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地下一层走廊里的学生寥寥无几,幽静的走廊间回荡着靴跟落在砖上的哒哒响声,那频率不急不缓,不知何时逐渐重叠上了心跳咚咚。石墙上的火炬噼啪轻响,暖光摇摇晃晃地映出两人前后行走的身影。
莱普斯推开门,停在了走廊与楼梯连接的平台,于是小高跟的敲打声音也随之停在他身后,只有莱普斯的心跳仍在咚咚作响。
“那边是赫奇帕奇的休息室,里面的奶茶很好喝的,我经常去蹭一杯,啊——再后面一点是厨房,也可以溜进去吃东西。这边,这边再下半层才是斯莱特林休息室,对面是魔药课教室。其实也可以从一层走楼梯下来的,但我每次都等不到楼梯转下来,干脆就绕走廊了……”
莱普斯硬着头皮一边介绍着一边走到一面空荡荡的石墙前,曲起手指四处敲敲打打好半晌才找到了石门的轮廓,他收手退开半步,看着石门方向露了个软软的笑开口。
“不好意思,我也不常来斯莱特林这边,只是大概听说过门藏在墙里,找了半天……你去拿吧,我在门口等你。”
安格斯颔首道谢,抬脚往前迈步。他毫不掩盖地念出了口令——石门微微震动,移开一条缝隙,安格斯轻轻推开门走进去,石门又自动闭合。
呼——啊——
莱普斯站在原地,狠狠松了一口气,内心里盘算着今天回去怎么把雷欧锤一顿。虽然他没少在莱拉姐姐的事情上帮他的忙,但是这次他真是太过分了!他怎么敢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个不近人情的转学生的!
说起来,他以为斯莱特林的口令会更加奇怪……这么说不好,更斯莱特林一点,“纯血统”、“萨拉查”之类的,所以安格斯说出“可食用食死徒标记形棒棒软糖”的时候,他还是被惊得愣了一下。
又想起来了,在莱拉姐姐出门的那段时间里,他不下十次被迫听着留守在家的雷欧偷偷骂人家,从把受伤的莱拉姐姐背下雪山、骂到教她挑选衣服和练习开场舞、再到陪着她决斗练习——莱普斯一路上都心虚得不行,毕竟他实在是精致优雅,刚刚也善良地回抱了自己这个素未莫面的陌生小朋友,除了单独待着时不太喜欢说话以外,没有哪点符合雷欧嘴里“诡计多端阴险狡诈的臭男人”。
声音也很好听。是不同于寻常男性嗓音的悦耳声音,在此之前莱普斯很难想象还能有这样低哑又清透的音色。
莱普斯胡思乱想之际,抬手摸了摸脸,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发烫了。
他被自己吓得倒吸凉气,双手捂住脸颊,在原地呆立片刻,直到耳边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他才猛然回神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
安格斯没太在意莱普斯稍显过激的反应,平静地同他对视——他出来之前束起了头发,垂首看莱普斯的时候微微歪过脑袋,几缕发丝交缠着镜链,其上坠着的海蓝色锆石搭在了他的下颌角。
“怎么了?”
“小巴比蒂跳跃的小脑袋瓜在神游啦,他上课也这样,像个梦游仙境的小疯子。”
莱普斯这才发现安格斯不是一个人出来的。话音落下,女孩顶着一头精心打理过的鲜艳红发从安格斯身后探出身子。
莱普斯其实在想安格斯并没有穿那身长长的黑色校袍,所以刚刚他绕过自己走进休息室的时候才显出纤细颀长的身材和极佳的比例。
莱普斯有点恼羞成怒。
“你少说我坏话!乔金斯!”
“夸你思维敏捷呢!”特亚抵赖,笑得开心,继续打趣,“上一个知道斯莱特林休息室位置和口令的格兰芬多还是我们亲爱的救世主呢,我看好你哦莱普斯——”
莱普斯很想反驳说他哥也知道位置,又恍然想起雷欧确实不知道口令,遂被憋得面色更为通红。
少女哈哈大笑,边笑边转动着肩膀做起热身活动:“我要去跑步,不能陪你们玩啦——安格斯,小兔兔真的是最可爱最好逗的格兰芬多。”
安格斯赞同地笑笑:“锻炼顺利,拜拜。”
“喂!”莱普斯辩解不及,目送特亚跑远,气得跺了跺脚,“所以我才会讨厌斯莱特林。”
留在原地的被讨厌的斯莱特林眨了眨眼。
“又孤僻又冷淡又喜欢做奇怪的事又不听别人说话。”莱普斯在莱拉的夸赞书信洗脑下完全没意识到某位同行之人昨天被分进了斯莱特林这种事,“天天装模作样阴阳怪气不说,还总给别人起乱七八糟的外号。”
“比如胖乎乎咬着魔杖的小兔子?”安格斯憋着笑问。
“是呀!”小兔子生气地转了半圈。
小兔子转了回来,脚上甚是心虚地轻轻挪动,“也……也不是说所有的都这样,我也不是特别讨厌,诶呀……”
安格斯被他逗得笑出声来,倚在墙边微微弯下了腰。
莱普斯也被自己蠢笑了,随即他低下头,靠在了离他远一点的地方,不好意思地开口:“抱歉……是我们的错,你才刚来就让你这么难办地夹在中间。”
事实上,比安格斯预想的情况好上许多,德姆斯特朗远在千里之外,那边流传的小道消息尽是些被添油加醋的离谱故事,害的他当初在莱拉面前都闹了不少误会,说是笑话可能更合理。
“真正有错的人早就死了,不是吗?”
安格斯的瞳孔又一次发散,程度比简单的陷入回忆要严重许多,但是很快被打断了,莱普斯拉了拉他的袖子,同时解救了他咬得死紧的后槽牙和眼前模糊的世界。
“的确如此,但现在不是我们谈论没鼻子老秃头或者再之前的某些人的时间——我是来带你认路的。”
安格斯移开视线,避开了莱普斯关切而坚定的眼神。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液,这让他回应的声音显得轻飘飘的:“是呢……多谢。”
安格斯有点心虚,他本来还想质问性质地确认一下雷欧是不是看他像情敌所以让莱普斯赶紧把他带走,但到了眼下的情形却是开不了口了。
“我们去楼上逛逛吧?”莱普斯也跟着探头出来,试探道。
沉默片刻,安格斯发出一声叹息,歪过头看向莱普斯勾出一个浅淡又稍带欣赏的笑:“有劳。”
这下换莱普斯沉默了,他匆忙转过身,只交待一句“跟着我”便小步快走去了楼梯的位置——脸又烫起来了!
莱普斯絮絮叨叨着,带着安格斯从地下一路逛到了八楼,格兰芬多休息室门前。
“嗨夫人,不,不用开门,只是带我的新朋友认认路。”莱普斯打完一大长串的招呼,见胖夫人不再理他,乐颠颠地跑到安格斯身边,学着他一起趴在栏杆上。
“额……这会儿休息室应该人挺多的,我怕他们吓到你。”两人对上视线,莱普斯突然有点慌张地解释。
安格斯愣了一下,吓到他?他一个邪恶的黑魔法学院出身的斯莱特林吓到小狮子们还差不多。他立即笑着摇头:“没关系,正巧我也该去上课了。”他们走走停停地逛了有一个多小时了,安格斯瞥一眼自己的腕表,显示此时是九点三十四分。
“那我送你去三楼!”莱普斯支楞起来。
“我认路了。”安格斯没动,只是若有若无地加深了面上笑意。
莱普斯又趴回去了:“是哦……那,那还有塔楼没来得及带你去逛。”
安格斯点点头:“我是准备下午去天文塔看看的。”
“不巧了,下午我得上魔药课……”莱普斯蔫蔫巴巴地把自己挂在了栏杆上。
“当心掉下去。”一只手在瞬间勾住莱普斯的衣领往后扯,安格斯对上小朋友的视线后立即移开,怔忪缓慢地把手收在身前,“……今天下午去图书馆看书也可以。”
莱普斯莫名其妙地也垂下了眼睛,他摸摸自己的后颈,刚被指节蹭过的一块皮肉隐隐约约的痒,他试探道:“我明天上午还是没课。”
安格斯心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明天的课表长什么样子,但鉴于今天的两节课都有一位共同的伙伴,他问道:“你知道莱拉的课吗?”
“莱拉姐姐?”莱普斯对于话题中心人物的突然转变怔愣一瞬,随即扁扁嘴,他很想说不知道,因为他所了解的内容大都是雷欧把他当树洞倾倒少男心事时被迫知道的,“星期四的话,她上午没课所以经常直接睡过早饭,下午才有两节要上,魔药和草药。”
安格斯只看着楼下阶梯上走来走去的脑瓜顶,回应道:“那我上午也有空,应该。”
“耶!明天吃完早饭见!”莱普斯也串联起来了两个学院被安排合班上课、安格斯和莱拉同年级这两件事,满血复活。
“我先去上课了。”时隔许久,安格斯终于又转过头去,对上莱普斯的视线轻轻一笑,“明天见。”
快乐的莱普斯兴奋地挥手:“明天见,拜——”
安格斯有点儿手忙脚乱地边伸手扶正眼镜边快步离开八楼,一路溜达到三层的黑魔法防御术教室门口才重新变得优雅平和。
莱拉口中的阴险老头还没来,教室里的孩子们成群正聊得热络,安格斯记得莱拉交待的话,悄悄地从后门溜进去,找到了占据最后一排四个座位的他的同伴们。
赫德森最先发现了他,朝他招了招手,随后把用于占座的自己的羽毛笔和墨水瓶拿回自己身边,留出一个空座位给安格斯。
安格斯低声道谢,动作依然轻柔,拉开椅子悄无声息地坐下,这中还抽空抬手回应了来自前排的莱拉的招呼。
坐在他右手边的尤多拉看着他两手空空前来上课,十分担忧,把自己厚厚的一沓羊皮纸分了一半给他,还翻出了卡米拉包里备用的笔墨给他摆上。
安格斯没太懂,但先说了谢谢。
卡米拉把白得反光的人从头到脚扫视一遍,怜爱又心痛地说:“可怜的小玫瑰,你今天一定会被打人柳抓起来为难的。”
安格斯用左边手肘挤挤赫德森,示意他不必把被酸到的表情做得如此生动活泼,而他自己也可悲地发现,他有点习惯了斯莱特林们诡异又贴切的外号系统:“打人柳不会说的是苏拉教授吧?”
“你甚至愿意称他为教授——”卡米拉捧脸。
“出于礼貌。”安格斯诚实地回答,对于并未掺杂恩怨的陌生人,他一向保持基本礼貌,“其实我还并不清楚这节课是做什么的,所以——”
尤多拉根据他的视线和语气判断出了安格斯在向她解释自己空手上课这件事,她更头疼了:“称呼他为黑魔法——生物防御术,也许更为合适。以往上课的话也就是教你打打僵尸,打打博格特……”
“揍阴尸或者抓小精灵。”赫德森补充。
“唯一教过的正经咒语是‘滑稽滑稽’,不知道我毕业之前能不能在课堂上见到守护神咒的教学。”卡米拉赌气地抿抿嘴,还是没忍住冷笑一声。
“对付巫师的咒语完全没学?”安格斯回忆完半年前莱拉所展现的战斗水平,难以置信地问道。
尤多拉并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不,伟大且万用的缴械咒还是教的。”
安格斯沉默,片刻后小心翼翼地“啊?”了一声,还默默把接下来的“就这?”咽了下去。
“所以就算他为难你也不会太难的。”赫德森拍拍他的肩膀。
安格斯点点头,没提自己能把叫得出名的黑魔法及其反咒都用一个遍这种事,简单收拾了自己的桌面便迎来了他们的——阴险老头打人柳老师。
一个男人抱着厚重的书缓缓走上讲台,灰白的头发炸在头上,中间是一张灰黄色的脸,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却是直直地朝他们望过来。
“希望你们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假期,孩子们。今天我们正式上课。”苏拉的目光越过前排的人,落在了安格斯的脸上,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不怀好意的光,他顿了一秒,才接着说:“我们要开始正式学习如何抵御黑魔法了,今天会从最简单的恶咒开始。”
安格斯抬头看他一眼,苏拉的眼睛里闪烁着的光芒和他那张灰黄色的脸形成鲜明对比,恶毒与仇视像是要把人给吞噬掉一样,让安格斯有一刹那升起了想要逃避的念头。
“恶咒的使用方法和功能性咒语有些不一样,但并不难用出来,事实上,诸位平时的校园冲突里就使用了不少恶咒。同样的,恶咒也很容易抵御,反恶咒、恶咒破解咒就可以化解大部分的恶咒。”苏拉缓缓地说完了一长段话,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但在这安静的环境下对这一帮孩子们还是有着不错的威慑力,“但就医疗翼的记录来看,会抵御他的人并不多。所以在这节课里,我会教你们如何抵御恶咒。”
教室里响起窃窃私语的议论声,大家都是一副期待模样。
苏拉看着教室里的孩子们,缓慢地吐露出恶咒破解的咒语——那和简单不怎么搭边,晦涩拗口,但在他的口中,咒语却流畅地吐露出来。
“准确念出咒语的同时抬起魔杖,控制好你们的手腕和小臂,划一个圈——再划一道直线——”苏拉说完便停下了讲解,等待孩子们的领悟。
教室里的学生们听完之后,纷纷照着苏拉说的做。
苏拉背着手走下讲台,绕着教室走了一周,帮助初次练习的孩子们理顺了动作与流转在魔杖上的魔力,又叮嘱他们使用之时必须先把咒文熟悉透彻,才重新站回讲台之上。
“很好,那接下来我们测试一下。”
苏拉抬起他的扭曲的魔杖,杖尖毫无意外地指向了最后一排的四位同学。
“furnuncus”
红色的光在魔杖的杖端亮起,在孩子们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朝着安格斯射过去。
安格斯并没有因为那道会让他的脸上烫起几个可怖而丑陋的血泡的魔力而做出任何惊慌失措的动作,仅仅被刺眼的光晃得眯起了眼睛,还有余力抬手,一左一右摁住想要起身的赫德森和尤多拉——卡米拉站起来了,毕竟安格斯没有第三只手。
炽热的红色魔力在他们身前一英尺的地方被拦了下来,无声无息升起的淡蓝色透明屏障吸收了那道火烧熔融,两道魔力相撞,在他们眼前激起了一道道水波纹般的震荡,最终消弭在空气中,连一丁点儿痕迹都没剩下。
赫德森还怔愣着,尤多拉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的眼睛死死盯住安格斯——她离得这么近,没有听到念咒的声音,也没有感受到挥动魔杖的动作。
卡米拉撑着桌子站立,警惕地盯死了苏拉,生怕他再放出什么咒语,不敢放松半分。
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安格斯的眼睛才从强光刺激里恢复过来,他揉揉眉心,生理性产生在眼前的水雾散去,再睁眼的时候,一双金色瞳子已经变得冷冽又幽暗。
“测试结果如何,教授?”安格斯用和眼神同样冰凉的声音问苏拉。
苏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的魔杖被重重砸在桌沿上,他却硬生生地掐着一贯的缓慢的语调开口:“盔甲护身,甚至可以化解一部分诅咒咒语。出色的反应能力和魔力控制。还有其他同学想试试吗?”苏拉的话语里带上了些许咬牙切齿的味道。
尤多拉拽了拽惊魂未定的卡米拉的衣袖,示意她坐下来。安格斯也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玻璃纸包裹着的草莓味水果糖递给她,又在赫德森的眼神攻击之下给了他另一颗青提味糖果,他这才终于有了一点闲心仔细观察教室前排的格兰芬多的同学们。
并不在意最后一排的故事,跃跃欲试着参加下一次课堂测试者有,惊讶者有,也有人的表情茫然,他们的眼睛在他和苏拉之间转悠,似乎还没弄明白这场“测试”究竟发生了什么。
莱拉和西德尼坐在第二排靠窗,正担忧地偷偷回头望着他。
她们都体验过德姆斯特朗的决斗场,应该不至于担心他的反应能力——但她们知道他是怕强光的。
于是安格斯眨眨眼睛,朝着她们k了一个。
两个女孩子松了口气,莱拉依然不算太轻松地坐正,西德尼拍拍她的朋友的后背以示安抚,并朝着安格斯吐了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