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定国府,秦颜径自走到马车前,掀开车帘时,李绩突然伸出手。秦颜因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怔了怔,她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去,李绩温和的笑道:“朕拉你上来。”
秦颜下意识的伸出手放在李绩掌心,下一刻,只觉得手臂一紧,秦颜借力踏上了马车。坐好后,李绩对赶车的随侍道:“去集市。”
一辆马车静静的停在集市的街道旁。
李绩掀开车帘看着路上的行人,再看看自己,始终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妥。
一直沉默的秦颜突然开口道:“不必看了,皇上这身打扮一看便知非富即贵,平常人家是穿不起的。”
李绩恍然道:“从前朕单独出宫时是夜晚,并没有特别留意,现在如何是好?”
“无须在意。”秦颜忽然道。
似乎怕李绩反悔,秦颜乘他愣神的工夫将他的衣摆拉住顺势往车外带,李绩只好被她拖着下车。
双脚踏上街道的一刹那,秦颜周身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不同于皇宫的压抑幽暗,让人觉得自在松弛。
两人站在大街上,一时间真不知道该从哪里逛起,行人投过来若有似无的目光皆因他们在冥思苦想而被忽略,最终秦颜觉得自己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她难掩期待的开口道:“我们先从这条街一路逛过去,正好顺路去我说的酒居,如何?”
李绩想了想,觉得只能如此,便点头答应了。
这还是秦颜一次如此闲庭信步的走在永安城的大街上,往日从没有注意过的东西在她眼中都显得十分新奇。李绩虽然见的也不多,但好在平时善于克制自己,情绪倒没显示出多大的波动。
秦颜一路走一路看,待她走到一处摊位前,看着上面竖起的面人,随手取了一个琢磨起来。那小贩见他们穿的富贵,知道是大户人家,于是十分热情道:“这些面人都是现捏的,可以根据两位的相貌订作,象的可是十成十。”
闻言,秦颜又低头仔细的看着手中的面人,她眉头微蹙,随口道:“这些面人也是根据人来捏的么?”
那小贩连连称是。
“捏的不大好看。”秦颜声音平直道。那小贩一听,本要数落她两句,却听她继续道:“不过倒有些人的模样,你这个卖多少钱?”
小贩马上换上笑脸道:“一个只要三十五文钱。”
秦颜点点头,她转头朝身旁的李绩问道:“你觉得价钱如何?”
李绩被问的怔住,他心中其实也没有底,于是看着那面人审视了一下,觉得做这个还是要费些工夫的,于是答道:“很便宜。”
“我也觉得。”秦颜边说边低头又挑了一个,准备付钱时突然想起自己身上压根没带钱。她思索一番,转而对李绩问道:“你身上带钱了吗?”
李绩愣了一下,缓缓摇头。
秦颜只好将挑好的面人放下,李绩见她这样,不禁疑惑道:“进宫之前,你回定国府那段时间都不出门么?”
放好面人后,秦颜对他的问题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脑中灵光一闪,她反问道:“大家闺秀经常出门么?”
李绩正要回答,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愣道:“你问谁?”
秦颜亦怔了怔,只觉得言多必失,她迅速转移话题道:“幸好我们离马车不远,可以去找随侍拿些钱,回宫后再还与他。”
李绩失笑,他调侃道:“朕还的钱他可不敢要。”
一旁的小贩见他们说说笑笑,也听不出个所以然,他心中暗道,这两人明明穿着富贵却身无银两,一笔买卖竟这样断送了,幸好那面人其实只要五文钱,大不了再等识货的人来买便是。
一路波折,两人终于到了管竹居。
因为随侍身上带的钱不多,所以秦颜和李绩只能跟其他人一样坐在大堂里。在等小二上酒的时候,他们想起那随侍听到皇上皇后要向他借钱时惊恐的模样,两人心中都觉得好笑。
管竹居的生意一向很好,大堂里几乎是满坐,小二忙碌的身影早偌大的殿堂里穿梭不绝,等了半盏茶的工夫酒才送到秦颜他们桌上来。
李绩为自己斟了一杯,他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入口辛辣但经过喉头时又生出一丝甘甜,后味无穷,比之宫中的美酒毫不逊色,各有各的风味。
他放下酒杯称赞道:“这店倒是名不虚传,难怪秦鸿喜欢喝这里的酒。”
秦颜喝酒的动作一滞,接着若无其事的抿着杯中的酒。正喝着,邻座的两个书生喝到兴起,闲来无事开始磨嘴磕牙,他们谈话的内容不紧不慢的落入了两人的耳中。
“你听说过秦鸿将军的墓地被掘一事么?”一人道。
秦颜抬眼去看李绩的神情,却见他仍在一口一口喝着酒,握着酒杯的手有些发白。
“话说这位秦鸿将军年纪虽轻却战功卓绝,只可惜北疆一役,大胜无归。”另一个声音道。
李绩面无表情的喝酒。
“我最近听人说秦鸿将军的死另有蹊跷,皇权在上,自然容不得功高镇主。”先前说话的人压低声音道。
“自古以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看那岳飞一生战金兵,趋敌为国,最后还不是死个不明不白。”那声音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当今的皇上倒不是个昏君。”
李绩一直紧握的杯子突然放下,他抬头望着秦颜道:“你相信么?”
喝尽杯中最后一滴酒,秦颜摇头笑道:“我信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