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又是“吱呀”一声,有人进来,脚步挺沉重,似乎拎着东西。
“哎?香茹你换过衣服了呀?那用我的盆吧。”
一阵哗哗的水声后,绿衣宫女搬了个凳子放到炕边,再把水盆放在凳子上,才拧了块湿巾很细心的给沙莎擦脸擦手。
热巾子的温暖湿气抚平了沙莎青筋直冒的额头,缓解了她难以抒发的暴躁情绪,等她被伺候着擦完了手脸脖子,她已然完全想通接受了眼下的现实。
费那工夫矫情干嘛,虽然愧疚白发人送黑发人,但那是意外,谁也不想发生那样的事,现在既然老天眷顾,让自己在这个新世界重新活过来,就继续好好的活着呗,以前所有开心不开心的事全部抛开,活出新一世的精彩才最重要。
在心底里给自己加油打气的沙莎全然忘记刚才她还大骂老天爷的祖宗十八代呢。
当然,以她的智商也知道了现在的自己不再是沙莎,而是叫“香茹”,“借尸还魂”这种重生方式在前世看过的网文里非常常见,没想到自己亲身经历了一回,只可惜不能回去跟人现身说法了。
“香茹,怎么样,舒服多了吧。你昨晚可吓死我们了,前一会儿还好好的,转眼就晕得不省人事,脸色通红,浑身发烫。医婆说你是受了寒,又正好来月事,身体弱,这才病倒了。容姑姑也真是,这么冷的天,明知你淋了雨还让你先做了那么多活才放你回来换衣服,能不受寒么。”
这个丫头絮絮叨叨的讲了一堆,给沙莎提供了详细的信息,了解了这个身体现在的状况,原来是生病中,怪不得怎么都不得劲呢,身体原主人的灵魂大概就是不耐高烧才走的吧,也是可怜人呐。
沙莎不去想为什么在便所里换衣服的时候动作利索的根本不像生病,她所学的知识无法解释那时候为什么会精神和行为分家,她只能安慰自己,可能才刚刚重生,灵魂和宿体还未完美融合的缘故。
真是肉麻啊,“宿体”,怎么会用到这个词,又不是科幻电影里的外星生物寄生在地球生物体内的情节。
罢了罢了,不想了,真的不想了,她已不再是沙莎,而是叫香茹,这里是重生的新世界,她要代替这个倒霉可怜的原主人好好的活下去。
所以,这位妹妹哎,能不能别光顾自己说,先给她口水喝啊,那个煮姜汤去的银花还得好一会儿才能回来呢。
沙莎僵硬的扭动着脖子,尽力让床边疑似唐僧附体的女人注意到她快渴死的惨状。
“丁……香……”沙哑的嗓子里挤出来两个陌生的音节,香茹自己吓了一跳,她怎么会发出这两个音?
“哎?香茹,怎么了?”正在盆里搓洗手巾的丫头闻声抬起头来。
“水……”
“啊?哎呀,我都忘了,你一天没吃没喝,应该先给你喝水。等等啊,马上就来。”丁香扔下手里拧干的手巾,跳起来奔到桌边,倒了半杯凉水回来,小心翼翼的扶起香茹,喂她一点一点的喝下。
“慢点慢点,水凉,别喝那么急。”
香茹这会儿已经管不了自己发烧和月事禁忌,那半杯水眨眼下了肚,冒烟的喉咙得了水的滋润,火气顿散,人长出口气,活过来了~~~
“渴坏了吧,都怪我,只顾叫银花去给你煮姜汤,忘了先让你喝点水。”丁香自责不已。
“你要是能改了这毛躁的毛病,就不用老是做下等丫头了。”这话不知褒贬,但沙莎觉得怪异的是自己怎么会说出这话来?
稍一琢磨,沙莎了然了,刚才这句话的内涵根源显然来自于这个身体主人的记忆,那么,这脑子现在到底是属于沙莎还是属于香茹的?
救命啊,她快晕了啦。
“我宁可做个下等丫头,好事轮不到我,坏事也找不上我,反正有你和银花做伴,我们就是厨房三霸。”
“对,厨房三八,成天做不完的活,谁都能欺负我们。”沙莎接嘴很快,而且“三八”这个词是她的意思,这是她的直觉反应,在脱口而出时她就知道发音没错,这给了她一丝明悟。
精神和肉体正在融合,只是需要时间,而这整个过程中的逻辑思维混乱,是必经的体验。
丁香没有察觉,她没听出来三霸与三八的区别,她只是笑笑,忙着把水杯和水盆放回原处,把东西收拾好。
房门又是“吱呀”一声,炕上的沙莎闻到姜汤特有的气味,知道是银花回来了。
“来,香茹,趁热喝。”
银花端着姜汤坐在炕沿,丁香过来扶起沙莎,让她靠在自己肩头,用自己的身体给沙莎做支撑,方便银花一勺勺地给沙莎喂姜汤。
一碗热辣的姜汤下肚,逼出沙莎一身大汗,丁香用剩下的热水再给沙莎擦了擦身子,换过一身干爽的干净衣服,再与银花一道,把沙莎重新换了个睡相,不再是横躺在炕上,而是头外脚里的竖躺着,这样才不会占了别人睡觉的地盘。
“香茹,你好好歇着,我和银花去干活,回头看能不能给你带碗粥来半夜吃。”丁香和银花抖开被子给沙莎盖上。
“嗯。”沙莎闭着眼懒懒地应了一声,不知怎的,她现在睡意上头,只想昏天黑地大睡一场。
见香茹神情困倦,丁香和银花快速收拾好,踮着脚尖离开房间,轻轻地合上了房门。
沙莎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并且逻辑贯通。
她梦到自己在诊室里给病人开食疗补方,病人向她推荐了一个绝妙的旅游去处,于是她利用难得的假期去了一趟。在山间行走享受美景时,脚下不慎,跌了一跤,导致轻微扭伤,幸好有村民路过将她送到医生那里医治。
在那里她看到了医生名唤大妮的大女儿,才只有十岁,明明家境尚可,却身材干瘦脸色蜡黄,有营养不良的嫌疑。身上穿着明显过大的衣裳,长长的袖子卷到肘部,没有口罩和隔离衣,直接暴露在各种致病菌中,冒着极大的传染风险为病人们端茶倒水。
沙莎亲眼看到一个在大堂候诊的病人咳得喘不上来气,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口浓痰,就吐在大妮的脚边,而大妮却仍然体贴的为对方抚胸拍背,一点都不在意。沙莎却只觉一阵心惊肉跳,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让个儿童来做护士的工作,医生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沙莎排队等到医生给自己看了伤,开了药膏,而来帮她敷药的仍然是大妮。这时,门外一阵喧哗,只听锣声喧天,有人在街上大声宣告宫里遴选宫女,让有适龄女儿的村民家里都做好准备。
沙莎还正奇怪这年头怎么还会有封建制度下的遴选宫女的事,又有信差上门,给医生送来封信。信是在宫里当差的远房亲戚送来的,说是女医馆缺人,看在都是亲戚的份上,要是出个女儿的话,只要正式入了宫,她就有办法调到身边,并让姑娘做上医婆,满二十岁时就能离宫回乡嫁人。
医生还在犹豫不决,继母在旁边撺掇,她劝医生把大妮送进去,下面妹妹年纪小,她年纪最大,懂事,好调教,一旦成为医婆荣归故里就是光耀门楣。医生被说服了,立刻,形势大变,哭哭啼啼被送上进京马车的居然变成了沙莎自己,而送选名单上记录的仍是何医生家大女儿何大妮,夜里在驿站休息时,沙莎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变成了何大妮那面黄肌瘦的脸。
抵达京城进入皇宫……战战兢兢的通过了层层筛选考核……跟着学习宫规……被安排岗位……来到太医院女医馆……换了个名字叫香茹……见到了那位厨房头头的远房亲戚……做了最低等的杂役丫头被压榨劳动力天天早起晚睡至今已四年……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沙莎从梦中苏醒,睁开了眼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