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合该是千载之下群臣相疑的悲歌血泪,凭他这么和缓地叙述出来,离奇至于荒谬。祁云归低声道:“你竟知道……”
他怎么可以知道呢?
他不应该,远离有朝廷中讳莫如深的政治漩涡,远离一切他所不屑所鄙夷的弹劾与清议,一骑烈马,十方鼓角,百舰楼船,千寻铁锁,去干净利落地拥抱一场热烈生涯吗?
安得壮士挽天河,洗净甲兵长不用。他不应该一直这么相信着么?
——人事多艰,乃至于斯。
“你知道,你既然知道……”祁云归骤然作色道,“那你为何还要去?!”
陈韶面目阴鸷,字字句句如从齿缝间挤出:“我说过,这是圣旨。”
“什么圣旨,事到如今你还谈什么圣旨!”他但觉先前有过的束缚全部抛开,无所忌惮,歇斯底里,“他不给你兵马,不告诉你去与何人会合,就让你领着几千人劳师远征北上去拒容清行的数万雄师!你要听他的?你要赔上你自己和你手下至亲将士的命去听他的?!”
陈韶当即喝断他:“祁云归你慎言。”
“我慎言,你且告诉我,如何慎言?迁都以来二十余载,积岁无事,全仗先朝余资;近年历经乱事,乃是政事所亏。洛阳未陷时,内宫则妃嫔干政,外廷则父子相诋,清流见弃,萧艾登堂,这岂非人所共见的?我兄长如此,将军今日如此,说到根本上当年的苏晋都是如此——”
他说到此戛然而止,因为陈韶再无犹豫地自腰间抽了剑出来,劈裂北风挥至他面前,停在距他面颊约一寸的地方,一颤未颤,稳如坚城。
“反吾家国,谤吾皇者,皆与我为敌也。祁大人不要逼我。”他说完的同时将手中剑缓缓放下,又补了一句,“还有,无论何时,不要把我与祁桢或者苏晋相提并论。”
他侧身便走,祁云归再度不依不饶地阻下:“我一介知州,纵无别的本事,苏州城我还是看得住的——我不许你出城,无人敢放你。将军那些珍惜的士兵,纵不合在我这里折损几个吧?”
“是,你不放我,我是出不去。”陈韶怒极反笑,他就那样极蔑视地笑道,“反正我陈韶左右是死,待天子降罪下来,这个罪名谁担?你自是无惧,你府中上下,城池内外的人呢?你让他们陪你一起?生死尚次之,你让他们全背负个狂逆悖君的罪名?”
祁云归意外地没有回答,于是天地仿若顷刻间安静下来,风止树亦止,漏残星亦残。良久,他迫切又无望地问:“为什么?”
“你明知道陛下的用意,你明知道我们之前种种计划都是最好且唯一的选择,你甚至也知道此行的结果,更清楚陛下是怎样的人。无论为你自己还是为苍生——你为什么要去?”他试着平和而认真地去问却怎么都做不到,“你想想这世间,这无边人间,自战事起后多少良田作焦土,多少朱颜化黄尘,那些流民里,甚至那些白骨间,他们哪个该如此?他们哪个不想活?将军应该救他们,我们一起救他们——这江山土地是苍生万民的不是陛下一人的!你告诉我,陈韶你必须告诉我,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