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伯神秘地笑笑,扬起鞭子在空中抽了几响。沙本善和凌金不知何意,正纳闷间,忽然一阵劲风从背后袭来,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到身子一颤,天地一晃,整个人就飘上了半空。
寂静无声的堤岸在沙本善的惊叫中急速向后退去,被风撩起的鳞波揉搓着如镜的湖面,映出他们的倒影。只看了一眼,沙本善便不寒而栗——影子里的他四肢舒张,像一只风筝,吊在一只黑羽红喙的怪鸟身下。
这家伙有他三倍那么大,平展的翅膀仿佛一朵巨大的乌云,长着人类的躯干和脑袋,五官却是鸟的模样。扁平的鼻子紧贴着脸,一对琥珀色的眼睛分别嵌在两侧太阳穴上,蜷成细筒状的嘴唇一路伸到胸口,看上去像一杆鸟铳。它用两只利爪勾着沙本善的裤腰带,情况不太妙,这种面朝下的飞行姿势令沙本善被恐高症折磨得浑身发软,更不妙的是,他的裤腰带渐渐松了。
沙本善急得大叫:“裤子!裤子要掉啦!”
“不会的。”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头顶……这一定是恐高产生的幻觉,沙本善使劲甩了甩脑袋。
“别乱动就不会了。”那声音近在咫尺。
倒影中细长的鸟嘴一张一合,就像一截被劈开的翠竹。沙本善扭头向上看,真的是它在说话,顿时惊得手舞足蹈起来。
凌金没沙本善这么少见多怪,得意地笑道:“我就说嘛,会飞了的东西会说话也不奇怪。”
她也在一只怪鸟的爪下,神情和姿势都比沙本善自然得多,两只手臂还像翅膀一样翩翩舞动,很是享受,还招来了几只九翅魔蝶。
见她这般,沙本善的紧张也消了几分,不再挣扎。
怪鸟们带着他们飞快地掠过湖面,从雕像间呼啸而过,逼近元宝岛沉默阴冷的崖壁。沙本善这才看清,这些数十丈高的雕像离岛百米远,分布均匀,都是由整块彩色玉石琢刻而成,刀工精细,栩栩如生,雕的是同一张年轻俊秀的面孔,却展现出各不相同的姿势和神情,有的仰天流泪神情哀伤,有的低头沉思面色忧郁,无不透出悲天悯人的情怀。
目的地位于山峰之巅,皑皑的云雾间露出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那些光芒便是覆盖其上的澄黄瓦片和镏金屋檐所发出的。怪鸟们翅膀倏地一拢,身子人立起来,轻轻落在宅门前,将沙本善们放下。
凌金站稳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转身找怪鸟聊天,可这些怪鸟对此并不感兴趣,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嗖嗖几下就飞得无影无踪。
这座山地势险要,宛如一个巨大的直角三角形,宅子后面是悬崖峭壁和绵长的深涧,前面斜斜铺下无数级台阶,不知是何材质,布满五颜六色的花纹,泛着奇异绚丽的光,从门前一泻而下,涌入峰底幽谧深邃的树林。从此处望下去,仿佛身处玉皇大帝的凌霄宝殿。
转过身,横在他们眼前的是三扇需要把头仰到接近九十度才能看清全貌的兽头大门,中间那扇尤为雄伟,少说也有百尺之高,连门槛都比沙本善个头还高一大截,似乎是给巨人准备的专用通道。大门左右各蹲着一尊硕大的玉狮子,晶莹剔透,简直看得见五脏六腑——假如它们有五脏六腑的话。两名全副武装的卫兵英姿挺拔地杵在玉狮子跟前,纹丝不动,一言不发。
“爬过去。”亚伯指着一人多高的门槛对沙本善说。
“爬?”沙本善以为自己听错了。
亚伯的脸上丝毫没有开玩笑的表情:“嗯,从门槛上面爬过去。”
凌金看看旁边两扇没有门槛的大门,问道:“这偏门不能走吗?”
亚伯说:“偏门是给牲畜走的。”
沙本善用手比了比高度:“可这门槛也太……”
“这是这儿的规矩,要进去的人都得通过这道门,”亚伯的语气不容商量,“爬,是一种态度,表示对主人的敬畏,一般人从门槛上面爬过去,下等人就要从那里钻过去。”顺着他的手指,沙本善注意到门槛的底部有几个不起眼的圆形孔洞,大小刚够一个成年人钻过。
“爬!”那两个卫兵把脸侧向沙本善们,异口同声命令道。沙本善这才发现,他们的容貌、身形、声音和动作都高度一致,像复制的一样。
“只有极其尊贵的大人物来的时候,这道门槛才会降下来,”亚伯解释道,“寻常人别说爬这道门,就是登上这座岛都是莫大的荣幸了。”
也罢,入乡随俗,起码比从下面那个洞里钻过去要有面子一点,这么一想,沙本善便释然了。正要起跳,两杆长枪嗖地一下交叉横在沙本善面前。
“留!”他们好像一次只能吐一个字。
亚伯翻译道:“行李不能带进去。”
卫兵们的表情不像可以讨价还价的样子,没办法,客随主便,毕竟这里面住着的是一位那么厉害的人物,如此圣洁高贵的地方,没有让沙本善们一丝不挂地进去就很通情达理了。沙本善用这个理由说服了凌金,她极不情愿地撅撅嘴,随手把两个背囊分别朝两名卫兵的怀里甩去。
这一甩不要紧,比邻镜和还泪盏同时从背囊里滑了出来。两名卫兵顺手一接,各捧住一只夜壶。那夜壶刚一触到他们的肌肤,二人便瞬间怔住,忽而脸色大变,五官扭曲,同时怪叫一声,丢掉夜壶和长枪,像两只捅了马蜂窝的黑熊一样张牙舞爪地冲向台阶,一滚到底,碾过小树林,毫不犹豫地一头扎入湖中。
凌金弯腰从地上捡起两只夜壶,左看右看,还闻了闻,不解道:“这夜壶也没那么脏吧?我天天都有清洗啊。”
亚伯苦笑着解释道:“嗨,在这种富丽堂皇的地方呆久了,看什么都觉得是脏的。要不是你们穿得还算体面,长的也端正,这大门都别想靠近,他们直接就把你们轰下海去了。”
凌金撇撇嘴,将夜壶塞进背囊,不屑道:“只听过狗眼看人低的,还没听过狗嫌人脏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