。有日相见,彼此不服,便相约于华山之巅决一高下。”小弦插口道:“为何这些武林高手比武的地点多是在崇山峻岭?我似是从未听说过两个高手在农家屋顶上决战的?”
水柔梳终忍不住被小弦逗得“扑哧”一笑,旋即收起笑容:“好端端听故事就是了,别打岔。”小弦朝她吐吐舌头,水柔梳几乎又撑不住笑意,连忙别过头去。花嗅香倒是一愣:“我却从未想过这问题。”
物天成亦来了兴趣:“依我想,大凡深山、殿庙等处皆有灵气,更能让高手汲取天地灵气,发挥出武功的最大效力吧。何况高手决战,岂容他人旁观,又不是在闹市中耍猴戏,自是要找僻静的地方。”小弦一想也是道理,嘻嘻一笑,对物天成挤了挤眼睛。物天成铜铃般的大眼一瞪:“为何对我挤眉弄眼?”小弦吓了一跳,躲到水柔梳身后,喃喃道:“我看物二叔那么凶巴巴的样子,竟然也能说出耍猴戏来,觉得好玩嘛。”
花嗅香大笑。水柔梳也忍不住掩住小口,顺手轻轻给了小弦一下:“你这孩子,真是helliphellip调皮。”物天成料不到小弦说出这句话,板了半天的脸终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他本对小弦颇有成见,此刻却也觉得这孩子实是有趣。
小弦尚惦记着故事,又催花嗅香道:“花叔叔快往下讲吧,我保证不打岔了。”花嗅香收起笑容,续道:“这两个刀客势均力敌,斗了三天三夜也不分胜负。那北刀原是使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刀,起初不愿占兵刃上的便宜,见难分胜负终按捺不住,便故意卖个破绽令二刀刀锋相碰,欲斩断南刀的长刀以胜得这一局。”
花嗅香见小弦听得入神,想起他一贯爱挑毛病的个性,笑着问一句:“你为何不怪北刀使巧?”小弦老老实实地答道:“这有什么?南刀定然早知道北刀的宝刀厉害,若是不能想出对策,便只能怪自己不行,比武又不仅仅是斗蛮力。”听到小弦如此回答,物天成与水柔梳对望一眼,皆是暗暗称奇。
花嗅香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续道:“二刀相交,果然那南刀的兵器被北刀一刀砍断helliphellip”小弦拍手笑道:“定是南刀胜了。”花嗅香微笑领首:“你不妨说出其中道理。”“我猜对了么?”小弦搔搔头,不好意思道“我想若是北刀胜了,这个故事就毫不出奇,所以猜定是南刀胜了。却是说不出是何道理。”
花嗅香哈哈一笑,拍拍小弦的头:“这道理其实也很简单。刀客从来都是视刀若自己的生命,讲究刀在人在、刀亡人亡。但若是一个刀客连刀都可以放得下,他便是无敌的。”他目视小弦,缓缓道“你知道这个故事讲的是什么吗?”小弦眼睛一亮:“上次我将那个下棋的故事讲与愚大师听,他说那个故事讲的是执拗。那么这个故事讲的便是mdashmdash放下。”花嗅香大笑,口中对着小弦说话,目光却盯着物天成“不错,这个故事讲的便是放下。”
物天成一震,花嗅香虽比他小几岁,但极有见识,可谓是四大家族中的第一智者,听花嗅香如此一说,立明其意。一时呆住,回想自己对家族忠心耿耿,一心辅佐少主重夺江山,在门中处事严厉不阿。当年师叔物由心偶有犯错,立刻被逐出门墙,至今不允其回来;对小弦的态度亦是宁可错怪、也不枉纵,莫不是便少了“放下”这份心态?
小弦哪知物天成心中触动,喜道:“这个故事不错,还有一个呢?”花嗅香一任物天成苦思,续道:“有一个人,轻功天下无双,韧力又强,他有意炫耀,便夸下海口贴榜于庄外:十里之内的任何距离,无论骑马赶车,若有人能先于他到达,便以百金相赠。果然有不少人前来相试,轻功超凡者有之,骑汗血宝马者有之,甚至还有一人骑鹤来与他比试,却无一人能胜过他取得百金。一时此人声名大噪,江湖无人不晓。可是如此过了几月,却有一个小孩子胜过了他,你可知那孩子是如何胜过他的么?”
小弦奇道:“那小孩子莫非是天生的轻功高手?”花嗅香微笑摇头:“武功一道与后天努力是分不开的,仅有天分还是远远不够。”
小弦左思右想,见物天成亦是抓耳挠腮不得其解,惟有水柔梳不动声色,仍是一如平常,忍不住问道:“水姐姐你知道答案么?”突想到水柔梳虽看起来不过二十许,实已是近四十的年纪,忙又一拍自己的小脑袋,赧然道“哦,是水乡主!”水柔梳亦不以为意,轻声道:“花三叔的脑子里一向天马行空,我才不费心去猜呢。”花嗅香一叹:“若论这天下最没有好奇心的人,我第一个便选水侄女。”
小弦再想了一会儿,忍不住相求花嗅香:“好叔叔,告诉我那个孩子如何胜的?”花嗅香呵呵一笑:“很简单,那人既然说十里之内的任何距离不限对手乘车骑马等等,而他却只凭一双腿。那小孩子便把他带到长江边上,自己却坐在一条船上,任那人轻功再高,总不真能登萍渡水吧,待要从附近的桥上绕过,那小孩子早就到了对岸。”小弦一呆:“这helliphellip算什么?也太会钻空子了吧。”“这并不叫钻空子,而是随机应变,善于利用对方的弱点。”花嗅香正色道“若你能随时随地找出对方的死穴,以己之长克敌之短,那么便是天下第一!”
小弦大悟,一跳而起:“哈哈,要是我才不那么费事,我便与他比赛爬杆,就算他轻功天下第一,也未必能及得上我从小练就的爬树本领。”花嗅香尚未开口,物天成已是哈哈大笑,对小弦一竖拇指:“好聪明的孩子!”
小弦意犹未尽,还要再缠着花嗅香讲故事,却见殿门一开,林青已大步走了出来。“林叔叔。”小弦迎上林青“我爹爹呢?”林青眼神一黯:“我们这就去见他。”说着对花、水、物三人一拱手:“另有要事,下次再来叨扰三位门主。”也不多言,抱着小弦大步离去。
花嗅香眼望林青远去的背影,犹见小弦不停挥手,悠悠一叹:“久闻暗器王大名,今日一见果是名不虚传。”又轻轻摇头,却是想到了自己那痴心的女儿。
景成像随之走出,本要阻止物天成留难林青,却不料物天成对林青的离去毫无反应,心中微微惊讶。
“英雄出少年!”愚大师的声音从殿内传来“暗器王的武功暂且不论,单是年纪轻轻已有如此气度,确可为少主的一大劲敌。”水柔梳轻声道:“听人说少主的流转神功已近八重,暗器王纵然武功再强,只怕还不能给他真正的威胁。”
景成像长叹一声:“我至今仍觉得对小弦有愧于心!”“不!”物天成蓦然抬头“以我门中的识英辨雄术来看,这孩子决不简单,若非景大哥废他武功,苦慧大师的预言只怕就是事实!”众人心中一凛,苦慧大师拼死道破的天机,重又涌上每个人的心头。
通天殿前,旭日东升。但四大家族的五大高手立于山风中,眼望林青与小弦越来越远的身影,犹觉得心中蓦然一寒,俱无言语。
良久后,方听得愚大师低低一叹:“天命啊天命helliphellip”
林青带着小弦一路上毫不停留,不一日已赶到萍乡县城。小弦不断追问父亲的下落,林青只是避开不语,实不知应该如何跟这个孩子说起他父亲重伤难治的消息。
到得一家客栈,冯破天首先迎了出来,见到小弦垂手肃立:“少主好。”“你叫我什么?”小弦一惊,这声少主顿时让他想到那位被誉为天下武功第一高手的四大家族少主明将军来。
林青沉声道:“以后再给你解释,先去见你父亲吧。”小弦喜道:“原来父亲在客栈中呀,为何林叔叔你不告诉我?害得我还以为他仍在云南呢。”说完一溜烟地跑入客栈中。虫大师亦走了出来,面色惨淡,对林青摇摇头。
小弦到得屋中,却蓦然见到许漠洋斜靠床边,脸色蜡黄,大吃一惊:“爹爹你怎么了?”许漠洋凄然一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小弦,爹爹总算盼到你了,纵死亦可瞑目。”“爹爹,你不要乱说话。”小弦扑到父亲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流了满面“林叔叔和虫叔叔定能治得好你。”
许漠洋身受重伤,早已是油尽灯枯,惟是放不下小弦,这才拼着一口气不泄,如今看到小弦安然无恙,愿望一了,心头一松,再也支撑不住,口中咯出一大摊血来。
林青大步上前,握住许漠洋的手运功助他,但内力输入许漠洋体内全然无效,知道他大限将至,一双虎目亦不由红了。
“小弦,你听爹爹说,你本姓陆,乃是媚云教前任教主陆羽之子,日后你就叫陆惊弦了。”许漠洋强露笑容,对小弦喃喃道。小弦大哭:“我才不要做什么陆惊弦,我永远是爹爹的好孩子,永远是许惊弦。”许漠洋待要再说,却是一口气一松,一歪头昏晕过去。
小弦泣不成言:“是谁害了爹爹?”冯破天立于小弦身后,沉声道:“是宁徊风。少主且跟我回媚云教,日后定要报此大仇。”“宁徊风!”小弦恨声道。他看到爹爹如此情状,又想到自己武功被废,如何能报仇?早是泪如泉涌。冯破天见许漠洋不支昏迷,还道已然逝去,心中亦觉难过:“少主节哀,我查过陆家族谱,到明年四月初七少主十三周岁时,便可登上教主之位,然后整集教众,为你养父报仇helliphellip”
“什么?”林青蓦然转身,一把揪起冯破天,声音竟也有些颤了“你说小弦的出生日期是什么时候?”
许漠洋原本昏厥,听到“四月初七”这个惊心动魄的日子,竟然忽地坐身而起,一双眼睛突地变得明朗如星,炯炯望着冯破天。冯破天不知何故得罪了暗器王,被他一把抓住竟然毫无反抗之力,心头大惧,结结巴巴地答道:“林、林大侠息怒,少主的出生日子乃是十二年前的四月初七。”
巧拙大师于伏藏山前,曾对明将军说起过他一生中最不利的时辰便是六年前的四月初七。其时许漠洋与林青、杜四、容笑风、杨霜儿、物由心皆以为那是巧拙大师悟出偷夭弓的日子,亦正是于六年前四月初七的那一天炼成了偷天弓,是以对这个日子印象极为深刻,却全然料不到小弦的生日竟也是这一天,而且一算时辰,他的出生日期亦正是巧拙大师所言对明将军最不利的那一时辰。这,又怎能不叫林青与许漠洋惊喜莫名!
林青与许漠洋又惊又喜,对视良久,目光中满是一份突如其来的释然。许漠洋于回光返照的一刻忽听到这个消息,蓦然顿悟,终于明白了巧拙大师传功于他的道理:冥冥天意不正是要让他造就小弦么?或许连巧拙大师自己也想不到竟然会是这般结果!他满面红光,放声大笑,声若洪钟:“大师啊大师,我许漠洋总算不负你传功重望,死亦无憾!”再笑了数声,蓦然一哽,口中鲜血狂涌而出,竟是含笑而逝。
小弦哪知自己的生辰会引出许漠洋与林青这许多的联想,扑到许漠洋的尸身上放声痛哭,一时哭得气闭,竟也昏了过去。
冯破天好不容易才从尚在发呆的林青手中挣出,连忙上前扶起小弦。心中悲痛一闪而过,反是暗暗高兴:许漠洋一死,小弦自然只好随自己回大理。他小孩子不懂事,纵是做了教主,教内的诸多事务自然要倚重自己,自己亦可借此包揽教中大权。
虫大师不明白其中关节,长叹一声,上前掐掐小弦的人中。小弦一痛而醒,呆了半晌,复又失声痛哭。冯破天犹自道:“少主多多保重,我们这就先回大理,待给许兄完丧后,再从长计议报仇之事helliphellip”
“冯兄请自回大理,媚云教也请另选高明!小弦是不会随你做什么教主的”林青长吸口气,语意坚决且不容置疑“他将跟我一起入京挑战明将军!”
小弦哭得昏天暗地,木然呆望着林青,似是不相信他说的话。冯破天与虫大师亦皆是一怔,冯破天还想再劝说几句,但看到林青冷峻的表情终是不敢多言。
林青手抚背上的偷天弓,想到在涪陵城三香阁中弓弦忽发龙吟之声。当时还以为是见到虫大师这样的高手,方令宝弓长鸣,现在推想起来,定是因为偷天弓遇见了小弦方发出异声。一时百感交集,似是一下子明白了冥冥天意间的许多事情。再看着许漠洋尚温的尸身,想到六年前与他共抗明将军的如烟往事,清澈的眼中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helliphellip
虫大师诧目向林青望来:“你不是还要找换日箭么?”
林青强自镇定心神,借着拨开拂在面上的一缕长发轻拭双目,转眼望向小弦,微颤的声音内有一种斩钉截铁、切金断玉般的坚定:“我想,我已经找到换日箭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