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海丰微微一愣,这小子倒是挺滑头啊,他笑道:“那你准备写些什么?”
项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道:“我打算把咱们镇‘赶集’时遇到的问题以书面的形式列举出来。”接着他简单描叙了一下那天回家时看到的情况,比如市场无序管理,卫生情况糟糕、交通拥堵以及严重影响附近居民生活状况……等等一些情况一一列举了出来。
任海丰默默地喝着茶,项枫所说的这些情况他何尝不明白,为了解决‘赶集’的遗留问题,党委办公会都开了无数次,也争吵了无数次。他也曾做过多方面的努力,无奈效果总是不明显,毕竟这事主要归镇政府方面管,他就算是党委书记也不好把手伸的过长,免得郝建设又跑到县领导那里去唧唧歪歪。
项枫见任海丰一副忧心忡忡地样子,知道他是真的很无奈,毕竟任谁摊上郝建设那样一位喜欢倚老卖老的镇长,都会很头疼。他笑着道:“任书记,关于‘赶集’这事,我倒是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听?”本来他还想着告诉冯健,看能不能为那小子带来一份政绩,既然任海丰已经知道自己和冯健的关系了,想来这份‘功劳’他那边也不会落空。
任海丰眼眸一亮,笑着点头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还望项老弟你不吝赐教!”竟是连称呼都变得亲切了许多。
项枫笑了笑,反问道:“不知道任书记你注意到小谷水库旁边那快荒地没有?”
任海丰点点头,小谷水库就在小镇的最北边,是六十年代川口钨矿建矿时为解决广大职工饮水问题而自行修建的一座方圆七八平方公里的小型水库,离中心街大概有5、6里路,有一条宽度不超过2米的土泥巴路能到达。说来也怪,这小谷水库一头靠着连绵的青山,另一头则是寸草不生的荒地。也曾有人试过在那片荒地上种植粮食和林木,可连最不挑环境的马铃薯都无法栽种成功,至于林木也是栽一棵死一颗。大家也就死了心,平时除了偶尔去水库边玩耍的孩子外,基本上无人问津,可以说是连鬼都懒得路过。
任海丰苦苦思索了半天也没想明白项枫问自己那块荒地干什么,他老脸一热,装作不满道:“我说项老弟,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啊?我都叫你半天老弟了,你却吝啬的连声大哥都懒得喊。”
项枫苦笑一声,挠了挠头道:“任大哥,你没发现水库边的那块荒地面积其实不小,就算不能用来种庄稼和林木,但荒废在那仍非常可惜。”
任海丰望着项枫,若有所思道:“我想我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我们可以用那块荒地取代中心街成为新的赶集市场?”
项枫含笑点头道:“不错,我就是这么个意思。我大二暑假期间,曾有一位玩得非常好的同学一起来过咱们镇,他是学地质测量的。他曾经计算过,如果排除房屋建筑和坡地等杂质,那块荒地距离咱们镇中心街的直线距离不超过2公里。如果我们能修理一条更为宽敞的水泥马路,直通荒地。然后再在那上面搭建起一个防水防晒的两边敞开式窝棚,窝棚里建满两排空心水泥石台,可以让商贩将货品摆放在石台上。依次排列,中间留出足够宽敞地过道用于人流的通过……这样就解决了交通拥堵问题和影响城镇面貌问题。至于遗留下的垃圾,因为是半封闭式地窝棚,打扫起来要容易许多,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花钱请专人打扫。”
项枫为将自己心中所想向任海丰娓娓道来,描绘出一个大大的酪。
任海丰抽了口烟,沉吟半晌,方道:“项老弟,我承认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听过后亦为之心动。可你所说的这一切,归到底都离不开一个钱字。可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咱们镇的财政收入已经是年年赤字,入不敷出啊。就连给职工干部工资都困难,哪有余钱来投入?”
“任书记,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财富在民间。其实这些年来,随着改革开放的日见成效,咱们镇先富起来的人已有不少。如果这次政府文章做的好的话,或许可以……”
项枫微微一笑,凑在任海丰耳边说出了自己那个有些损的主意。
“和你们年轻人相比,我们这一代的思想就显得僵硬了许多。”任海丰摇头苦笑,叹了口气道:“如果关书记知道他当年颇为看重的小任工作好几年了,到现在竟连小小的花桥镇都没治理清白,怕是要气得拍桌子骂娘咯……”
进入九十年代,雁阳及周边各地市纷纷将大小不一的乡合并成镇,其中很多规模不大的乡,无论是非农业人口基数、财政总收入、gdp人均产值、城区规划面积……等等均达不到成镇的要求,无非就是跟着赶时髦,叫起来好听点而已。
可还真别说,镇党委书记比乡党委书记进步的可能确实更大,特别是一些经济实力较强的镇,更是出干部的摇篮。比如任海丰的前任罗有鸣原本只是隔壁三水乡的党委副书记,他上头还压着书记和乡长呢。结果罗有鸣调到花桥镇当镇长不到半年时间便由镇长变成了镇党委书记,接着又用了三年时间从交通局局长、副县长、常务副县长直至成为现在位高权重的雁南县党委副书记,早已将三水乡的一干同僚给远远的抛在了身后,让人看了眼热不已。
任海丰能坐上现在这个位置,还是因为他跟已经退休在家的原县委书记关有江的关系不错,关有江是老八路出身,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在部队就是正团级干部,作战非常勇猛,经常身先士卒。但他的脾气却异常火爆,犯倔的时候敢跟上级首长顶牛,结果打完仗之后没过两年便光荣退伍。回到地方后,组织给关有江安排在雁南县粮食局当局长,因为格等原因,刚开始他工作并不是很顺利,其在粮食局长任上一干就是十年,后来赶上文化/大革命,整个雁南县委班子都被斗垮了。关有江因为正苗红,参加过抗美援朝又是老八路出身,便稀里糊涂地被上级任命为雁南县革委会副主任,这一干又是十几年。等到了七十年代末,全国大面积平反冤假错案和追究一些领导干部的相关责任,雁南县革委会办公室除关有江之外的几位正副主任均黯然下台,他又因自身立场坚定,曾帮助和维护过许多被错误批斗、下放的老同志,而又一次得到组织提拔,成为新的县委书记。
虽然在宦海磨砺了二十多年,关有江的火爆脾气却丝毫都未收敛,依旧在会议上当众拍桌子骂娘,如果他认为自己有理,哪怕是县长的面子他也不给。在位期间得罪了不少人,人都在背后叫他‘老顽固’。虽然关有江的工作方式有些简单暴,但他对手下干部的关心和爱护也是出了名的,说白了就是部队的护犊子行为。凡是被他看重的人才,都敢于不拘一格降重任。比如任海丰,退伍回乡后原本是安排在雁南县公安局当副局长,只不过是副科级干部,可关有江在仔细看过任海丰的相关履历后,竟是认可了他的能力。之后关有江曾多次找任海丰谈话,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跟当时的组织部长沟通过后,连县长都没通知,没过多久便在县委常委会上宣布任命任海丰为花桥镇党委书记,让许多人大跌眼镜。
于是,关有江背后又多了个外号叫‘老糊涂’!
说起这位‘老糊涂’关书记,任海丰依旧是感慨不已,既有对对方的挂念,也有点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项枫和任海丰坐在屋里一边品茗抽烟,一边谈话聊天,彼此发现有许多想法和见解都惊人的相似,这也坚定了任海丰的结交之心,在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提议下,项枫只得喊起了任大哥,而他自个自然成了项老弟。
茶水不知不觉已添加了好几次,而那包大中华也快见底了,等任海丰抓起空烟壳将最后一烟倒出来,才发觉时间已是下午2点40分了,他们俩的谈话时间也超过了一个半钟头。
第三十章畅所欲言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