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来说,在这个时候,双方的大佬既然已经挑明了旗帜,正面开打了,那么其下的小弟自然要跳出来摇旗呐喊,为各自的老大助威,同时也是展示各自实力的时候,而作为皇帝,在这样的局面下,关注的不仅仅是双方的论点对错,还要关注双方的势力是否均衡,否则就算是对的,也要衡量一下是否对的值得……
不过么,现在的情况有些微妙。
若是往常,定然是痛打落水狗的人不再少数,但是现在种劭、斐潜、杨彪三方诡异的成为了影响当下局面的三个角,斐潜又一直没有表态,这些小官吏们也摸不清楚斐潜这个葫芦里面卖得什么药,自然也不会贸然跳出来做个出头鸟。
更何况现在明显是阎王打架,小鬼么就还是不要上前找死了,等等吧,分出胜负来再说……
因此其余的百官不约而同的都选择了静默。
但是很显然,刘协并不懂这些。
刘协年少登基,登基之前没有人教过他在这样的情况下应该如何处理,登基之后也没有。同样的,刘协也少有遇到这样双方各持一词,相互对立的局面。
不管是在董卓时期,还是在王允时期,甚至在李郭之后,刘协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习惯了当一个附和的傀儡,当掌权的人物说些什么,然后他问一句“诸位爱卿以为如何”,然后低下自然是一片附和推崇的声音,刘协便最后说一句“准奏”便算是完事了……
之前种劭和杨彪争斗,也基本上不是在朝堂大庭广众之下,都是各自出各自的招式,然后拿到刘协这边说一声,让刘协盖个章罢了,也没有询问过刘协这样可不不可以,对不对,有没有什么意见,而现在,忽然两方对立,吧啦吧啦说了一堆,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刘协,反倒是让刘协多少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对于刘协而言,种劭是将其从李郭手里面救护出来的人,但是杨彪又是名闻天下的冠族,就连其父亲灵帝在世的时候,都极其敬重,而现在两个人的意思似乎是截然相反……
刘协看看种劭,又看了看杨彪,犹豫不决。
场面一时间沉默下来,一种诡异的氛围在其中蔓延而开。
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沉默,似乎周边的空气的压力就是越大,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也会在感官里面越拉越远,明明就是近在咫尺,但是却仿佛隔了一条无形的鸿沟一般。
刘协左看右看,不由得将目光转向了斐潜,可怜巴巴的眨着眼,似乎在向斐潜求援。
随着刘协的目光,其余的人也一同看向了斐潜,不知不觉当中,在这一刻,众人也将斐潜放到了一个可以和种劭、杨彪相提并论,相互抗衡的地位上。
“……启禀陛下,”斐潜见状,双手一拱,身上的甲胄鳞片顿时发出一阵细碎的响声,“……臣常闻,天有仁,爱人君,自非大亡道之世者,天尽欲扶持而全安之。陛下勤勉,见益知明,乐德补弊,诗曰‘夙夜匪解’,陛下亦如是也……”
“……孔子曾曰,德不孤,必有邻。天子亦非田舍之翁,陛下上承天之所意,而下以正其所为,故而君承天以正四方,尚仁德以定万民……”
“……当章而废,虽有良工不能调也:当度而颓,虽有大贤不能治也。今陛下欲得良工之器,欲获大贤之才,自当章而度之,纳言于百川,放眼于四海。天下之大,非一城一池,非一县一郡,东海波涛之彼岸,南瘴茂林之远山,西域飞沙之胡国,北疆荒漠之冰雪,头顶无垠之苍穹,脚踏广袤之厚土,皆为大汉疆域,岂有远近亲疏之别?”
“……京兆之所,汉兴之地,河洛之水,光武之域,虽有名别,实则无差,皆为汉地汉城汉民也,陛下无需为此烦虑。正所谓陛下所立之所,何处不是宣德殿,陛下休憩之地,何处不是芳林苑?陛下可自抉之……”
斐潜说完,微微笑着,看了一眼刘协,便往后退了一步,表示自己对于这个事情的态度,就是这样了。
杨彪:“……”
种劭:“……”
其余官员:“……”
在经历了短暂的沉默之后,周围的众人不由得低低的相互交谈起来,不为别的,斐潜这一番话,虽然略有些拍刘协马屁的嫌疑,但是在言语当中透露出来的超乎寻常的眼界,却让这些原本只是盯着朝堂上的木板青砖的大汉官吏们感到莫名的新奇。
不过这一段不偏向种劭,也不偏向于杨彪的话,同样也表明了当下斐潜的地位。斐潜和种劭同盟告一段落,但也没有和杨彪有什么瓜葛,斐潜便是斐潜,是征西将军,是整个并北政治集团的领袖,确实是独立于种劭和杨彪之外的第三方的力量。
在百官的议论当中,斐潜却显得很自然,鼓励的看着刘协,微微笑着。
这也是斐潜本身的想法,这个世界很大,大到了就算是倾全国之力,也未必能够鲸吞下多少来的地步,而且在周边有那么多的好东西,不管是吃得,还是用的,还是未来可以攀科技的,都是那么的多,又何必死死盯着眼前的这一个小圈子,然后在里面打生打死?
汉帝刘协虽然不错,挟天子以令诸侯虽然很爽,但是对于斐潜自己来说,却不是太有必要,因此对于斐潜来说,汉帝刘协不管是去长安还是去雒阳,都可以,真的有些无所谓。
远走西域的商队已经出发,前往古印度的人员也已经动身,通往唐古拉山的道路胡人也在探寻,等中原这些诸侯打生打死三四年之后,说不定回过头一看,并北的科技树已经开花结果,遥不可及。
带个刘协,也不见得会有多少加成,说不定还有大一堆的啰嗦事情,既然种劭和杨彪想要便让给他们两个就好了,反正这两个人越是打生打死,就越是能给斐潜争取到更多的发展时间……
所以斐潜告诉刘协,这个天下都是刘协的,他想去哪里都可以。
只不过,斐潜的笑容和鼓励,似乎对于刘协的影响过于大了一些……
“……杨爱卿,种爱卿言之均有理,不过……朕……”刘协的目光转向了斐潜,似乎从斐潜身上汲取了所谓坚强的力量,“……朕,朕要去平阳!朕要去看看大汉之北疆,朕要去看烈侯之阴山!”
“啊哈?!”斐潜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算是什么,有心插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么?怎么会这样啊,有没有谁来啊,请把这个半大屁孩子带走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