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成俊不成功的会面结束后,顾夏本来打算开车回家的,可是半途她接到一个电话,她把车在路边停下,静静地听那边私家侦探汇报。
柔柔的微风透过半降的车窗吹进来,吹散了她固定在耳后的碎发。她只觉得烦,虽然早就挂了电话,可私家侦探的声音好像魔音穿脑,一直不停在她耳边回旋。
私生子并不是件多大的事,尤其在她认识的人中。小时候,顾夏就经常听说哪个小朋友家突然多出个弟弟、妹妹,更有甚者多出个哥哥、姐姐的,而伴随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孩子的往往是夫妻子女间不间断的争吵、猜疑、嫉恨。
老实说,顾夏从来没觉得她的父母有多相爱,但至少和睦。
她一直觉得这样的家庭是生活的典范,虽然典范之家也有一些小小的波澜,那时她还小,没人防备她,有时候佣人会当着她的面嚼舌,而她一直面露微笑似懂非懂,只隐隐约约的记得一些往事。
在那个久远的年代,自由恋爱还是很奢侈的一件事,那时的父亲是个刚刚创业的毛头小子,而母亲却是大家族的千金小姐,本来他们是没什么交集的,可是顾夏的外祖父偏偏相中了父亲。外祖父认为母亲是个柔弱的女子,没有能力守住这份家业,而且母亲本身也需要一个可靠的依托,所以他在自己生命的尽头积极的为娇弱的女儿寻找夫婿。外祖父富贵出身,他太知道富人有多不可靠,商人重利轻离别,所以他并不选富家子弟,而是更中意自己打拼的青年。他让管家罗列了一份名单,父亲就在其中。外祖父睿智一生,他相信一个人可以抗拒金钱的诱惑,那这个人就不会差到哪去。他让管家挨个去试探,结果只有父亲拒绝了外祖父数额不小的资助。外祖父很费了一番心力手段,终于把这个他可心的年轻人变成了自己的女婿,待女儿结了婚,更是把全部资产赠予女婿,于是有了今天的顾氏。
顾夏没见过外祖父,那个睿智的老人在母亲结婚后的一个月里就病逝了,她只见过家里一楼的书房里那幅母亲找人绘制的外祖父的画像。顾夏不知道那个老人如果在天有灵会不会后悔自己的安排,也许不会,至少母亲去世前,一家还算和乐。
把车一路开到海边,顾夏从车里摸出一包烟,然后下车坐到沙滩上。除了旺季,海边几乎无人来,更何况是夜里。她孤零零的坐着,海边的风很大,大到她刚把火点着那点小火星就被风吹灭,她懊恼的把又灭了火星的火柴扔掉,嘴里叼着未点燃的烟。烟是绿色的爱喜,吸进去的话会感觉到薄荷的凉气,可她现在只感觉得到潮气,这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进车里的,有点受潮,有微微湿腻腐烂的味道。
她叼着烟站起来,脱了鞋袜往海里走,远处海天交界的地方已经浑然一体,分辨不出来了,一眼望过去是混沌的黑。海浪一次次的向沙滩逼近,海水没过她的脚踝,冰凉冰凉的,她的心也冰凉冰凉的。
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时候,我们可以很宽容,而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我们会忘了什么是宽容。其实她早就知道的,知道有另一个孩子的存在,可那又怎样呢?只要他老老实实活在他的世界,不入侵她的地盘,她真的可以一直装不知道,然后大家都很幸福。可他不,不但要抢她的父亲,还要抢她的家业,难不成他们真的忘记了顾氏究竟是怎么来的?她不是爱财的人,如果是,三年前就不会义无反顾的离开,可是他们太不仁义,不但要忘了根源,还要挤走她,她不会乖乖的让他们算计,她不会让母亲的财产落入外人的手。
她想得头疼,远处车子里的手机一直想个不停,她真不知道是谁还能想起要找她。她沿着海边走,走过留在沙滩上的脚印被海浪越冲越浅,直至消失。她以前听人说过,死了的人可以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地下的亲人。她睁大眼睛,天上的星星真美,又大又亮,她真想知道那颗星是她的外祖父,她想告诉他,没人会拒绝财富,只是你开出的价码不够高而已。她仰着头,胸腔起伏,血管里有大量温热的液体要涌出,她害怕,害怕那些液体涌出,所以她只能仰着头,越仰越往后,试图把那些不可名状的情绪逼回去,结果却是腿一软,整个人倒在沙滩上,这下她可以看清整片天空。
车里的手机总算停止了疯狂的吟唱,远处却传来脚步声。她躺在地上,听得异常清晰。
脚步走过,沙子与沙子间细小的摩擦,那种咬嗜人心的声音越来越近,直至一个人坐在她的身边。
她好奇,这么晚还来夜游的人,她转过仰视天空的脸,“你怎么来了?”
“突然想看看大海,”叶卮扬说道,声音里有微微的喘,他转过脸和她对视,伸手把她嘴里叼着的烟拽出来扔掉,一字一顿地说:“谁知你也这么有兴致。”
要是以往,顾夏很怕他这种威胁的语气,可今天她心情不好,就想做点平常不敢做的事。“行,你看吧,我看够了,先走了。”她边说边坐起身,拍拍身上的沙子。
“好吧,”叶卮扬缓了口气,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把要走的人又拽回来坐下,“我今天和人谈生意,可能酒喝多了,总觉得心慌,就给你打电话,可一直打不通。”
“是吗?想找我撒气啊?”顾夏笑笑,她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别的理由。
“是,所以你害怕得躲起来了?”叶卮扬白了她一眼,这女人总歪曲他的意思。
“可是躲起来一样让你找到。”顾夏揉着挣脱出来的手腕,她借着月光看,都被箍红了,真不知道用那么大力气干吗?
“你的车有定位,忘了?”叶卮扬看她揉手腕,有点不好意思,他指着身后她的车说,幸好这车装了定位,不然他还真没处找去。
一时间有些冷场,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一个心情不好,没有主动挑话题的意思,一个看出另一个情绪有问题,不敢随便说话招惹。两个人就这么一直静静的坐着,直到顾夏打了个喷嚏。
她穿的本来就少,脚又一直泡在海水里,受了凉是正常的。天上开始下起毛毛雨,叶卮扬伸出手,接到几个雨点。他去拉身旁有点萎靡的顾夏,可她像是睡着了,迷迷糊糊的,神志不清,嘴里也不知念叨着什么,指望她自己站起来是不可能了,他没办法,两只手从她腋下穿过,像拔萝卜似的把她半拉扯起来,然后打横抱了起来。
他想起前几天跟人借的游艇好像就停在这附近,他还没还,钥匙就在他的西服口袋里。他低头看看怀中的人,把她颠了两下抱的更紧些,便向游艇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