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不欢而散,贺元见穆俞也无甚恭敬,不行礼就问道:“小表舅你这和尚当得可真是随性。”
穆俞不在意道:“本是出家人,随波而至。”
他一指身侧年长男子,“你记性倒差,见了大表舅也不喊声。”
贺元这才看去,此人早已两鬓霜白,沧桑不已。这人,竟是昔年宁国侯嫡长子穆廉,穆俞的嫡长兄。
贺元年少时见过几次,她低头行礼,又不甘心道:“我自幼几时出入过宁国侯,自是记不清。”
穆廉五官深刻,颇有几番严肃,听得此番话转头与穆俞道:“你看,她早早就想撇清关系。”
也不看贺元,转身就走。
贺元只得奇怪,就听穆俞笑,“傻侄女,你不晓得,你母亲当年与我大哥可是议过亲。”
贺元听此愈发不满,“我母亲早早去世,我可不听你闲言碎语。”
穆俞打量她一眼,懒散道:“这锁,你还想不想开。”
贺元自是点头。
穆俞上前一捏铜锁,转头却笑:“我也没钥匙。”
贺元气急,“你做了和尚怎的变了如此。我还记得当日那个再死板不过的小表舅。”
穆俞轻言:“不过是从前。”
他走至贺元面前,诱哄道:“我虽打不开,可也晓得里面是甚。。”
贺元不理会他。
听得穆俞又道:“你晓得你外祖母为何恨极了此寺。”
他缓声出言:“不过是在穆家落难之时,你母亲躲在这,一个影也不露。当真狠极了心肠。”
贺元听不得说明华不好,变了脸:“那总是穆家不该!”
穆俞面无表情看着她,“穆家不过是心肠太软。”
两人对视许久,贺元终于开口,问出长久以来的疑问。
“当年,穆家所犯何罪。”
不怪她消息闭塞,此案完全隐下,就连明华也不与她说,就算再遇阮三,话更难以出口。
只见穆俞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额头,咧嘴一笑:“谋反。”
这两字让贺元神色大变。
穆俞丝毫不在意,他轻声道:“穆家三代,终生不可出仕。”
好歹世家豪族,毁于一旦。
穆俞神色冷漠看向那道门,转身离去。
贺元愣在原处,久久反应不过来,她喃喃:“怎么会。”
穆家早已是烈火亨油,鲜花着锦,何须再来画蛇添足。
何况,那是瑞德帝与明华的母族,竟能就此衰败。
她心神不宁,谁想,下山一路就未平缓过。
山道积雪,本就不好行,往下愈发坎坷。
贺元车内是五桃作陪,她觉不对,掀帘一看,这一行却是往了小道去!
五桃正要怒斥,前方那车夫转来,竟换了一人,那人将怀中长刀一露,威胁道:“老实点,王爷发令,哪能死得如此轻松。”
贺元看五桃浑身发抖,才往外看去,惊得不行,软在车内。她惶恐道:“怎么,怎么。”
五桃忙制住心中恐惧,连声安慰贺元:“郡主,咱们带的人不少,您放心,定会跟来!”
身后追马声传来,一声惊啼,马车刹那止了。
车厢乱坐一团,纵然五桃护着贺元,贺元也一头碰着车壁,眼泪珠刹那滚出。
贺元捂着额,五桃哭得不行,“郡主,快让奴婢看看。”
贺元一松手,起了红肿,没碰着皮。
外面兵刃相交,声响愈来愈烈。
五桃那手绢捂着贺元的额,忍着哭腔:“郡主定会吉人天相!”
外却有人急吼:“拿了这贱妇性命,回去自有解释。”
刀剑直捅了车壁,五桃连忙扑向贺元,也幸得只擦破衣裳。两人面色愈发难看,直往了车厢里躲去。
贺元哭了出声,她怪起那早死的阮兆,怪起祸首乐安,更怪起阮七。
兵刃声越发大了,车厢晃动不停,刺进肉里的声响更令两人愈发惨白。
鞭声一响,又是几声惊啼。
马车急急往山下驶去,主仆二人牢牢抓着车壁,才没得被摔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