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看了一眼,面不改色,浅浅地呷了一口茶。
他虽然没署名,但他相信刘协认得出他的字迹,也没有掩饰的意思。
“先生有什么话不能直说,非要绕这么大一个弯?”
贾诩笑笑,伸手将纸收了起来,放进一旁的火盆,看着火光一闪,纸慢慢卷曲,化为灰烬,这才笑道:
“陛下,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谢。”
刘协微怔,随即哑然失笑。“先生以为我在谢你?”
“嗯。”贾诩抬起头,含笑看着刘协。“陛下本无必杀之意,只是难以决断。臣请唐夫人、蔡令史出面,给陛下一个理由,难道不是好事吗?”
刘协哼了一声,不以为然。
“而唐夫人、蔡令史蒙陛下恩宠,以女子为官,身负非议,不是一日。如果她们不出面求情,虽然不是她们的罪过,却也难免有人迁怒。与其如此,不如由她们出面求情。就算是被陛下责罚了,能让人体谅她们的难处,也是利大于弊。”
刘协不得不承认贾诩说得有理。
这其实也是他准备让蔡琰回陈留住一段时间的原因所在。
“抛开这些考虑,说说你自己的想法。”刘协摆摆手,结束了没有营养的话题。
“陛下流放附逆家属,本不是为杀人。这些人生于衣冠之家,未经磨难,难以忍受海外之苦,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逃归中原,更不意外。只是逃归违诏,就算可以免其死罪,再度流放也是必然之事。协助他们的人难辞其咎,可与同罪。臣以为,司空不会拒绝这个建议,只会感激陛下宽容。”
刘协眉头一紧,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随即又化为喜色。
这老狐狸,难怪被后人称为毒士,这一招太阴险了。
既施了恩,还能借机将事态扩大,将更多的关东士族迁离原籍,送到偏远之地。
偏偏周忠等人还无法拒绝。
——
建安八年,腊月十一。
三公九卿陆续就座,神情凝重,动作小心翼翼,就连说话都压着声音,生怕别人听到似的。
司空周忠更是眉头紧皱,捻着胡须,一言不发。
廷尉宣播坐下之后,就低着头,眼睛盯着膝前的方寸之地,不与任何人交流。
奉命与会的各府掾吏看到这一幕,都变得紧张起来。
大家都清楚今天的主题是什么,也能预料到会是什么情况,只是不知道究竟会发展到哪一步。
前两天,兰台令史蔡琰写了一篇祭文,发表在邸报上,为中平以来二十年内死于战乱的万千生灵祈福。
看似悲天悯人的一件事,却引发了天子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