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姝静第二天早早起床,只因第三天是回门的日子,怀王已经要照例上朝了,他身份尊贵,不必跟着,但也并不怠慢,让人准备了不少礼物,将一同送回左家。
结果回家的路上,左姝静却是出了点意外。
作为王妃,左姝静自然是要乘轿出行,从怀王府回左家,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较近一些,也较为窄一些,另一条则就是当初迎亲走的大路,那要微微绕些路,但胜在宽阔,两边人也多。
这次回门不必高调,左姝静便表示走近路就行,不必多花时间绕路,然而走到一个巷子里时,迎面却也来了一辆轿子。
狭路相逢,总的有个人让路才行,然而看轿子规格,下人们却一时间不知谁让谁才对。
左姝静坐在轿子内昏昏欲睡,忽然珠儿在外面轻声道:“王妃殿下,对面是光禄寺太常卿虞不苏虞大人,咱们要让还是不让呢?”
左姝静迷茫地揉了揉眼睛,道:“虞不苏?”
总觉得有点耳熟。
珠儿还没来得及回答,对面那位虞大人就忽然下了马车,而后扬声道:“下官虞不苏,参见怀王妃殿下。”
左姝静被这一嗓子喊清醒了,她茫然地坐直身子,也不撩开帘子,只道:“虞大人多礼了。”
虞不苏道:“怀王妃殿下,我与令兄许久未见,甚为想念,不知他可好?”
这人怎么就这样开始热络地跟自己开始追忆往昔了?!
左姝静十分无语,只好掀了帘子,道:“家兄一切安好,多谢虞大人挂念。”
掀了帘子,左姝静瞧见对面那人的脸——那是个将近三十岁的男人,皮肤白皙,眼角微挑,嘴角挂着一丝笑,是颇有灵气的脸,但那笑容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奇怪,最重要的是,这张脸很有点眼熟。
虞不苏笑眯眯地走近了两步,左姝静瞧见他眉毛里有一颗颇为醒目的痣,才忽然想起这人是谁。
左姝静的哥哥裴则那位天师朋友姓虞名不刑,有个弟弟名唤虞不苏,左姝静只见过他两次,两人几乎没什么交谈,只记得那人总是笑眯眯的,眉毛里有颗痣,左姝静觉得十分特别,问过自己哥哥,结果却被虞不苏听见了,虞不苏比她大三岁,那时趾高气昂地摸了摸自己眉毛,说:“我这叫巢里藏珍珠,有福气呢!”
后来左姝静对此人的记忆逐渐模糊,只记得什么巢里藏珍珠,如今一见,却是完全想起来了。
虞不苏道:“哎,真是许久未见了!说起来,上一回见王妃,王妃还很小呢!如今却已是怀王妃了!”
左姝静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道:“是啊。”
虞不苏的目光微变,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道:“那时候,王妃虽然很小,却说下官眉毛里的这颗痣长的很有意思,说是巢里藏鹅蛋。”
左姝静:“?”
她呆滞片刻,道:“不是巢里藏珍珠吗?”
虞不苏猛然拍手,道:“正是正是,是下官记错了!哎,王妃殿下,下官真的很想与您好好叙旧啊!”
他们有什么旧好叙的?
左姝静无奈至极,只能敷衍道:“若有机会……”
“毕竟,岁月长逝,勉则沛之啊。”虞不苏笑着道。
左姝静蓦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虞不苏。
岁月长逝,勉则沛之,这是从前裴家小院上,裴则亲手题的两行字,则沛二字暗含了裴则自己的名字,是裴则勉励自己的话,那时裴家极少有人进出,这两句话也并不出彩,所以知道的人很少。后来裴冬净嫁入皇宫,裴家翻修,那两行字更是消失无踪。
虞不苏怎的忽然喊出这两句话?!
左姝静想起虞不苏那个神神叨叨的天师哥哥虞不刑,顿时又是吃惊又有了一丝期待,然而她不敢贸然相信此人,只能道:“……虞大人说的极是。家兄如今不在京城,您与他相见要何年何月……”
“令兄虽不能常伴您左右,但见您今日光景,想必也是十分欣慰的。”虞不苏含笑道。
这话说的让左姝静眼眶一热,旁边珠儿却十分疑惑——明明少爷在婚事后就好端端地回去了丰州,怎么虞不苏说的好像少爷死了一样?
左姝静稳住情绪,道:“嗯。”
虞不苏回身,从车内拿了个盒子出来,又往前走了几步,双手递给一旁始终冷着脸的碧云,道:“此前王妃与王爷的婚宴,我未能去成,这份贺礼如今补上,惟愿怀王殿下与王妃殿下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碧云看了一眼那礼盒,左姝静道:“碧云,将礼盒给我吧。”
碧云只好递给了左姝静,左姝静握着礼盒,又对虞不苏说了一声谢,便下令先退出小巷让虞不苏先过去,虞不苏却摆了摆手,道:“横竖下官也赶不上早朝了,便不去了,晚些告假便是。”
而后回了车内,果然很快从小巷内撤出。
左姝静放下车帘,声音平稳地让轿夫继续前行,自己在车内激动了好一会儿,才颤颤巍巍伸手打开了那礼盒。
礼盒内是一根俗气无比的金条,上面刻着一行字:岁月长逝,勉则沛之。斯人去日,月上西楼。
这话乍一看真是十分不吉利,然而不知情的人即便看到了,想来也看不出什么,左姝静却是一看就晓得,这分明是让她在裴则忌日那天的半夜,重回裴家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