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更早的时候。
放开了心中的枷锁之后, 徐怀安甚至还会自嘲般地对秦氏说:“母亲,儿子日日夜夜都在想,若当初您比许伯母早一日登安平王府的门,如今儿子娶得人是否就是……”
“慎之!”秦氏拖着病躯,双眸暗红地问:“你是在怨怪母亲吗?”
“儿子不敢。”徐怀安虽自暴自弃地任凭自己肖想起了密友之妻,可却不至于卑劣到如此地步。
谁都没错,错的人只有他和许湛。
许湛是被猪油糊了心,满脑子只有寻欢作乐的那一点事,对苏氏没有半分敬爱与珍惜。
他比许湛还要可恶。这一世既与苏氏没有夫妻缘分,却躲在暗地里肖想亵渎着她。
苏氏所求不过是相夫教子、安稳和乐的平凡日子。许湛辜负她的心意,他徐怀安更是连痴想的资格都没有。
秦氏落了泪,她眼睁睁地瞧着自己样样都出挑的儿子为了个人妇惶惶又失态,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她不明白。京城里这么多家世容貌性情都上佳的贵女都向梁国公府抛出了橄榄枝,慎之却不为所动,偏偏在最不能动情的人身上栽了跟头。
“她已为人妇,如今还怀了湛哥儿的孩子。苏氏在镇国公府处境艰难你也是知晓的,无论你是真心实意地心悦她,还是头脑发热一时冲动,都到此为止吧。”秦氏心里总是不舍得苛责儿子,连狠话也不舍得说,便只温声劝了他一番。
母子二人共处一室内寝,连贴身的心腹嬷嬷们都被秦氏打发了出去。
在母亲跟前,徐怀安似乎无须遮掩自己的心。秦氏也不必说那些老掉牙的大道理。
“母亲说的是,儿子受教了。”
徐怀安拢回繁杂的神色,将眸光落回到眼前的邹氏与端立在邹氏身后的苏婉宁之上。
他不敢大张旗鼓地去瞧苏婉宁,只敢用余光悄悄地打量她两眼。
这一打量却让徐怀安的心不停地往下坠。
算算日子,苏氏肚中的胎儿已满三月,她为何瞧着还是这般清瘦如柳?气色也与平日里无甚差别。
是许湛薄待了她,还是邹氏?
“慎之,这些时日怎么没见你来寻湛哥儿玩?”
邹氏与徐怀安走进了雕栏玉栋的梁国公府中,踏上回廊时,邹氏便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徐怀安言简意赅地答道:“近来翰林院事忙。”
他方才待邹氏的态度还称得上十分殷勤,如今却字字句句都透着不耐。
连缀着后头的苏婉宁也瞧出了些端倪来。
只是梁国公府内的园林精致奇峻轩逸,假山丛配着潺潺往西流淌的溪泉,另有一番世外桃源般的清透之意。
她观赏得入神,从回廊抄过垂花门时便没有留意到脚下的台阶,幸而月牙和绮梦替她看着路,两个丫鬟正要出声提醒她时,却已有人先声夺人。
便见立在垂花门一侧的徐怀安略过了邹氏,只用裹着担忧的眸子望向了苏婉宁,并柔声说:“嫂夫人,小心台阶。”
此刻他的温和态度与仿佛方才敷衍邹氏时的冷漠有鲜明的不同。
邹氏虽不至于胡思乱想,可心里总是有些不痛快。这便沉下脸呵斥了几句苏婉宁:“仔细些走路,怎么总是冒冒失失的,别伤了我的金孙。”
苏婉宁讷讷点了点头,连与徐怀安道谢都忘在了脑后。
自她有孕之后,性子也比从前温婉安宁了不少,便是有时候被邹氏的话刺上一刺,也不会将这些话放入心底。
只有徐怀安趁乱多瞧了两眼苏婉宁,之后才谨慎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领着她们婆媳二人走到了秦氏所在的院落。
女眷们探病往来,徐怀安这个男子不好陪同在侧。
他便干脆钻入了耳房,要了一盏浓茶,便靠在石青色迎枕上消磨起了时光。
而一墙之隔的正屋里。
秦氏正拉着邹氏说体己话,两人之间亲昵热切一如往昔,姐姐长妹妹短地说了一箩筐话后,秦氏才让婆子们将她们婆媳送出了屋舍。
邹氏与苏婉宁立在廊庑之下,一侧是通往外院的回廊,一侧是通房内花园的隔道。
嬷嬷们一边迎送着邹氏,一边笑着说:“太太服了药睡下了,改日等太太好些了,必定来贵府与许夫人说话作伴。”
邹氏也客套十足地说了好些体面话。
廊道上一时都是女眷们的欢声笑语。
耳房内安坐着的徐怀安自然也听见了这等响动,他耳力极佳,即便相隔甚远,也能听清楚是母亲身边的哪个婆子说了句凑趣话,把邹氏逗得眉开眼笑。
邹氏的嗓音辽阔,还伴随着丫鬟们打帘子的声响。
喧喧闹闹、此起彼伏的声响中,唯独少了苏氏清丽得如莺似啼的嗓音。
今日他与苏氏匆匆一面,似乎与她连句全须全尾的话都没说上。
徐怀安怔然地坐在罗汉榻上,不知出了多久的神,才听见支摘窗外响起婆子们打帘进正屋的动静。
他知晓,这是邹氏与苏婉宁被送出了梁国公府。
今日一别,他似乎是再没有理由与苏氏见面。
这样也好,惟愿她这一胎平平安安,往后的日子顺遂安宁。
他也该收起自己拂动的心.潮,过好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