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一听东厂这话,也着急了。她不明白她哥非要拉她下水的意义,如果她也跟着出事了,那他还能指望谁来救他?是生怕他们能从东厂手上死里逃生吗?但表面上,她还要装出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请青天大老爷明鉴。她真的不知道啊,她什么都不知道。
可惜,不管王氏的演技多么精湛,多么我见犹怜,东厂这边都是带着明确指令来的,不可能动半分的恻隐之心。
在把王氏兄妹以及王掌柜带来的人全部抓起来之前,侧峰在还要闹的王氏耳边说了句:“娘子不会觉得这个世界上就您一个聪明人吧?您先背叛了年娘子,再背叛了驸马,两次背主之人,真以为贤安大长公主能放心让你留在她妹妹身边吗?”
王氏如遭雷劈。让她如此震惊的,不是她的计划被看出来了,而是东厂竟然也知道了年娘子的事。那、那……
最终,王氏兄妹被齐齐带走,押下去审问。
秦驸马也终于等来了大夫。
连亭则和贤安大长公主商定好了要怎么和淑安长公主说这件事,驸马受伤如此严重,不可能不告诉她。如果隐瞒太久最后被淑安长公主自己发现,说不定刺激会更大。但如果让贤安大长公主就这么上门直接说,她在面对妹妹时未必能保持多久的理智。
最终,他们就决定让东厂比较能言善辩地破笔上门,以最公事公办的态度,告知了淑安长公主此事,尽量将伤害压到最小。
也不知道破笔是有多好的口才,还是其他的什么因素,淑安长公主在知道后,竟真的没有太受打击,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事。不仅如此,得知消息的淑安长公主甚至都没有第一时间赶去驸马府,而是找上了贤安大长公主。
说真的,那一刻贤安大长公主都感觉有点不真实,她何曾见过恋爱脑的妹妹不把驸马放在第一位?
只不过淑安长公主上门说的却是:“阿姊,大妞丢了!”
贤安大长公主:“???”
大妞是淑安长公主大女儿的小名。遵循了老闻家一贯“贱名好养活”的传统,小皇帝和不苦的小名比这个还……富有小麦的气息。
大妞年岁不大,比絮果还小,至今还没有个正式的大名,因为她自小体弱多病,淑安长公主病急乱投医,信了瞎道士的话,坚持要等女儿过了十二岁才能起名字,免得被阎王爷收去了性命。又因为始终没有获封郡主的头衔,只能就大妞大妞地这么混叫着。
这名字还是不苦当年拍板决定的。
因为身体原因,大妞一直养在深闺,几乎很少有人见过。哪怕是不苦这个取名人,也没和自己的大妞表妹遇到过几面,可他对这个由他命名的小豆丁,莫名的就是有一种使命感。
说来也怪,大妞见人总是会有些害怕,却不怕不苦。至少在她被不苦从公主府里“拐”出来的时候,小姑娘的眼睛里只有对外面世界的向往,没有一丝一毫的哭闹。
是的,大妞不是丢了,而是被不苦带走了。
至于不苦到底带她去了哪里……
目前来说,就是去外舍的膳堂吃了个饭。
纪老爷子依旧在和絮果当饭搭子,这对“师兄弟”的感情如今已经处的可铁了。自从之前在絮果生日上,纪老爷子用辈分儿让自己的弟子廉深吃了个哑巴亏,他就热爱起了把絮果介绍给自己的每一个弟子和师兄弟。大家的表情都好玩极了。
目前,絮果还没有正式见过的就只有纪老爷子的师弟陆春山。
这让老爷子非常非常遗憾。
今天的午膳有絮果和纪老爷子都很喜欢的葱醋鸡。这是一道很特别的蒸菜,需要先蒸再炸,再复炸,出了热油锅后再淋上厨娘特制的葱醋汁,外酥里嫩,酸爽适口,别提有多好吃了。
一老一小早早地就等在桌前,脸上是一模一样的渴望,巴不得葱醋鸡赶紧被端上来。
见不苦来蹭饭,大家也是见怪不怪,主动给他让开了位置。只纪老爷子诧异地看了眼他手边害羞内向的小姑娘,他没认出来这是淑安长公主家的大妞,却还是觉得孩子的脸型有些眼熟。他用眼神问不靠谱的侄孙,这谁啊?
不苦却没照实回答,只是含糊表示;“朋友家的孩子,我和她娘发生了一点冲突。”一边说,一边招呼小表妹赶紧吃饭。
纪老爷子试图理解这里面的逻辑:“你和人家发生冲突,就把人家的孩子绑了?”
“不是——!您老可别瞎说啊!”不苦看着一人一个的鸡腿,思来想去半天,最后还是把自己的那份也让给了大妞,她真的太瘦了。
大妞看了眼表哥,几次确定他真的不吃,这才继续闷头扒饭。小姑娘乖的不得了,就是至今还不敢和谁开口说话。
不苦大师捧着碗,对纪老爷子解释起了前言后果:“她娘又怀孕了,她那个要命的奶奶和亲爹非要给她改名叫招娣或者盼儿,因为希望她娘的二胎能是个儿子。”不苦也是在和淑安姨母的闲聊中才知道的这件事,姨母看上去也对此事也有些抵触,却又恋爱脑发作不想惹驸马不快。
不苦却是差点没当场气炸。这姓秦的一家是疯了吧?竟然妄想敢让他们老闻家的郡主叫这种晦气名字?他想不明白他姨母为什么能允许他们说出这种话!
在不苦看来,他们这么想都是有罪的,是对皇室极大的侮辱与大不敬。
偏偏姨母表现得很犹豫,不苦生怕她一时拎不清。
“然后我就把孩子抱走了。”不苦其实也是脑子一热,他根本没考虑过这么做的后果,也不知道把大妞带走了能干什么。但至少他知道,大妞也不想改名字,不然她不会老老实实的跟着他走。
纪老爷子:“……”都不知道是该骂还是什么。
絮果本只是在一旁安静的听着,直至听到这里,才忍不住说了一句:“那为什么不是她奶或者她爹改名,要她改名呢?”
不苦一愣:“啊?”
絮果自有一套自己的逻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既然是他们想要儿子,觉得改名才能招来儿子,那他们就自己改名啊。叫盼孙或者招子都行。为什么要改孩子的名字呢?想要感动上天,不得以身作则吗?”
只有闻兰因认出了大妞是谁,他也气的不行。他的表妹,凭什么要因为秦家而改名?他们老秦家是有皇位要继承吗?
还招娣?可去特么的吧!
本来闻兰因都要打人了,听见絮果这么一说,一下子就被逗笑了:“对啊,絮哥儿你这个主意真不错,我回去就让我皇兄下道旨。”
既然驸马自己想要儿子,那就自己改名,秦招子,多好听啊。
而此时此刻的淑安长公主,已经在姐姐家哭得不行了,她不是不知道驸马受伤了,可是比起受伤总能治好的驸马,明显还是女儿的失踪更要命。甚至可以这么说,在意识到女儿失踪的那一刻,她才明白她对她有多重要,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
她甚至有点埋怨驸马,怎么早不受伤晚不受伤,偏偏在女儿失踪的关键时刻受了伤?
贤安大长公主:“……”怎么说呢,她拿着手中儿子提前让人送来的信,不苦也不是完全没有分寸,至少他知道写信和母亲说一声大妞的平安。
就,如果这招能治好她妹妹的恋爱脑,那……
只能说,不苦大师如果在现场,大概要喊一声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娘?!
作者有话说:
东厂腰牌上的字是我随便写的,别信。
认错爹的第六十九天:
后面不苦大师又带着他的小表妹去了哪里,絮果就不知道了。
絮果只在放学回家后,把白天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的讲给了阿爹听。虽然絮果小朋友已经九岁了,但依旧分享欲旺盛,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能一路从早上杜直讲新换了身绣着竹子的衣衫,讲到课堂上突然飞进来一只小鸟停在窗棂前,吸引了全学斋的注意,事无巨细,全无保留,都是他觉得有意思的部分。
只不过比起六岁的自己,絮果如今的语言表达能力要强上不少,描绘的场面也更加具体生动,时不时就会蹦出一些成语、诗词,一看就知道平时的习作没有白写。
不仅如此,除了自己的事情,絮果还会反过来关心阿爹,问他今天有没有遇到开心的事情。
连大人的回答也很有个人特色,一般都是“还行”,“不错”,“就那样吧”。
他不是在故意敷衍儿子,而是这就是连亭对自己工作生活的真实评价。很难说到底是他个人的性格本就是如此,还是自小在宫中训练出来的生存本能,让他对大多数的人和事都没什么想法,不好奇,不关心,也不在乎。
当然,在遇到儿子絮果后,连亭的心态是发生了一定程度上的改变的,只是有很多事他都不能和儿子说。
最后就还是那老三句。
今天破天荒的变成了:“今天阿爹很开心哦。”因为背叛了絮果母子的人总算有一个落网了,他觉得这是个好兆头,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多。
絮果其实也跟着阿爹学会了一点点春秋笔法,开始尝试着模糊了读书生涯里一些不能说的事情。好比,上课开小差啊,犬子在课间看小人书被夫子没收了,以及……他今天中午只吃了自己爱吃的菜,把不爱吃的都偷偷挑到了兰哥儿的碗里。
这点上,絮果觉得他和兰哥儿真的好互补啊,他不爱吃的,刚巧都是兰哥儿喜欢吃的,而兰哥儿不喜欢吃的,又都是他的挚爱。两个小朋友经常这样交换午膳盘里的菜。
简直美滋滋。
不过,絮果的这种隐瞒还是不够熟练,经常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给卖了。
类似于如今,他没说自己上书法课的时候开小差,但他说了小鸟飞进来。就是外舍两三年前“引进”的那一排鹦鹉中的一只,最漂亮的那一只。从鹦鹉悄悄靠近窗棂的时候絮果就注意到了。他不开小差又怎么能看到呢?
连大人看了眼说到兴处正手舞足蹈的儿子,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是他这些年当家长学会的,要给孩子留空间。
比起上课偶尔开小差这种小事,连大人更担心儿子这么大了连谎都撒不好,以后入了官场可怎么办哦。
就好像最近朝中好不容易才调回来的詹大人。詹大人是廉大人昔日的好友,两人一起拜师,一同高中,也曾在和光三年那一届的才子中被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几乎是除廉深外最有才的一个。但是结果呢?因为他的过于耿直,官生起起伏伏,频繁往返于京官与被贬之间。
每次几乎都是如此,他刚在当地做出点什么成绩,就被调回京城,但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又会被人翻出曾经写过的什么慷慨激昂的旧诗,再次被贬到更偏远的地方。
廉大人年轻时,好好一个探花会被贬到晋地,就是因为想要帮好友詹大人据理力争。
这位詹大人现在人送外号詹茼蒿,因为他就像个升降机似的,可以来来回回反复“采摘”。谁也不能否认詹大人的诤臣地位,连连亭都敬佩对方被折腾了这么多年依旧心如赤子,想要为民请命。可如果有人敢祝连亭的儿子也能像詹大人一样,那连亭是一定会生气的。
他这个人就是这么自私,他知道詹茼蒿身上的那些品格很美好,可他也同样知道那些品格会很容易让人遭罪,他一点苦也不想自己的儿子吃。
所以,要尽快提升演技啊!连大人真的很替絮果着急。
絮果继续说着不苦叔叔带来的小妹妹,小妹妹不爱说话,十分安静,拥有一张很可爱的苹果脸。听絮果话里话外的意思就能感觉的出来,他还挺喜欢这个小妹妹的。
“有和她交到朋友吗?”连大人一边笑着问儿子,一边让人把熬好的粥端了上来。
他们又在尝试一种全新的荷花百合。自从三年前知道了莲子百合粥不是絮果真正想要吃到的东西后,这几年间连大人就像是强迫症一样,一直在试图找到真的的荷花百合。已经不知道和絮果尝试了多少种了。
每一次的连大人都是信心满满:“相信我,这回肯定是了!”
而每一次的絮果也都是特别相信的一口喝下阿爹送上来的热粥,已经彻底忘记了最初他和阿娘吃的荷花百合,根本就不是做成粥的啊。
这一次的粥是咸口的,更像是蔬菜粥或者海鲜粥,怎么说呢,很怪。
但絮果还是很捧场的喝了起来,顺便回答阿爹:“没有哦,小妹妹不喜欢和别人交朋友。她也不喜欢和别人说话。”
“那你要不要试试问问她喜欢什么?有个共同话题,说不定就能交到朋友了。”连大人建议。
絮果却疑惑的看向阿爹:“阿爹,你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啊?”
连亭:“嗯?”
“我说,小妹妹不喜欢说话。”她明显是不愿意和别人说话的,哪怕兰哥儿后面说他们其实是亲戚,大妞对兰哥儿也没什么亲近之意。所以,他为什么要勉强她呢?就因为他想和她交朋友?“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啊,我们要接受并尊重别人的不愿意……”
不用絮果继续说,连亭就能帮他补完下一句,这是阿娘说的哦。
这话连亭已经说腻了,但他还是要说,年娘子真的把孩子教的很好。
絮果是个很喜欢交朋友的小朋友,但偶尔也会遇到他想交朋友的人,并不喜欢和他交朋友。连亭曾以己度人,觉得絮果肯定很伤心或者生气,但絮果却反而接受良好。
既没有被拒绝后觉得就是被侮辱了的恼羞成怒,也完全不会因此而感到自卑或者就低人一等。
某种意义上,也是个活得很自我的小朋友呢。
“不过我有送她一根羽毛,她接受啦!”絮果继续开心的嘚啵嘚,可惜,他现在长高了,已经没办法享受晃jio的快乐了。只能单纯的陈述事情,“这个羽毛就是上课的时候飞进来的那只鹦鹉的,它自己叼下来主动送给我的哦。”
那真的是一根很漂亮的羽毛,浅黄的底色上有淡绿的斑纹,在阳光下好像还会闪闪发亮。
絮果可喜欢可喜欢了,漂亮的羽毛只有一根,他格外珍惜,炫耀了好一上午。吃午膳的时候,絮果再一次拿了出来,结果就注意到小妹妹有偷偷多看羽毛。
谁又会不喜欢呢?
最终,絮果忍痛割爱,把羽毛送给了她。因为那是整个午膳里,她的眼神唯一驻足过的事物。只是她既没有开口说喜欢,也没有想过要讨要。是絮果主动想送给她的,因为他能感觉的到,她在被不苦叔叔带来时是有些不开心的。
有可能是因为差点被阿爹改名字的事,也有可能是因为和阿娘短暂的分开。但总之,絮果希望她能开心,就把她唯一喜欢的羽毛送给了她。
连亭发现他的儿子和他真的很不一样,他是绝对不会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拱手让人的,而絮果……他倒也不是穷大方,就是单纯觉得这个东西能帮到对方,那他就送了。连亭不确定这是大人和孩子的区别,还是单纯的絮果的性格使然。
连亭只能保证:“阿爹让人给你买更好看、更漂亮的羽毛回来。”他儿子只会拥有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