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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作为共和国的首都,在后世人眼中,当然要算一等一的大城市,但是在此时,幽州并不是什么大城市。
此时的幽州,还没有元明清三代中央王朝首都那样的华丽光环,反而因为是安禄山造反之地,而得了个燕贼的称号,弄的有点声名狼藉。
当然,此时的幽州,没有紫禁城,没有天安门和也没有地安门,也没有那个让哥哥们闻风丧胆的朝阳社区。
此时的幽州城,只有耶律阮在安禄山的东平郡王府上扩建的一个积庆宫。
整个幽州城,就坐落在后世北京的西城区法源寺到白云观这一带。
张鉊推测,此城估计只有后世北京宣武区一半大小,别说跟太原这样的城市比了,比此时的邺城都要小一些,跟云州差不多大。
不过有一点,自从唐末以来,大唐朝廷丢掉了辽东、辽西的领土之后,幽州的战略位置,倒是越来越重要了,到此时,几乎成了可以单防契丹的存在。
张鉊从幽州南门入城的时候,只见不少人看着张鉊的入城的车架,面露恐惧和愤慨之色。
这恐惧好理解,幽州人不知道他张鉊是个什么脾性,万一比契丹人还残暴呢?
更何况,耶律德光、耶律阮这对叔侄,可没少泼我张圣人的脏水。
绍明天子的蕃贼称号,可不比契丹皇帝的北虏称号名声好上多少。
只是这愤慨,那就真不知道从何说起了,张鉊也没打算找人问,还是先入宫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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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行周也从妫州回来迎接了,妫州就是后世的北京的怀来、延庆一带,当然管辖范围可是很大的,河北的涿州、宣化、张家口等都属于妫州的管辖。
高行周能回来迎接的原因,也还是因为折从远攻下了云州,妫州方面的外敌压力,几乎就都没有了。
高行周收揽了一些山北的土豪,稳定了当地的局势,也就颠颠的跑了回来。
他与慕容信长等人,早就在积庆宫等着了,慕容信长手里拿着清单,一一给张鉊报数。
积庆宫中的锦缎、布帛、金器、银器、书画、瓷器甚至铜钱等,都登记在册丝毫未动。
宫中尚有美貌宫人二百余,不单有汉人,还有契丹人、渤海人甚至阻卜人和女真人。
只是等到张鉊来的时候,好些美貌宫人都差点被饿死了。
因为慕容信长封锁了积庆宫,没有让任何人进去,也不让人出来。
吃食每日倒是有供应,可是宫内已经失去了秩序,加之宫人间也有小团体和恩怨,竟然形成了弱肉强食般的丛林法则。
力气小的,平日里美貌被人妒忌的,不招人喜欢的,真真是被饿的都脱形了。
看不出来,慕容信长这小子,还挺狠心啊!
张鉊之心理感叹了一句,不过随即他就想起了进城时幽州人愤慨的目光,若有所思的看向了慕容信长问道。
“赵延寿的后事,处理的如何?”
慕容信长弯腰回答道:“赵延寿罪大恶极,儿臣将他尸身裹了,就在法源寺外挖了个坑。”
张鉊狠狠瞪了慕容信长一眼,有些恼火的哼道:“一天天正事不干,就他妈想些有的没的。”
这哪是慕容信长心狠,这小子是在自污啊!
锦衣亲卫早就渗透到了幽州,张鉊当然知道赵延寿在幽州百姓中是个什么形象。
在张周,赵延寿是投靠契丹的无耻汉奸,但是在幽州等卢龙军六州百姓眼中,赵延寿是跟他们一样,被中原朝廷出卖给契丹的可怜人。
幽州百姓生活在契丹的残酷压迫中,把赵延寿当成了怀念以前相对美满生活的化身,因此对赵延寿感情很深。
张鉊同意杀赵延寿,是因为于情于理,于民族感情于律法,赵延寿都该死,但杀了,还是要给予他应有的体面。
就这么挖个坑跟葬条死狗一样,棺椁都不给直接埋了,难怪幽州百姓神情中带着愤慨
而慕容信长就是要幽州百姓恨他,这样才能对冲掉他入幽州的功绩,让他看起来没那么位高权重。
张鉊气冲冲的往宫内走去,走了两步又倒回来看着慕容信长喝道。
“让这些宫人好好休养几天,把她们喂的白白胖胖的后,汉人女子有家可归的,立刻放归。
契丹、女真、渤海、阻卜等族美人,都赐给有功将士为妻子。
高卿立刻行使北平府范阳军节度使的职权。
你这逆子,现在给我进来!”
张鉊气坏了,连准备的入城仪式,都给忘了。
慕容信长第一次见张鉊这么生气,也灰头土脸的跟着进去了,只留下一众官员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安排好的仪式还办不办?
李圣天乐了!别人怕张鉊的雷霆之怒,他可不怕,相反他还有些幸灾乐祸的。
想当初张鉊在他麾下的时候,与慕容信长如出一辙,还帮着曹元猩不让他多收美人,可没少气得李圣天头昏脑涨的。
他直接先喊住了要去安排宫人的金山宫使,也就是张鉊身边的内侍大太监。
“这里的最美貌的契丹宫人给我留十个,孤要赏赐勇士。”
别人说这话,那肯定不行,李圣天说,金山宫使一顿小鸡啄米般的点头,立刻照办。
这位爷别看长着一张胡人的脸,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形同太上皇一般。
随后李圣天看着中书侍郎、王翼司掌书记刘涛和中书知制诰李昉。
“德润,李明远,愣着干什么?这可是收复燕云的辉煌时刻。
命文武将官置金玉银鞍,着锦缎华服,骑高头大马,三军披甲持锐,夸耀武功,当使幽州百姓,再晓王师无敌。”
说罢,李圣天乐呵呵的带着他的于阗武士,也参与到了夸功巡街的活动中。
张鉊不是很重视这个,但他李圣天可重视了,正好真龙不在,我李阿舅也过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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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庆宫中,张鉊大发雷霆,把一众内侍、侍卫都给赶了出去,只留下慕容信长跟他两人,而慕容信长早就一膝盖跪到了地上。
“大人还请息怒,不要气坏了身体。”
张鉊来回走动两步,用手指着慕容信长喝道:“赵延寿固然罪该万死,那他也是某的姻亲,杀就杀了,他该死,可是死了还不给体面,你要让天下人怎么看某?”
喝骂完毕,慕容信长还未说话,张鉊又勐然醒悟了。
“不对!你慕容信长心思这么细腻,肯定不会做这种陷某于不义的事情。
嗯,刚在宫门口,你是故意说明将赵延寿草草下葬,为的就是让某清楚知道后马上补救。”
说完,张鉊真是又气又觉得有些许安慰,他无语的看着慕容信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慕容信长抬起头,脑袋连点直点的,“儿臣不管如何,绝不敢污大人的名声。”
张鉊稍微冷静了些,“这是你母亲教你如此干的吧?不然以你的个性,赵延寿是你的连襟,你是做不出来这种事情的。”
慕容信长愕然,半晌才说话,“大人如何知道的?”
张鉊冷哼了一声,这一股浓郁的曹三娘子出品的味道都呛到嗓子眼了,还能不知道?
“那你母亲一定还拿了王翦伐楚的例子给你举例,是吧?”
这个时代,虽然资治通鉴还没出现,但王翦伐楚以前自污的事件,读了史书的人还是知道的,慕容信长听完则更加愕然。
因为事情确实如此,他走的时候,母亲确实跟他讲了王翦伐楚自污的故事,还劝他多收珍宝美人,来向张鉊表明志向。
张鉊一看慕容信长的表情,立刻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他抓起座位边一本书,噼头盖脸的就砸了过去,边砸还边骂。
“平素叫汝读书明智,你就偏读一些游侠刺客列传,要么就去读冠军侯、李卫公传记,兵法六韬之类,别的是一点都不学。
你他妈的是王翦吗?王翦是秦国宗室吗?你学他自污干什么?
王翦只是一虎臣,他自污之后,别人就知道了他的志向,野心家就不会去投靠,可是你朕的儿子,你是北齐的高长恭啊!
你看高长恭自污有效果吗?他是宗室,皇帝要猜忌他,他除非把自己的脑袋砍掉,不然高韦照样要猜忌他。”
张鉊越骂越气,心里也有些感慨,这归义军虽然是西北汉儿的一杆旗,但是由于地处极偏,武力值尚可,但文化上还是差了些,这些年涌现出来的敦煌健儿,大多都有这样的毛病。
就连曹三娘子这样的聪明人也一样,她的聪明也其实是天赋,而来自于后天的修炼还是太少了些。
一个宗室,去学王翦那样的臣子自污,也是想的出来。
慕容信长彻底有些懵圈了,别看好大儿已经二十八岁,又交游广阔,还战力强横,重情重义,怎么看都已经是个虎踞龙盘的主。
但实际上,这位虎踞龙盘好大儿内心的精神支柱,是来自母亲曹三娘子。
他幼年丧父,还没懂事父亲就没了,从出生到成长,一切事情都是强势母亲包办的。
他这一切的人设,包括如何交朋友乃至骑马射箭,也都是在母亲的影响下完成的。
在慕容信长心里,母亲是算无遗策的,包括十二年前,母亲突然对十六岁,已经可以算成人的他,说要嫁人的时候,慕容信长用离家出走来抗议过,但最后都同意了母亲的决定。
因为曹三娘子只需对慕容信长说,说她为信长儿找到了一个绝对靠谱的父亲和未来依靠,慕容信长的一切理想都可以依托着这个父亲得以实现。
哪怕慕容信长纠结再三,最后也还是选择了相信,因为母亲从来就算无遗策。
可是,今天,他这个笃信的定律被张鉊打破了,心里一下就变得有些无所适从起来,他茫然看着张鉊,问出了心底最真切的问题。
“大人如此说,可是儿臣究竟该怎么办?儿臣这些年立了不少功勋,也有很多人追随。
可是这其中很多人,追随的不单是儿臣骁勇无敌的名声,很多人是把儿臣当成了后朝明宗李嗣源,当成了末帝李从珂。
甚至有人建议儿臣阴开幕府,收拢人才,为未来做准备。
十九姨母肯定都感觉到了什么,她对儿臣都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了。”
张鉊嘴角一抽,这些狗入的野心家!
其实张圣人也感觉到了,很有些不如意的人,特别是那些失去了权力的旧日河东、代北武人派,他们个个都在心里把慕容信长当成了李嗣源。
现成的例子明摆着的,虽然李存勖与李嗣源不是张鉊和慕容信长这样的父子关系,但却过于有些神似了。
现在的张鉊,跟当初刚刚入洛的李存勖简直一模一样的。
两人都以恢复大唐盛世为己任,也都手握无敌亲军,本身极为善战。
李存勖天下四分尤其三,张鉊也快了,两人也都致力于削平藩镇之权力。
李存勖暴打了宿敌朱梁,张鉊也暴打了宿敌耶律德光,李存勖灭了桀燕刘氏父子,张鉊也灭了河东刘氏。
两人还一样暴打了契丹。
慕容信长又与李嗣源极度相似,骁勇无敌,交游广阔,深受军中武人喜爱,背后还同样有丰厚的助力。
李嗣源是靠李从珂等义子悍将,慕容信长则是靠母亲曹三娘子和妻子后唐永乐公主。
张鉊沉吟了片刻,从现在来看,慕容信长应该没有起过任何的心思,投靠他的野心家应该也不多。
因为张鉊手下的元从派、东归派和凉兰六谷派的实力太强大了,甚至当初的李存勖都没有这么忠心耿耿的基本盘。
只要元从派、东归派和凉兰六谷派还被张鉊掌握,他的权力就稳如泰山。
而且张鉊与李存勖最大的不一样,是李存勖的权力是来自父祖两代人的积攒,李亚子跟孙十万是一样的权二代,只是李亚子比孙十万前期更出色,后期也更惨而已。
但张鉊不是,他的每一点实力,都是自己积攒起来的,掌控力和威望,不可同日而语。
如今慕容信长还能如此坦然的出来说出来,就证明他完全没有其他想法,还是张圣人的好大儿。
投靠他的野心家,肯定也还没上位,还做不到哪怕影响慕容信长一点点的心思。
“永乐....,有没有....表达过类似的想法?”
张鉊极为艰难的问出了他最害怕的问题,曹三娘子他不担心,因为三娘子不会这么干,也不会这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