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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矫龙破围(2 / 2)

宁徊风声寒若霜:“泄露本堂机密是第一大罪,周全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周全大声道:“本门第二大罪就是出卖兄弟,你刚才如何对我?”他望向鬼失惊与齐、关二人“你们不要抱侥幸心理,宁徊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你们。”宁徊风大笑:“是极是极,只是你说了又有何用,最后还不是陪着暗器王一起送死。”听宁徊风亲口承认,齐、关二人面上微微变色,只有鬼失惊仍是一脸木然。

林青问道:“御泠堂还有什么人?”周全却摇摇头:“林兄不要再问了,我只会说宁徊风的诡计,却不会再告诉你本堂的其余事情。”林青一呆,却也佩服他的硬气,当下不再多问,望向四面铁壁,苦思对策。

鬼失惊长吸一口气,右掌提于胸前:“请林兄、虫兄与我合力一试。”林青与虫大师互望一眼,缓缓点头。时世弄人,何曾想他二人竟会与鬼失惊合力出手!“砰”然一声巨响。三大绝世高手全力一击,声势何等骇人!就若是地震一般。铁罩连着地基左右摇晃起来,厅中诸人全都站立不稳,或左或右保持着平衡。扎风更是脸色惨白,他身为吐蕃大国师蒙泊的二弟子,一向轻视中原武林,进京后见齐百川风光无比,武技却也仅比自己略高一线,还只道中原武学不过如此。此刻见了这惊天动地的联手一击,方知这三人的武功无一在师父蒙泊之下,相较下自己的武功就若小孩子一般,满腹骄傲尽化做数股冷汗从脊背上缓缓流下middot一铁罩晃动数下终停了下来,这当世三大高手的联袂一击竟亦是徒劳无功。

以鬼失惊强横的个性亦不禁略有沮丧,叹道:“这铁罩与地板连为一体,纵是掌力再强数倍亦是无用,若是翻倾了怕更不好办。”“鬼兄莫要气馁,不妨多让我见识下你的摘星揽月手。”宁徊风得意至极“若是再过几日,只怕诸位头昏眼花下功夫要狠狠打个折扣,那就再看不到如此威猛的掌力了。”

虫大师对宁徊风的奚落充耳不闻,沉声道:“这铁罩从天而降、与地板的接口处应是一道铁槽,并无镶卡的机关,若是能将其翻倾或可撞开。”鬼失惊思忖道:“若能破坏槽口,将上方铁板移动,也可掘地而出。”

林青苦笑摇头,道理虽是如此,但这上万斤的重量压住接口,让人根本无从下手。何况铁罩浑然一体,己方身在其间,纵想翻倾又谈何容易。三人互望数眼,他们皆是纵横江湖的绝顶高手,何曾想会被这笨重至极的机关困于此处,竟然一筹莫展。

关明月略一沉思,递手至林青面前摊开,却是一把三寸长短寒光四射的匕首,低声道:“此剑名为玉蜻蜓,削铁如泥,或可助君剖开这铁板。”妙手王身为八方名动久经风浪,当机立断将防身宝刃交于林青手上。一来以示诚意;二来亦知在此情景下只有与众人携手方有一线生机。

林青见那匕首耀目生寒,关明月妙手空空频盗天下,随身兵刃自是非同小可。运功往铁壁扎下,果然一透而人。他手上的劲力恰到好处,匕首深没至寸许,感觉将穿铁板而出时立刻凝力缓发,不让外面的宁徊风发现。但那匕首实是太短,何况这等宝刃斩薄薄的长剑或可奏功,对付这般厚重的铁板却是无用。林青拼尽全身的功力亦只割开三寸长的一道口子,只觉阻力越来越大,玉蜻蜓刃口已卷,再不能划入铁板半分。只得一叹收手。

宁徊风听风辨器下立觉有异:“原来林兄还带有宝剑?不过这铁板均以上乘精铁所制,纵你有干将莫邪在手怕也是白费力气,徒然毁了兵器却是何苦?”听他言语有恃无恐,想来早做过试验。

齐百川终乱了方寸,脱口道:“林兄快快想个办法,时间久了怕更是无望。”林青心中亦是一团乱麻,面上却仍是保持着镇定:“齐兄莫急,反正宁徊风一时也攻不进来,我们不妨与他耗上几天。”“哎呀我倒忘了给诸位准备些食物与清水,真是失礼至极。”宁徊风对鲁子洋道:“这些都是贵客,万万不可怠慢,鲁香主还不快派人到京师各大膳堂购些山珍海味来。”鲁子洋居然一本正经地道:“属下这就派快马飞骑去京师,最多过得月余便可赶得回来。”诸人听到这二人冷嘲热讽,恨得牙痒,却是拿他们没有办法。

林青见小弦附在水柔清的耳边说着什么,水柔清眼中疑虑参半,也不放在心上。转头望向鬼失惊:“鬼兄可有接应之人?”他知道齐百川带来的人只有柳桃花在涪陵城中,关明月的随从只怕亦被宁徊风手下所控制,只有鬼失惊或有希望。鬼失惊缓缓摇头,口中却道:“我带了十个弟子,若是我今晚不归,他们必会寻来。”

众人知鬼失惊一向独来独往,原也仅是抱着一丝侥幸,见鬼失惊摇头心中俱是失望。鬼失惊如此说不过是迷惑宁徊风,在此情景下只有迫对方强行攻人或许才可寻到一线生机。

鬼失惊手下二十八弟子皆是武功高强的杀手,暗合天下二十八星宿,人称“星星漫天”若真是找上来却也不好应付。宁徊风果然中计,诧声道:“原来鬼兄对我亦是不尽不实?”鬼失惊嘶声道:“彼此彼此。”宁徊风发出一阵阴森森的冷笑声:“看来鬼兄在迫我早些杀人灭口啊!鲁香主不妨给我想个好点子。”

“不好!”小弦却突然失声道“就怕他们用火攻。”扎风大怒,一掌向小弦拍过来:“死娃娃胡说什么?”虫大师挡开扎风一掌,眼中亦是隐现恼色。“挡挡挡”几声大响,却是水柔清拿起一块碎石重重敲在铁罩上。看来是想干扰宁徊风的听力,却听宁徊风的笑声仍是隐隐传来:“好聪明的小孩子!来人,备柴!”

小弦似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扑到林青怀里。林青不忍责备,轻轻揽住小弦,正待出言抚慰几句,却听小弦低低地说了几句话,眼中蓦然一亮,对虫大师与鬼失惊打个手势helliphellip

擒天堡果然训练有素,不过一灶香的工夫,四面就已烧起了大火。一股热浪顿时弥漫于厅中,好在大厅十分宽阔,众人站在厅中央一时倒也感觉不到热力,只是空气已变得窒闷难当,恐怕不等被烧死便先要憋死了。

“宁某本想给你们留个全尸,可惜如今连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都不免化为焦尸helliphellip”宁徊风仍是冷嘲热讽不断“尚请各位仁兄最好握紧自己的成名兵刃,也好让后辈能逐一瞻仰诸位的风范。对了,鬼兄不用兵刃,不妨死得靠虫兄近一些,方便我来认尸,若是把什么赵氏兄弟认成了鬼兄岂不是太过失礼了,哈哈helliphellip”

水柔清本是牙尖嘴利,此刻也不由服了宁徊风的口才,恨恨地道:“谁要能把这宁徊风的舌头给我割下来,我就helliphellip”一时想不出说辞,却听小弦接口道:“你就嫁给他!”林青在此关头居然还有心思大笑:“看来我以后找宁徊风的麻烦还得给他留条命,不然清儿岂不是嫁不出去了。”急得水柔清直跺脚。宁徊风倒也不生气:“林兄视死如归实是让我佩服,我只有令人再加大火力,以示敬意。”

果然热力更甚,直逼厅间。铁壁虽厚达寸许,却也开始渐渐变红,小弦年小体弱,首先抵不住,呕吐起来。

宁徊风坐在一张虎皮大椅上,心内踌躇满志。试想一举将暗器王、虫大师、鬼失惊三大高手加上齐百川、妙手王等统统拾掇掉,这天下又有几人办挤到?正想到得意处,忽听得一声巨响传人耳中,整个铁罩猛然一倾,就似要栩自己翻压而来。但这上万斤的重量岂是人力所能动?铁罩略一停滞,复又落了回去。

“诸位仁兄这一生怕也未使出这般威猛的掌力吧?看来真要谢谢我才是。”宁徊风只道方才是厅内众人濒死一击,口中讥讽不休“却不知肉掌拍到烧红的铁板上是何感觉?”

又是一声巨响,铁罩再度大震,这一次比刚才倾斜角度更大,只是离翻倒尚还差得远。宁徊风见此势头也不由暗暗心惊,却也更是得意:若不是自己神机妙算引对方落人机关,如何困得住这几名绝顶高手,他放声大笑道:“诸位如此挣扎果然好看,不妨再来一下。”

话音才落,如同响应他的话般,铁罩又震,后方尘土激扬,就似要将整个地基拔起,只是倾侧的势道却比刚才弱了几分。

宁徊风知道厅内诸人强弩之末不足为患,方要开口,却见尘土飞扬中铁罩边的柴禾在空中乱飞,便若无数着了火的暗器般四面激溅,几个手下躲避不及,早已中了几记,连衫角都着起火来,抱头惨叫。

宁徊风怒斥道:“一点火苗怕什么?”站起身正要督促手下再加火力,眼角却瞥见一道青灰色的人影从漫天尘土中电闪跃出,一蓬柴火直撞面门而来。他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道对方援手前来偷袭,下意识抬手一格。火星四溅中却有一道银光蓦然由远至近,径往他左目刺来。

宁徊风低喝一声,右手屈指若钩,一把便将那点银光握在手中,乃是一支银针。宁徊风外号“病从口入,祸从手出”后四个字便是形容他的“百病”剑法与“千疮”爪功。此刻全力一抓,那银针虽然细小,却也被他以食中二指捏住针尾,但银针上所附劲道却极为诡异,人手一滑,竟然从二指中脱出,仍是刺人左目。

也亏他反应敏捷,于此生死关头尚能双腿发力及时后跃,让银针不至深人颅内,只是左目先一片血红,再是一阵漆黑,已被这小小一枚银针刺瞎。与’徊风惨叫一声,刹那间心中立做决断,后退的身形不作半点停留,连手下也不及招呼一声,直往深山中落荒逃去。

这一刻,宁徊风已是战志全消,心底泛起了无穷无尽的恐惧。这恐惧不是因为突兀的失明,而是因为他知道:普天之下能于骤然间以暗器伤他一目者,舍暗器王无他!

林青心知厅内诸人在炙烤下难以久持,顾不上追赶宁徊风,身形围着铁罩疾转,一面用脚将尚自燃烧的火头挑开踩灭,一面将袖中暗器不断射出,待将十余名黑衣人尽数击倒,宁徊风早已逃得不见踪影。

那铁罩却无开启机关,只见每面铁板俱连着长索通向四边山头,恐怕要在山头上借助绞盘之力方可吊起这重逾万钧的铁罩。好在铁罩与地下铁板的嵌口已松,刚才翻倾时地基旁的沙石积在地板的槽口里,使铁罩与地板再不能合拢,隐隐露出一线缺口,林青便以长木撬开,几经折腾后总算将厅内众人都救了出来。

诸人刚才合力朝铁罩发掌时都以衣物包于手上,此刻均是衣衫不整,狼狈非常,其中赵氏兄弟功力稍浅,双手更是被炙得焦黑。但众人总算得脱大难,贪婪地呼吸几口新鲜空气,都是精神大振,雀跃欢呼起来。

离了柴火的铁罩温度渐冷,被散乱的柴禾、沙石、木片、碎屑等围在其中,活像一个黑色的大怪物。大家想到刚才差一点便在这铁罩内被活活烤死,俱是心有余悸,水柔清更是忍不住朝铁罩踢了几脚。

虫大师最后一个从铁罩下钻出,一把抱住神情委顿的小弦:“好小子,真是多亏了你。”

小弦浑身乏力,全身酸疼,犹觉心口发堵,刚才被浓烟所熏,将肚内吐空,此时干呕不停却只能吐出几口清水。他见虫大师夸奖自己,想谦虚几句却是有心无力。不过看到诸人狼狈的样子,连一向清爽干净的水柔清那张脸都黑一块白一块,体内虽然翻腾得难受,却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小弦才笑得几下,突觉胸腹间一阵剧痛,张嘴呕出一口黑血。林青大惊,见这孩子双颊赤红,额间青筋暴现,知他热火攻心之下内伤发作,连忙将小弦抱在怀中,运功替他疗伤。渡功人体时却感到他身内忽寒忽热,几道真气来回冲撞,几乎收束不住。虫大师亦与小弦手掌相握,用无上玄功帮他压制心魔。

林青与虫大师昨夜救治小弦良久,对他体内异状大致了然。这二人联手何等厉害,只过了一小会儿,小弦面色已渐渐如常,他欢叫一声:“好了。”林青与虫大师互望一眼,却知此刻仅是强行压住伤势,随时都有可能发作。

齐百川与关明月等人连忙上前关心几句,更对小弦大加赞赏。惟有鬼失惊望着小弦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原来小弦自幼熟读铸兵神录,颇知铁性。听虫大师说起这四块铁板各自相嵌的情况,突然灵机一动,想到小时候顽皮时学父亲铸剑,却不懂其法,将未成型的铁剑与模板一并放于火中加热,铁剑遇热发胀将模板生生撑裂。他对其理似懂非懂,但听虫大师说法,想来铁罩外亦如模板般箍紧,若是铁罩加热,必能将四周嵌合处撑得变形,至少坚固度也会大不如前,届时再以掌力拍击或有机会破壁而出。

所以小弦故意出言诱宁徊风火攻,又趁水柔清以石敲壁之机,混淆宁徊风的视线,暗地却告诉林青自己的想法。林青原本无计脱身,听小弦的话后索性冒险二试,与虫大师、鬼失惊等人定下计策:只待火力将铁罩烤得变形,再合力出手。

此计原难成功,因铁性虽是热胀冷缩,但铁罩浑然为一个整体,遇热同胀,如何能将嵌合处挤开?何况纵是铁罩被烈火烤得变形,只怕厅内诸人亦早抵不住高温。果然呆不了多久,诸人已耐不住热力,只得仓促间拼死发出合力一击!

也是众人命不该绝,那铁罩在烈火猛烧下虽不变形,却乍然膨胀起来,而埋于地底的铁板未受热力,与铁罩接缝处的铁槽已被撑松。在众人合力之下,铁罩朝一边倾斜,另一边即产生一股抬力,再加上埋于地底的千斤铁板下坠之力,居然将铁罩从地板的槽口间挤了出来,现出一丝缝隙。众人一见之下更增信心,连续并力发掌,到得第三击,铁罩倾侧下另一边翘起,终露出一道可容一人穿过的裂缝。

铁罩倾侧露出缝隙不过一刹那的工夫,稍纵即逝。但林青反应何等之快,立时施出千里不留踪的身法,掠出铁罩。而宁徊风只道对方困于铁罩,哪能料到会有这等变故,终被暗器王一招得手伤了左目,就此匆匆逃走。

小弦误打误撞下,竟然一举奏功,助众人逃出险境!

扎风憋了一肚子气,狠狠一脚踢在地上一个黑衣人身上,口中叽哩哇啦吐出一串藏文,想必不是什么好话。虫大师急忙拉住他:“留下活口!”扎风犹不解气:“死都死了留什么活口?”

虫大师定睛看去,那些黑衣人个个嘴角流出黑血,俱已僵冷;而倒于一旁的吊靴鬼却是太阳穴上中了林青一记袖箭,亦早已毙命。满地尸身中并无鲁子洋,想必是他一见事情不妙,窥空逃走了。

林青方才急于救人,出手极狠,但亦记得有几人只是被暗器射中手足关节,见此情景不由一呆,正要伏下身去挨个仔细查看,却听周全长叹道:“林兄不用看了,御泠堂人人口中暗藏毒丸,一旦事败便立刻自尽,决不会留下活口的helliphellip”大家听他如此说,心头更增疑惑。听这御怜堂行事神秘诡异,帮规森严,理应是个大帮派,为何在江湖上声名不显?

齐百川向周全问道:“这御泠堂到底是什么组织?还望龙helliphellip周兄说个明白。”关明月冷哼一声:“齐神捕当是审犯人么?”

林青心中暗叹:关明月才脱大难便与齐百川针锋相对,看来这么多年睚眦必报的心性仍是半点不改。他见齐百川怒意满面,正欲对关明月反唇相讥,当下抬手止住。齐百川经此一役,早收起骄横跋启之态,加上确是心服林青,只得强忍恶气,闭口不语。

周全却是身子微微颤抖,半晌不出一声。他刚才身处危局不顾一切与宁徊风反目,现在安全了,却想起御泠堂中的规矩与对叛教者附骨之蛆般的追杀,不禁后怕起来。

林青望向周全:“周兄肯赐告最好,若不愿说在下亦决不勉强。”周全长叹一声:“周某虽为一个无名小卒,却也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这便带众位去狮子滩地藏宫救龙判官,以谢林兄相救之恩。”擒夭堡的总坛便在丰都城边的狮子滩上。龙判官一向颇以自己外号为荣,总坛便以地藏宫为名。

“好呀,我们快去。”小弦喜道“若是哭叔叔知道我来救他,定是高兴极了。”他天性重情,虽只与日哭鬼相处几日,还差点做了日哭鬼的口中美食,却只念着日哭鬼在宁徊风面前一意维护自己,恨不得早些救他出来。周全缓缓道:“也好,我们这便先去涪陵分舵中救出日哭鬼,再去地藏宫。”

虫大师又问起擒天堡内的情况,周全十分配合,当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众人这才知道宁徊风于八年前来到擒天堡,由于他精明能干,处事果敢,十分得龙判官信任,这些年更是一意培植心腹,鲁子洋便是其一手提拔上来的,擒天六鬼中的夜啼、灭痕、吊靴也已被其收买。待得宁徊风渐渐将大权揽于手中,便突然发难制住龙判官,找来周全做傀儡以惑手下耳目,这次又借机将日哭鬼制服,擒天堡实已被宁徊风一手操纵。

众人议论纷纷,回想宁徊风的心狠手辣,心中犹有余悸,更是不解宁徊风收服擒天堡到底是何目的。周全神色复杂,似有许多隐情,却只推说不知。

鬼失惊对林青与虫大师一抱拳:“今日之事鬼某铭记于心,就此别过,林兄日后来京师,若有什么难处尽可来找我。”话才出口,人已消失不见。这个黑道杀手一向独来独往,天性凉薄,今日却先后为虫大师与林青所救,这番话虽亦是冷冰冰的,于他来说却已是破天荒第一次向人示好了。

关明月与齐百川想到龙判官一旦脱困,只怕立时会清肃异己,擒天堡元气大伤下,与京师结盟一事再无任何意义,见鬼失惊离开,二人亦托言告辞。

“英雄自古出少年!”扎风操着半通不通的汉语,先对小弦一挑拇指,又从袋中摸出一颗鸡蛋大小的明珠递与小弦“小娃娃,你救了我,这个给你。”小弦鄙夷他的为人,哼了一声,并不伸手相接,扎风脸现尴尬。

虫大师微微一笑打个圆场:“我们汉人一向施恩不图报,明珠请大师收回,还请大师回吐蕃见到蒙泊国师后奉劝几句:汉藏间本无仇怨,以和为贵。”扎风悻悻收回明珠,又见花想容一双妙目只停在林青身上,望也不望自己一眼,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林青,这才转身跟着齐百川去了。

几人往涪陵城中行去,水柔清笑道:“龙判官威震武林,想不到竟做了宁徊风的阶下之囚,只怕已可从六大宗师中除名了。”“是呀是呀。”小弦接口道“幸好我没做他的什么干儿子,不然真是再也抬不起头了。”

林青却是另有想法:龙判官名动武林,却被手下师爷软禁,此等大伤面子的事情自是越少人在场越好,他实不愿介人其间,以免犯龙判官之忌。此次险胜宁徊风,擒天堡与泰亲王结盟之事已然瓦解,想到故友许漠洋尚落在媚云教中,林青一心只想带着小弦早日去滇东相救,但小弦伤势难解,莫不是要先往点睛阁走一趟?他一番思索,不免沉吟难决。

虫大师向周全问道:“周兄日后打算何去何从?”周全默然半晌,叹道:“大约只有隐姓埋名亡命天涯了吧。”虫大师道:“我可荐你去裂空帮,裂空帮主夏天雷也算与我有些交情,只要周兄日后弃恶从善,当有一番前途。”周全摇摇头:“多谢虫兄好意,我自有去处,也不想连累夏帮主。”虫大师拍拍周全的肩膀,苦笑不语。

林青心念一动,以江湖上白道第一大帮的实力,周全尚出“连累”之语,这御泠堂来头如此之大,自己为何从未听说过?再想到宁徊风能将邪道宗师龙判官玩弄于股掌,当是袅雄之才,此人无论武功计谋均可算是超一流,却不过是御泠堂中的一名旗使,这御泠堂的实力确是可畏可怖。他出言在先,也不好再问周全,但看虫大师的神情却似是知道些御泠堂的碑实,有机会倒要问问。

几人来到涪陵城中的鲁家庄院,鲁子洋却根本没有回来,想来是知道事败而远走高飞了。

宁徊风将龙判官李代桃僵,为防被手下看出破绽,近年来周全皆呆在地藏宫中,少见外人。那守庄的“碧渊剑”费源还只道是堡主亲自巡视涪陵分舵,忙出来迎接。他虽奇怪堡主与林青、虫大师等人走在一路,却也不敢多问,当下依命放出日哭鬼。众人也不停留,随即出庄,只留下费源一人苦思不解。

小弦见日哭鬼虽是神情委顿,但性命无碍,也就放下心来,自不免对日哭鬼说闹不休。他将困龙山庄内一场惊心动魄的争斗细细说来,直听得日哭鬼目瞪口呆。这才知道龙判官早被宁徊风调了包,心道怪不得这两年龙判官不理内务,一切都交与宁徊风打理,若不是京师来人结盟,只怕连见他一面都难,原来竟是一个冒牌货。

虫大师越看日哭鬼越是眼熟,日哭鬼被他盯得万分不自在,索性心中一横,便以原来身份相认。他本想以虫大师嫉恶如仇的性子定难放过自己,小弦却向虫大师一番求情,又将日哭鬼的凄惨身世一一道来。这一番讲述将花水二女的眼泪也惹了出来。虫大师见日哭鬼心中大有悔意,再加上这些年确也未听到其作恶的传闻,便只嘱其日后改邪归正,日哭鬼眼见虫大师放过自己,当即立下毒誓重新做人。他数年心结一日而解,对小弦感激不尽。

小弦又问起那刘姓船家被害之事,才知道竟是鬼失惊下了毒手。众人问起情由,略一合计,便分析出定是将军府不愿擒天堡与泰亲王结盟,所以鬼失惊收买那船家暗害日哭鬼,以便造成混乱从中获利,而事败后便将那船家灭口。大家说起这黑道第一杀手神出鬼没的手段,俱是心有余悸。

诸人边说边行,已到了涪陵城外。

林青开口道:“去地藏宫救龙判官之事便交与哭兄与周兄,我另有要事,这便告辞。”日哭鬼一来舍不得小弦,二来也拿不准是否能如愿救回龙判官,连忙出言挽留。

虫大师却是知道林青的心意。虫大师侠义为怀,知道龙判官脱困后定会在川内掀起血雨腥风,本想顺便去劝阻几句,但料想以龙判官刚傻自用的性格亦是无用,徒然惹上麻烦,何况他还要去滇南楚雄的焰天涯找寻花想容的哥哥花溅泪,当下亦是出言附和林青。而周全自知见了龙判官凶多吉少,也与众人告别。

小弦本想龙判官身为六大邪派宗师之一,也算是个人物。却听他竟然被手下师爷擒在地牢中,心目中对龙判官的印象便一落千丈,再也无兴趣见他,心底暗中庆幸不曾做他的义子。只是要与日哭鬼分别,却有些舍不得,不免又是一番絮絮叨叨的话别。

待日哭鬼与周全分别离开后,小弦便怂恿林青与虫大师一并去媚云教营救父亲许漠洋。虫大师沉思一番,对林青道:“泰亲王与擒天堡结盟之事已解决,我还答应了嗅香公子去找花家公子,不若我们兵分两路,林兄去媚云教,待我走一趟焰天涯后再来与你会合。”

小弦实不忍与虫大师等人分别。虫大师与花想容倒还罢了,但水柔清这个“对头”虽然处处与自己为难,一路上争来辩去倒也颇为有趣,突然要与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分手,心头生出一丝不舍来,只是想到父亲又不免担心。当下小弦垂头不语,却觉得眼睛都有些发酸了。

水柔清似是看出了小弦的不舍,笑道:“过几天我们还会见面的,你这个小鬼头可要跟林大哥学长进一些,不要再骗人家的银子了。”众人想起小弦在三香阁中活像个暴发户般的请客之举,俱大笑起来。连小弦一时也忘了计较水柔清叫自己“小鬼头”

虫大师咋舌失笑:“林大哥?你这小丫头才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难道与莫敛锋也要平辈论交了么?”莫敛锋乃是水柔清的父亲,在温柔乡索峰、气墙、剑关、刀垒四营中主管剑关。而温柔乡中全以女子为主,是以水柔清跟着母姓。

水柔清正要分辩,却见虫大师眉头一沉,林青朗声道:“鬼兄去而复返,不知有何见教?”只见道旁闪出一人,眉间一颗豆大的黑痣,正是鬼失惊。

林青巍然不动,虫大师对花水二女一使眼色,有意无意跨前半步,正好封住鬼失惊的退路,水柔清与花想容则散开分守两侧,将鬼失惊围在其中。

林青淡淡道:“刚才在困龙山庄中我说突围之前不出手,现在是否已可不用守此约定?”鬼失惊来意可疑,对付这种杀手惟有先发制人方为上策。

鬼失惊左腕包扎着一块白布,面色惨淡,却不将林青的威胁放在心里,漠然的眼光掠过林青与虫大师,落在了小弦身上:“鬼某从不愿受人恩惠,却欠下小兄弟一份情,所以特来说个消息。”小弦甚是怕他,退后半步:“你要说什么?”

林青啼笑皆非,小弦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小孩子,所谓救下诸人也无非是机缘巧合,倒是虫大师方才出手救了鬼失惊一命。想来这个心高气傲的杀手不愿就此示弱于虫大师,这才借口找小弦报恩。一念至此,对鬼失惊倒凭白生出一丝好感:“鬼兄有话请讲,若是不方便让旁人听到我等可以回避一二。”

鬼失惊听林青如此说,显见对自己十分信任,阴沉的面上亦露出一丝感激:“林兄无须客气,这个消息亦是说给你听的。”他目光仍是盯住小弦,轻声道“宁徊风给这孩子施下灭神绝术,若不在一月内医治,必有性命之忧。”

林青与虫大师齐齐动容,看鬼失惊去而复返如此郑重其事,必然有要事相告。小弦此刻体内全无异样,加上对林青与虫大师极具信心,倒是不曾惊慌。不过听鬼失惊将自己的生死大事如此明白地说出来,亦忍不住全身一震,脸上神情古怪。

虫大师沉吟道:“多谢鬼兄相告,不知可懂解术么?”小弦欲言又止,本想说决计不要鬼失惊相救,但“灭神绝术”这四个闻之心惊的名字,却让他把话又咽了回去。

“我不懂解法。”鬼失惊摇摇头“此功极为歹毒,被制者全身经脉俱损,元气于不知不觉间消散殆尽,一月内必亡,乃是御泠堂不传之秘。何况我见这孩子内气虚浮,只怕伤势已提前引发,或许还撑不到一个月。”他略为停顿“普天之下,怕只有一个人才能救他。”林青沉声问:“是谁?”

鬼失惊长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吐出一个名字:“景mdashmdash成mdashmdash像。”

水柔清本也为小弦担心,听到这个名字终放下心来。她似是气不过刚才为小弦担心般又开始戏弄这个“对头”转过脸对众人笑道:“小弦这小鬼碰见我真是洪福齐天。景叔叔对我最好,只要我求他给小弦治伤,他这条命就算捡回来了。”小弦心中正七上八下,勉强对水柔清做个鬼脸,却无心与她争执。

鬼失惊望向林青与虫大师,一脸凝重:“我的话说完了,二位若想留下我,敬请出手。”虫大师大笑:“鬼兄有伤在身,又特意带来这个消息,如此说岂不是太看不起暗器王与在下了?”鬼失惊也不多言,拱手一揖,就此去了。

林青与虫大师互望一眼,林青缓缓道:“这里去点睛阁有多远?”花想容开口道:“我四大家族驻在湘赣交界处的鸣佩峰,由此去足有近二十日的路程,看来我们的计划要改变一下了。”阁楼乡家四大家族在江湖传闻中神秘至极,谁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林青此刻才第一次听到鸣佩峰的名字。

“如此甚好,我早想请林兄一行,只是不知如何出言相邀。”虫大师双掌一拍,一副正中下怀的样子“这样吧。我与容儿仍是赶去焰天涯,清儿便带林兄与小弦先回鸣佩峰。”他见林青一脸疑惑,放低声音,意味深长地道:“我不坊告诉林兄,你既要挑战明将军,与四大家族的人见见面是极有必要的。”

林青一震,听虫大师的语气,他与四大家族颇有关联,竟然还牵扯上了明将军,实在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虫大师不等林青询问,续道:“林兄不必多疑,到了鸣佩峰一切便知。”

小弦怯生生地问:“那我爹爹怎么办?”虫大师安慰小弦道:“媚云教主陆文渊一向礼重贤士,颇有孟尝之风。现在又正是媚云教用人之际,你父亲精擅匠艺,必不会被为难的。”林青略一思索:“我却有个担心,龙判官急欲重树威望,只怕立时就会拿媚云教开刀。许兄与我患难之交,我怎容他受人伤害?”

众人闻言一怔,在江湖传闻中龙判官性烈如火,此次被宁徊风如此算计,颜面全无,只怕真要在媚云教身上出这一口恶气。

林青眼中神光一闪,决然道:“我仍是要先去一趟媚云教,虫兄亦按计划去焰天涯,小弦便请二位姑娘先带去鸣佩峰治伤。”又对小弦笑笑“你放心,多则二月少则一月我必来接你。”

小弦不愿离开林青,心想那鬼失惊说一月后自己的伤势才发作,这一个月或许来得及随着林青先救回父亲再去那个什么鸣佩峰helliphellip可思来想去,到底不敢拿自己的性命作赌。他人小曰良多,刚刚体验到这种丰富多彩的“江湖”生活,正觉有趣,实不愿去做一个病号,又想到若是万一治不好伤,岂不是要与父亲和林青等人天人永诀。一念至此,眼眶都红了,只觉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自己更命苦的人。

花想容还道是小弦担心自己的伤势,出言安慰道:“小弦不要怕,景大叔医术天下无双,定可妙手回春,把你治好。”

“既然如此helliphellip”虫大师想想道“容儿便带着清儿、小弦走水路顺江直下,过两天到了万县可去找段氏兄弟,由他们陪你们一同去鸣佩峰,路上也有个照应。”水柔清拍手道:“好呀好呀,上次下棋输给段老三我可不服气,正好去报仇helliphellip”又对小弦笑道“不要哭鼻子了,过几天到了三峡,容姐姐有好多故事讲给你听呢!quot“谁哭鼻子了?”小弦愤然道,又拉着林青的手“林叔叔你可要早些来接我。”林青拍拍他的头,含笑点头。

虫大师对林青解释道:“那段氏三兄弟是四大家族的外姓旁支,武功皆是不俗,有他们在旁必能护得小弦安全。”林青知道四大家族的弟子奇功异术层出不穷,本还担心小弦的伤势半路发作,听虫大师此言亦放下心来。当下众人计议已定,花想容与水柔清便将鸣佩峰的地址详细告诉林青。

那鸣佩峰在湘赣接壤萍乡县附近的罗霄山中,罗霄山山势绵延数百里,树林密布,若是无人指点实难找到。花想容对林青交待一番后,又从怀中取出一块佩玉交与林青:“我四大家族在中原各地均有落脚处,若你到了萍乡县中,只要找到旗号上绣着一支玉色小花与三道水纹的米店,便可出示此信物,自会有人接应你来鸣佩峰。”

林青见那佩玉呈心形,色泽淡青,触手温凉,中空的地方嵌着一块浓绿欲滴的翡翠,那翡翠却是雕琢成一个“花”字,十分精巧细致。估计此玉应是花想容的贴身之物,本想说换个其它信物,但看花想容轻咬嘴唇,俏脸生晕,又觉太着痕迹,只得收下放入怀中。

水柔清想起一事:“鬼失惊既然说那个什么灭神绝术乃是御泠堂的不传之秘,他却如何知道?”虫大师眉间隐有优色,分析道:“鬼失惊起先不说小弦的伤势,却又转来找上我们。这是什么道理?”水柔清道:“莫不是想避开别人耳目,不过鬼失惊有将军府做靠山,也犯不上怕齐百川和关明月吧?”花想容冰雪聪明:“他想避开的人是周全!”

水柔清一惊:“我那天晚上夜探鲁家庄时被宁徊风误认为是鬼失惊,可见他二人确是有某种关系。难道helliphellip”她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出自己的猜想“难道鬼失惊亦是御泠堂的人?”

林青不语。鬼失惊的来历谁也不知,做了将军府的杀手后出手决不落空,与虫大师并称当世两大杀手。若连这等人物都是御泠堂的人,这御泠堂的实力确实令人心悸!

虫大师打断众人的猜测:“时间不早了,我们先送二位姑娘与小弦上船,林兄与我尚能同行几日,不妨在路上慢慢研究。”林青心中一动,虫大师想必了解御泠堂的一些情况,却不想当着几个晚辈说出来。当下林青同虫大师将花想容、水柔清和小弦送至须闲号上,林青再对小弦嘱咐几句后,与虫大师跳到岸边,吩咐林嫂起锚行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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