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妮回到屋里稍歇了歇,收拾了一盆脏衣服正打算出去洗,还没出门就又听外面有人喊自己一家人的名字,声音颇为耳熟,何大妮出去一看,原来是梁家大舅舅。
这时何大伟也急匆匆从屋里跑出来,见是大舅子,赶紧开了院门迎了人进去。
梁大少爷从马车上下来,车夫与另一名小厮随即从车厢里一人抱出一大摞各种包装的礼物,不由分说地就往屋里走,放在了堂屋的方桌上,一下就堆满了整张桌子。
何大伟看着那些东西心里立刻想到大舅子的来意,赶忙将人请进东屋说话,吩咐女儿给大家上茶。
何大妮泡了一壶新茶,先给在堂屋的车夫和小厮送上,才拿进东屋去给大舅舅上茶,这时继母何梁氏已经苏醒坐在炕脚满面春风,何大伟略为局促地搓着双手,而何小杰早在何大妮在厨房忙活的时候就被打发出去回避大人谈话。
何大妮恭恭敬敬送上三杯新茶,细声细气地请舅舅喝茶,也不管梁大少爷看自己时那晶晶亮的眼神,把茶壶搁在炕桌上,捧了茶盘静静退下。
无事不登三宝殿,无赖献殷勤非奸即盗,上午还冷淡的亲戚下午就这么热情的跑家里来送礼,傻子都知道他们是为什么事而来。
何大妮并不在乎梁家的事,但这消息放出去后对自己很有好处,一是自己可能会有生意进账,二一个就是希望那个何小强能尽快得到消息回来,赶紧处理了他自己好回京城去,不然留着始终是个隐患。
何大妮收拾了厨房,打了水继续洗衣服,刚把满盆的衣服浸透水,梁大少爷就出来了,何大伟夫妇在后面相送。本来堂屋大门正对院门,梁大少爷偏偏特意绕到西屋门前,跟何大妮寒暄几句,态度热情得与上午截然相反,何大妮甩着手上的水虚应着,直到梁大少爷表达完了长辈之爱才笑眯眯地在小厮的帮助下上车回家。
何大伟与何梁氏一直送到院门前,目送马车走远,一回身看到何大妮继续在洗衣服,何梁氏一时激动,就想往何大妮那过去,何大伟一把拉住自己妻子,生拉硬拽地把她拖回了东屋,还把堂屋大门关上,杜绝好奇邻居们围观的热切视线。
“哎哟,死老头子,拉我做什么?做事要趁热打铁知不知道?”何梁氏揉着被拽痛的胳臂抱怨道。
“有什么好说的,女儿哪有那个能耐给他们约向家掌柜吃饭?脑子不想事的啊?白白糟蹋这个天大的情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何大伟斥道。何大妮先前交待他的话他都有仔细想过,越想越觉得女儿说得对。
“放屁,什么叫浪费?不过就是让她去跟掌柜的多说几句好话,请他们赏脸给个吃饭的机会,这叫什么糟蹋情分?这情分要是这么容易糟蹋还算个什么情分!”何梁氏理直气壮。
“不是你的东西你当然不心疼,这情分是我女儿自己赚来的,她先前就已经说过了,她不会糟蹋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情分,替人跑腿递话的事不要找她,不然别怪她翻脸。”
“她翻个什么脸?她有什么资格翻脸?我娘家是她外公,长辈要她做事是应该的,她凭什么翻脸?不听长辈话就是不孝,亏她还是宫里出来的,忤逆长辈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传出去了也不怕被人笑话。”何梁氏振振有词,似是抓住了何大妮的弱点。
“你……”何大伟给驳得哑口无言,一时语塞,何梁氏看到更加得意。
“我大哥送来这么多东西,还给了我们五十两银子。”何梁氏拿出藏在被子里的一封银子往炕上重重一扔,继续道。
“要是给他办妥了我在娘家的地位也能恢复些,本来他们看到你医馆关门生活不继就对我们不满,我在娘家人面前也脸面无光,你家亲戚又都是靠不住的,将来还不得靠我娘家帮衬着?你女儿再能干,又能在身边留几天呢,迟早是要嫁人的,到时候家里还不是只剩了咱们几个?老头子,好好想想吧。”何梁氏说完,得意地摇摆着水桶腰打帘子出去了。
何大伟拗着脖子趴在窗前,看着妻子走到女儿跟前与她说话。
何大妮洗衣服洗得好好的,见何梁氏满面笑容地来到自己跟前,猜到是来找自己讲正事的,出于孝道,何大妮赶紧站起身,双手在围裙上随便擦擦,束手而立,摆出一副虚心听众教诲的模样。
何大妮听完何梁氏的话,温顺答道,“是,大舅舅到底是自家亲戚,女儿明天会替母亲去跑腿递话,但事情成不成女儿不保证,女儿只做个信使而已。”
“哎哟,那可不行,这事一定要成,我可是在你大舅舅面前拍胸脯打了保证的,这事你要不给老娘办成了,看老娘怎么收拾你,别以为你掏钱给家里花用你就是当家的,那是你应该的孝道,告诉你,当家的还是老娘,少给老娘打马虎眼,这事办成办不成你都得给老娘办成了。”何梁氏趾高气昂地教训继女。
“母亲,这话你说的可不地道,我跟向家只有私交,凭什么干涉向家掌柜的公事?我又算个老几?”何大妮温顺的表情下嘴含一丝冷笑,微微低下头,故意凑近何梁氏,在她耳边轻轻吐出一句,“你又算老几?”
何梁氏未料到会有这话,登时心头火气,劈手就是一巴掌,何大妮不闪不躲硬挨了这一巴掌,捂着脸一脸愤恨委屈的表情,眼里含泪,蹬蹬蹬地跑出院子,蹲街边嘤嘤地哭了起来。
何大妮这一哭,立刻就把在街边看热闹的好事邻居们都给哭了过来,这一中午何家热闹非凡邻居们都看在眼里,还奇怪何家是不是突然转运了,却看到何家长女挨了继母的打跑出来哭,带着一半看好戏的心理纷纷围过来安慰,一时间“大妹子”、“大闺女”的各种称呼不绝于耳。
何大伟在屋里看到妻子打了女儿,也气愤地匆匆跑出来,经过何梁氏身边时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然后跑到外面心疼地搀起哭成个泪人的女儿扶回屋中,再经过何梁氏跟前,何大伟恨恨地瞪着被打蒙的妻子道,“你这个泼妇,告诉你,大妮是我女儿,从现在开始,你要是再动她一根手指头我就休了你!别以为我不敢,我说到做到!”
说完,何大伟带女儿回屋检查伤势。
何梁氏在围观邻居的指指点点中清醒过来,大觉失了颜面,长嚎一声,一屁股坐地上撒起泼来,边哭边拍手跺脚,嚎叫一般的狂叫着,“打死人了,不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