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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1 / 2)

早晨的报纸,以头版头条的位置登载了卡洛尔被折磨杀害的耸人听闻的消息。贾德一夜没睡,眼皮沉沉,头晕眼花,想打电话通知病人取消今天的预约,但当他审阅了病人名单,马上又得出结论:两位病人如果取消预约,就会绝望;三为病人会神经受挫;其他病人虽然问题不大,可最好成绩的办法还是按部就班。不改变原定的日程安排,既为病人着想,亦可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暂时忘却所发生的事。

贾德赶早来到办公室,走廊里挤满了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和摄影师。他拒绝回答问题,把他们全打发走了。他慢慢地推开通往内室的门,禁不住全身发抖,沾了血的地毯搬走了,一切都恢复了原状,办公室看上去很正常,只是再也看不见卡洛尔笑眯眯、充满生气地走进来。

贾德听见外门响,第一位病人进来了。

哈利森-伯克,长得仪表堂堂,发须银白,看上去就是一位标准的总经理的角色。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是国际钢铁公司副董事长。贾德第一次见伯克时,真不知是总经理造出了伯克这个模型儿,还是这个模型儿造出了总经理的角色。他顿时萌生起一种念头,在将来的某一天,他要撰写一本书,写律师在法庭上的夸夸其谈,写女演员的面孔与身段——这是四海流通无阻的货币,即:棉布的特征而不是内在的价值。

伯克躺在沙发上,贾德把注意力转向他。他是两个月前由彼得-哈德利医生送过来的。贾德花了十分钟的时间,便诊断出这是一个妄想狂患者,随时都会杀人行凶。今天早上报纸的头条新闻全是报道该办公室内的凶杀案,可伯克却是只字不提,这正是他病情的典型特征,他完全沉浸在自我之中。

“过去你总是不相信我的话,”伯克说“这会儿我有证据说明他们在追逐我。”

“我们商定过,要豁达开朗,遇事想开一点。”贾德小心翼翼地答道“没忘记吧?昨天我们取得了一致的看法,认为凭空想象会导致”

“这不是我的凭空想象!”伯克喊道。他坐起来,捏紧拳头:“他们想谋杀我!”

“躺下,躺下,为什么不躺下放松放松呢?”贾德安抚他。

“这就是你要说的话吗?你甚至连我的证据都不想知道!”伯克站起来,双眼眯成一条缝“谁知道你会不会是他们的同伙?”

“你知道我不是他们的同伙。”贾德说“我是你的朋友,正在设法帮助你。”贾德突然感到悲观失望,原以为经过一个月的努力,伯克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没想到一切都付诸东流,两个月前走进他办公室的那个可怕的妄想狂,此刻又出现在他的眼皮底下。

伯克最初是国际钢铁公司的一名邮递员。由于仪表出类拔萃,性格和蔼可亲,仅仅二十年时间,就几乎爬到了公司的最高位置,占据了第二把交椅。四年前,他在南汉普登的夏季别墅失火,妻子和三个孩子在大火中丧生。当时,伯克正同他的情妇一道在巴哈马群岛。这场悲剧给他的打击超出了一般人大预料。作为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他自感有罪,难以摆脱。开始,他冥思苦想,不见亲朋;晚上,他闭门不出,以此来减轻妻儿丧身火海所带来的悲痛。与此同时,与情妇同床共欢的场面,又常常涌上心间。这些往事,历历在目,如同电影镜头在脑际一一闪过。他深感有罪于家庭,因为倘若他当时在场,一定能救出他们的。负罪之感紧紧地攥住他,他仿佛成了魔鬼。他痛恨自己,别人和上帝也一定痛恨他。人们一面给他笑脸,佯装同情;一面等着他自我暴露,给他设下陷阱。不过,他明察秋毫,决不上当。他不再去总经理餐厅用饭,而躲在自己的私人办公室里吃午餐,尽量避开他人。

两年前,公司需要新的董事长,董事会撇开伯克,任命了一位局外人事。一年后,又设立了一个常任副董事长的席位,另一人中选,成了伯克的顶头上司。于是,他觉得人人都在耍阴谋,搞他的鬼,而且证据确凿。他亦开始监视周围人的一举一动,晚上把录音机藏到其他董事长们的办公室里。六个月后,他的活动被发觉,仅仅因为他资格老,地位高,才没有被开除。

董事长开始减少伯克的工作量,想帮助他卸去重压,结果适得其反。他更加确信就是这些人在蓄意谋害他。他以为,一定是因为自己聪明过人,他们才害怕他。因为他一旦当了董事长,这帮蠢猪都会丢掉饭碗。伯克在业务上不断出差错,别人一给他指出毛病,提醒他注意,他就大发雷霆,矢口否认,说是有人故意篡改他的公问报告及其中数字,企图往他脸上抹黑。不久,他发现非但公司里的人在背后捣他的鬼,而且公司外也有特务,时时刻刻在街上跟踪他,偷听他的电话,私拆他的邮件。他不敢用餐,担心食物中被下了毒药,体重惊人地下降。公司董事长硬替他安排了一次与彼得-哈德利医生的会晤。与伯克谈了半个小时后,哈德利医生就给贾德挂了一个电话。贾德预约簿上的名单已经排满了,可是彼得告诉他病人病情严重,急需治疗,贾德才勉勉强强答应手下这位患者。

现在,伯克卧躺在罩上了缎子的长沙发上,拳头紧握。

“告诉我,你有什么证据说别人想谋害你?”

“昨晚,他们闯进我的房子,要谋害我。可是我比他们机灵,一直在书房里睡,每扇门都添加了锁,他们才没抓到我。”

“你向警察局报案了吗?”贾德问。

“当然没有。警察同他们穿一条裤子,一个鼻孔出气。他们接到命令,要开枪打死我,可是当四周有人时,他们又不敢下手,所以我就呆在人群里。”

“你能告诉我这些情况,我很高兴。”贾德说。

“你打算怎么对付?”伯克急切地问。

“我仔细地听取了你的一切陈述,”贾德指着录音机说“我把它们全部录了音。如果他们胆敢加害于你,我们会有这阴谋的记录。”

伯克的脸上放出光彩。“上帝保佑,太妙了!录音带!这下可把他们盯住了!”

“你为什么不再躺下呢?”贾德问。

伯克点点头,又躺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说:“我累了,几个月没睡,不敢合眼。你不知道,被人追逐的滋味有多难受。”

我不知道吗?贾德想起了麦克锐佛。

“你的看门人没有听见有人闯进来吗?”贾德问。

“我没告诉你吗?”伯克答道“两个星期前,我把他解雇了。”

贾德迅速回顾了一下最近几次同伯克的会晤。仅仅在三天前,伯克还对贾德描述过他同看守人打架的事,看来这人的时间概念已经混乱。

“你没提过这事。”贾德小心翼翼地说“你确实是两星期前把他解雇的吗?”

“没错。”伯克厉声地答道“作为世界上最大的联合公司的副董事长,这职位你知道是怎么得到的吗?是因为我智力过人,不同凡响。你可别忘了这一点,医生!”“你为什么要解雇他?”

“他企图毒死我。”

“用什么方法?”

“一盘火腿鸡蛋,里面装满了砒霜。”

“你尝过了吗?”贾德问。

“当然没尝。”伯克哼道。

“那你怎么知道下了毒药?”

“我可以闻到毒味。”

“你对他说什么了?”

伯克脸上现出得意的神情,他说:“什么也没说,就吓得他屁滚尿流了。”

贾德灰心失望了。如果及时治疗,他相信能够帮伯克一把;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在心里分析治疗中,奔驰的自由联想,有时会冲破虚饰的薄盖,将所有原始的、未开化的激情——一种类似黑夜中狰狞的野兽一样的、压聚在心头的激情——统统解放出来。这是心理分析治疗中的险区。无边无际的漫谈,是治疗的第一步,然而,在伯克这一病例中,第一步治疗适得其反。几次会面谈话,打开了锁在他心头的潜在敌意。表面上,他的病情逐步好转,同意贾德的意见,否定了阴谋的存在,承认它只不过是因为操劳过度,感情上支撑不住,才造成了幻觉。贾德觉得自己已经把病人引到了关键的一点上,紧接着就可以进行深一步的心理分析,开始对症治疗,从根子上解决问题。可以万万没想到,伯克从头到尾一直在耍滑头,说假话,考察贾德,牵着贾德转,将贾德一步步往陷阱里引,想以此来证实贾德到底是不是那帮人的同伙。哈利森-伯克现在是一颗可以走动的定时炸弹,每秒钟都有爆炸的可能。伯克已没有亲人可以通告的了,如果贾德把真情告诉董事长,伯克在事业上的前途就会完蛋,他就会被送进疯人院。伯克是一个潜在的凶杀妄想狂,这诊断正确吗?但愿不是。可眼下伯克很难就范,一点也不老实,贾德只好当机立断,独自作出决策。

“哈利森,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贾德说。

“什么事?”伯克警惕地问。

“为了引你上钩,他们会诱你去干一些暴力活动,然后就可以把你锁起来不过,你很聪明,决不会使用暴力。答应我,不管他们怎样激你,你都别理睬。这样,他们就无法碰你了。”

伯克眼中闪光。“上帝呵,你可说对了!”他嚷道“原来他们耍的是这个花招哇!嘿,我可比他们精明多了,不是吗?”

贾德听见办公室外面接待室的门打开了,又关上。他看看手表,原来是下一个病人到了。

贾德立即关上录音机,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你把全部谈话都录下来了吗?”伯克关切地问。

“每一个字都录下来了。”贾德说“没人再会伤害你了。”他犹豫了一会儿,又说:“你今天还是别去上班了,回家去休息一会儿吧。”

“不行呀!”伯克低声说,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如果我不在办公室,他们会把我的姓名从门上抹掉,换上别人的姓名。”他贴近贾德,又说:“小心点!如果他们知道了你是我的朋友,他们也会来干掉你的。”伯克朝通往走廊的边门走去,打开一个小缝,把走廊上上下下扫了一遍,一个转身飞也似的溜了出去。

目送他的背影,贾德心中塞满了苦楚。要是伯克早来半年,他是可以救他一命的。突然一个念头令他全身不寒而栗:伯克已经成为杀人凶手了吗?有无可能与约翰-汉森和卡洛尔-罗伯茨之死有牵连呢?伯克与汉森都是病人,彼此很容易碰上。近几个月来,有好几次,伯克的预约时间紧跟着汉森,而伯克又不止一次地迟到,完全有可能在走廊里撞见汉森。只要邂逅相遇几次,就能诱发他的狂想症,使他人为汉森在跟踪他,威胁他生命安全。至于说卡洛尔,伯克每次来看病都要见到她。他那病态的神志中会不会产生来自她的某种威胁,而且只有用她的死才能消除这种威胁?伯克真正神经失常有多久?他的妻儿是在一场偶然的火灾中死去的。偶然的吗?不管怎样,他得弄个水落石出。

他朝通往接待室的门走去,打开门,说道:“进来吧。”

安娜-勃雷克轻盈地立起,向他走去,脸上闪着暖人的微笑。贾德感到整个心脏在悠忽转动;第一次见她时也有同感。这种对女性的深沉的感情上的反响,自伊丽莎白死后,还是第一次。

她俩外表一点儿也不象。伊丽莎白肤色白皙,身材娇小,眸子碧蓝。安娜-勃雷克头发乌黑,长长的黑睫毛下嵌着一对象紫罗兰一般的大眼。她高高的个子,整个身段的线条很美,既具有生气勃勃的才女的神态,又不乏古典、贵族式的艳美,若不是那目光中流盼着的热情,真会使人产生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她的嗓音低弱纤柔,稍带一点怯懦沙哑。

安娜二十五岁,无疑是贾德所遇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可是,吸引住贾德的不是她的美,而是另一种东西,是一种几乎可以察觉到的力量将他推向安娜,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使他觉得自己早已了解她了。一种他以为早已死去了的感情,突然复活呈现,来势之猛,令她惊讶不已。

三个星期以前,她不经预约就出现在贾德的办公室里。卡洛尔给她解释说,名额已半,医生无法再接待新的病人。可是安娜从容不迫地问是否可以再让她等一等。她在办公室外面坐了两个小时,卡洛尔有点可怜她了,就把她领去见贾德。

见第一面时,感情上的共鸣如此迅速强烈,以致在最初几分钟内他都不知道她讲了些什么话。他只记得请她坐下,听她自报姓名,她自我介绍是个家庭妇女。贾德问她有什么烦恼,她吞吞吐吐,说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烦可悔的事;一位当医生的朋友向她介绍贾德,说他是全国最杰出的心理分析学家,于是她就慕名而来了。可是当贾德问她是哪个医生时,她又犹豫不决。看来她一定是从电话簿上得知他的姓名的。

他给她解释自己的日程安排已满,无法再收新的病人,并向她推荐了六位优秀的心理分析学家。安娜慢条斯理,细声细语,坚持要贾德替她治疗。最后,贾德只好答应。表面上看来,她虽然显得有点精神上的压抑不展,但总的说来,似乎没有任何不正常之处。他认为这是一例容易对待的病,不用费多大劲。他打破了不经其他医生介绍不收病人的老规矩,牺牲午餐时间,为她看病。三个星期以来,她每星期来两次。同第一次来时相比,贾德对她几乎没有多少更深的了解,倒是更多地了解了自己:他爱上她了。这在伊丽莎白以后,还是第一次。

头一次会面时,贾德问她爱不爱自己的丈夫。他自觉惭愧,因为他希望能听见她说不爱。可是她说:“我爱我丈夫,他很仁慈,又充满了力量。”

“是代表了父亲这样的角色?”贾德问。

安娜那一对令人难以置信的紫罗兰似的双眼盯住了他:“不,我要寻求的丈夫不是象父亲那样的人。小时候,我有过非常幸福的家庭生活。”

“你在哪里出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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