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耐烦得声音刺入楚明玥耳畔,她轻撩眼尾,偏头往身旁看过去,正好瞧见那一张清秀面容梨雨半落。
“爹,女儿不想要这缘分。”女子挣扎着试图甩开被拖拽的手臂。
“胡闹,不许再胡言。为父找青龙观的天辰道长算了,你与贵人年命相生、五行相辅,你们二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男人拖着女子行至湖岸杆栏处站定,他看了看倚栏而站得绯色胡服女子,面露不悦,压低了声音斥其女不争,“你不上心,有的是人上心,给为父站好了,待会按为父说得做!”
说完,他给一旁的婢女递去眼神,甩袖往软轿走。
刚行两步,又转身返回,却是朝着楚明玥而去。
方才一瞥,男人只瞧见楚明玥侧脸,虽只看到半张脸,可他不是没见识的人,心叹女子秀鼻挺翘、颌线畅滑,骨相极佳。
他怕这人抢走贵人目光。
楚明玥侧了个身,一只手臂搭在青石杆栏上,明眸含笑注视来人。
“劳烦姑娘往西挪一挪。”男人的态度算不得无礼,但亦毫无扰人的谦逊之态。
一旁抱着玉狮子的丹秋登时不悦,她一手托起玉狮子,让它攀着她肩膀,闲出一只些许酸麻的手臂。
“此处视野好,地方又宽敞,我家姑娘就喜欢这地儿。”丹秋剜着来人嗤鼻。
男人一听顿时拧起眉心,下巴上的短须跟着颤了颤,他往不远处的自家轿夫扫一眼,一声冷哼意味深长。
丹秋跟着他的视线往那边瞧过去,八个轿夫个个精壮,若是动起手,还真不一定占得上风,可一想他说让就让,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往东边一瞧,似乎是陛下和沈将军远远过来,顿时又有了底气。
“不让!”丹秋瞪过去一字一顿出口。
楚明玥亦看到东边有人过来,她转而往西边看过去,那边龙舟渐行渐近,就寻思着许是这家姑娘的父亲挑中的如意郎君在附近,自己硬要杵在这儿,倒像是专门坏人姻缘的和尚。
“丹秋。”楚明玥开口,漫不经心道一句,“咱们往西边靠一靠就是。”
丹秋一贯听话,楚明玥一开口,她立时收起一身炸毛,重新把玉狮子揣怀里,跟着楚明玥慢慢往西走。
放目望去,不远处喝彩声此起彼伏,伴着婉转软调的江左民曲,朝着楚明玥所处的方向,越来越近。
楚明玥停下脚步,倚杆栏而站,侧目往身后看一眼,和那位姑娘约三丈远,想来不会扰了人家选夫君,便继续往西瞧热闹。
而这边,宣珩允一路跟上,又不敢让步履过快,如今再同楚明玥讲话,总要寻一个合理的借口,方才不会被厌烦。
他的身后,沈从言、张辞水和崔旺相继跟随,保持着适中的距离。
忽然,空中传来羽翼拨动风声的响动。
一只黑羽鸟从云海俯冲向下,稳稳落在宣珩允肩上。
宣珩允抬手去取绑在黑羽鸟脚上的铜质信筒,凑近的时候,鸟喙在那只冷白清瘦的手背上蹭了蹭。
这一幕被沈从言若无其事收进眼底。
宣珩允展开信笺,原本潦草掠过的目光陡然一颤,他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神色凝重细细将信笺上的十四小字反复看了数遍。
纸上写,“血痨之症,青龙观的天辰道长有解。”
纸条被他团起紧紧攥进掌心,他的呼吸由小心翼翼逐渐变成剧烈喘息。
继而,粗重的喘气声变成了痴笑,墨发玄衣的男人站在湖岸边,犹如癔症发作,自顾笑了起来。
笑了几声之后,笑声戛然消失,那张俊美锋锐的脸再次变得凝重又审慎。
宣珩允抬眼凝望着前方的绯衣身影,兀自将刚刚放松的心再次攥起,现在还不是开怀的时候,还没有见到信上所书之人,尚不知他所谓的“有解”又是否真实。
之于楚明玥,他真的再受不住一丝一毫遥不可及的希望。
他的身后,沈从言默默注视着宣珩允的一举一动,始终面容肃冷如常。
而张辞水一头雾水,他一手挠着额角,用迷茫的眼神询问崔旺,崔旺叹气摇了摇头。
下一息,张首领瞳孔骤然一亮,恍然大悟长长“哦”了一声,他终于猜到是黑衣骑寻到了陛下要的消息。
丹秋往东边张望时,正好看到张首领张成圆形的嘴巴,她抿着嘴把视线移开,低嗔一声“呆子!”
“郡主,陛下他们往这边来了。”丹秋靠近楚明玥耳畔,低声提醒。
楚明玥探身朝西,正好看到龙舟上挽袖青年一手抓着粉色方帕,从腰间扯下一枚玉坠子朝岸上抛过去。
岸边登时响起如潮掌声,裹挟着一阵阵“郎才女貌、百年好合”的起哄声。
“百年好合!”楚明玥看得入戏,跟着一道拍手。
“郡主。”丹秋扯了扯楚明玥束起的袖襟垂下的红绫。
楚明玥意犹未尽轻哂她,“别吵,快看看有没有中意的,把帕子准备好,龙舟要过来了。”
丹秋双颊一红,飞快往东边看一眼,“郡主,陛下来了。”
楚明玥黛眉轻蹙,心里寻思还是不碰上比较好,总归是无话可聊得,今日这热闹也算长了见识,不枉来江左数月。
“那咱回,回去收拾收拾,带上柳姐姐,咱回洛京。”
起身离开杆栏之际,晕染着桃粉的飞凤眸尾光往身后淡淡一瞥,楚明玥猛地怔住,下一息,她朝倚栏而站的红衣姑娘飞奔过去。
“姑娘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