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是……「距离」是什么?
难以被描述的距离指在笛卡尔坐标系上,雨滴从云层落在面颊上的距离是一次相恋,蓝色天空再度亮起是一次距离奔走的过程。
距离,是时间的放大器、延长带,能让内心的温度冷却,能让自我孤独地膨胀;而时间,就是最好、最远最长的距离。
如同w不想回到学校,拖到开学最后一天才愿意动身,当然无法与千里迢迢特意选好日子去了趟陌生学校的人相见,想要去“认真生活”的意愿也不会轻易成行。
现在她知道为何当天开学叫优秀学姐代表上台讲话,人家的演讲主题会是正能量了。不够正能量,那在学校里想要快乐地生活和学习是有点难的。
恋情的崩塌好似也预示了接下来的情况也会沉沉浮浮,因为w无法相信他人;其他的一切也终将断断续续崩塌,因为w也无法信任自己。
不顾大二才能外宿的规定w就迫不及待地搬出了宿舍,租住了一间loft上层的小房间,独自一人,很好,室友人也不错,不过房间没有窗户,层高偏矮。
w的注意力能从各种舍友矛盾:擅自养金丝熊但是不及时清理卫生、对床凌晨熬夜大开灯照亮整片刺眼的墙壁、不去阳台而在室内密闭空间做滴胶差点毒晕四个人之外,转移到了自身的发酵酝酿上。
只要努力、在尚且还跟努力有关的境地里,争取变得更好是众人都走的道路,但是如果变不了就会开始逐步失控……w晚上与踏实的发小辩论「是选择还是努力决定命运」,两个小时后,w沾沾自喜地宣布自己告胜:当然是选择。
理想的重量忽然让人难以承受,不像高考前背负着同样的外部模具、射击统一的目标,现在要问自我内心了,你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吗?
缺失的空洞无法像家里男性那般,靠不断复盘勇士当年之勇就可以永远填满,知道高考成绩的当晚w只热血了两个小时,然后就冷静了:那这个……能算作什么?成果、筹码、附属物?在大学风生水起当选了学生会长的朋友回复她:只是一块跳板,keeptrying。跳板啊……感觉比直接拿来踩的垫脚石要高级呢,那今年是弹力更好的一块跳板。
w两次拼尽全力、当初复读的目标——心仪的大学、瞎掉某些人的狗眼、不辜负某些人的付出、想要的、自信度……不过老实说经历过考试、争斗、分数、成绩、苦恼和恐惧、开心与激动这些之后啊,其实还是原来自卑的那样,抑郁也没有好转。真是没长进呐。
母亲没有在第一年发觉不对时就带她去看心理医生,而是在第二年高考成功之后。可还有什么可咨询的呢?w在“就医”时反复捏压自己的手掌,小时候在老屋的腻子墙上用钥匙刻下“炼实”,想要靠克服苦难就变身成为坚韧不拔的成功人士吗?可是那些走过的必要的与不必要的弯路,反而毁坏了我。她总觉得自己的人生简直失败,各种失败汇聚。正因为自己是个废物,过去的不愉快只能不全揭露、只能擦不去。对现实悲哀地嚎叫然而什么都改变不了,有些事造就了我、有些事构成了我,有些事还是我的全部。也做了一些事,也有很多没做到的事,但人们还是会说“这都是你的错,你要改正”——w警告自己不要轻易后悔,因为后悔是一种太过难受的惨烈情绪,陷进去的话毫无疑问会被立即KO的。
不过是从别人那里复制了理想,这样的自己也只是在不知不觉中形成的东西,想要杀掉现在的自己成为别人的样子,却无可奈何一直以自己的样子活着。
一次航行,无数个弯。
无论如何,w相信只有真心静心、问心无愧的东西才能耐过光阴,能坚定到不随自我沉沦、坚持着不被时间磨损、坚强地孤身求爱——定能看到光。原本以为那道门会紧紧闭着连光都进不来,一直期待的人们就在门那边。
在她躲在黑暗里的时候,没想到有人打破了门,丢了张纸进来,转身走掉。
w拿着安慰,看着外面的光。
当世界降临,无能之人哭泣,懦弱地破碎;当夜晚来袭,悲伤之人摔落,羞恼地责怪;当黯然渐至,遥远之梦无法触及,奢望地沉沦。
心态和身体谁先崩溃,不好说,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它们会两方互相纠缠,急转直下不断累积,包裹自我的冰层越来越薄脆,让整个人走向更加消极负面的局面。
w患上了腱鞘炎,从小握笔太用力的习惯被引爆,大拇指整根失去知觉,无法抓握,肌肉筋膜的发热和疼痛让人无法忽视,被迫贴上味道刺鼻的膏药,也没什么效果,医生的治疗建议只有:制动。可她还有一堆课程作业需要完成。
w的耳鸣越发严重,特别是左耳,过分到会忽然“哔——”的一声,持久都消不下去。长时间离不开耳机的后果当然是中耳炎,医生安排的滴耳液让w头晕目眩,耳朵更加模糊嗡鸣,无法快速好转。
还好之前疼痛的智齿已被拔掉,w甚至有些享受拔牙,麻醉针钻进皮肉的感觉、牙根如树木被折断的嘎吱声,令人新奇,让她感觉活着。仅此而已。
中度抑郁也演变成双相,抗抑郁药物不仅令人嗜睡,w看着长长一串副作用说明书,那时一定想不到自己当然也会是其中的倒霉鬼之一,一二年的服用就让她的胃受到重创,孱弱到在夏天甚至无法进食常温水果,反复烧心反胃导致w在智齿疼痛期间都忍下来、坚持了半年,一天四五六个蛋白甚至能吃掉靠小电锅水煮的便宜冷冻牛排(水煮合成牛排就该被枪毙),享受新手福利期长重的10斤体重也流失了,它们当然不都是肌肉——当w举起胳膊询问舍友是否有变壮时,对方回答脸倒是变圆了,w白眼一翻心想绝对要搬出这个寝室。
她也是家庭崩坏的一角。
过于依赖兄弟们的父亲终于吃到了教训,w考虑留学的时候,意外的被母亲光火地拒绝了,家里没有那么多钱,接着传来爷爷离世的消息,原来为了填上老二哥炒股亏掉的欠款,老爹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哥哥自己的所有家当并且全部借出,然后第二笔对于普通家庭来说也是巨额的欠款被送到面前——可能是觉得亲兄弟定还有所保留吧。得知二哥炒股的本钱是向大哥借的高利贷后,几十年兄弟情谊便被老大放高利贷给兄弟、年逾古稀的爷爷四处凑钱粉碎,短时间白了不少头发的父亲丢失了对亲情的幻想和脸面,丢失了他与母亲长久的共同积蓄,这一刻才悠悠转醒,立刻步入由爱转恨的新阶段,依赖与仰慕变成了咒骂与憎恶,他们在家里差点动起手来,老头吵得面红耳赤,求你帮办事的时候你好面子不为所动,出事的时候才想起我来,我的钱你想拿就拿,你有女儿要养,那我的女儿呢?
w不巧地在最需要资金的时候失去家庭支持,小时候好奇家里有多少钱,父母说不关小孩子的事不用操心好生读你的书,长大了再问,那每个月的生活费和房租的账单带来的答案会更切身实地。大姐二姐都出国了,爹为了祝贺曾分别给她们赠送过高价电脑,不过现在w可没钱换台能减少C4D动辄40分钟渲染时间的更高性能笔记本。别说留学了,在每月固定的生活费中课程作业一次几百的开销都让她头痛。
父母眉头上挤出的马里亚纳海沟似乎都无法倒光人间愁绪,w也无法摇身一变抖出几百万,生活的海浪全方位涌来,多方面的受挫令人倦怠,就连喜好,有时候也是一种暴力。
到了最后的地步,按常言所说,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可能并是不是旁观者认为的死到临头、走投无路的大事情。
在麻烦真正到来之前困难就已经开始了,本还以为……那个时候就可以开始的。相信着“除了过去,最好的机会就是现在的我”,但是当未来变成现在后,带回的答案依旧令人失望。没有事情能做得好,w想要更多接触音乐,重拾钢琴的第一步勉强踏出了,坚持的第二步却困难无比。在学院不远的琴行外面,徘徊再三,也没有踏进去。
w想起在初中中途放弃的架子鼓,在街边的琴房,太过吵闹太过引人注意,那时她就想要多长点肌肉摆脱亲戚说她太瘦的形象,但是前一天在家里做了太多俯卧撑,第二天上课时双臂酸软无力被老师训,w反锁房门躲在床上装睡觉,裹着被子遮住耳朵,像是被恶鬼追赶着,门外传来生气的母亲的敲门声,w不敢听,不想听。因为w的违约而不得不亲自出马的母亲,三番五次地帮她擦屁股,那件事的最后一定也是她去告诉老师不学了、把学费收了回来吧?
谁知道成年后还是这样的胆怯呢。过去的自我培养、斗争、坚持,到头来都是白费力气,从不断失望到绝望的地步,总是重回同样的境地,w又丧失坚强活下去的动力。
某种东西受到了值得获得的东西,我们就会欣慰和感动;某种东西未受到、受到了不值得、不配的反馈,我们又指责和愤慨,炫耀生而得来毫不费工夫的东西是多么容易的事,轻易地拥有什么是多让人感到骄傲自豪的事,习以为常的卑微乏劣之后是多少无知无畏的空大。贵重的事物就这样白白流失了。
其实苟且偷生也不错啊为何要自寻死路?反过来说,这正揭示了——w认为的生命之珍重是什么。年轻人嘛,理想主义跟完美主义交织,严格地供奉着自己的理想,与周遭脱去联系,死死抓紧重要之物,因为那意味着“全新的自我”,因为重要就希望它能完美,便也势必偏激。如果做不到——紧接着恐惧之后便被绝望压垮了。被打倒后用尽办法无法战胜恐惧,被脆弱包围,被无聊吞噬,一蹶不起,自暴自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父亲说他原先学过吉他,但因为实在没有音乐细胞,放弃了。虽然w毫无资格这么说,但她的确很鄙夷地嗤笑,这只是努力不够的结果,跟细胞没什么毛关系。
又一次逃避之后质疑自己,为什么无法做出改变?为什么无法改变成功?采用相同的手法持续退缩让安排表变得轻松,事实证明,这……六年来,毫无进步,没有成为坚强的人。知识可以拯救人,但通过书籍进行教育和自愈,力量是有限的。w对自我的二次教育十分彻底地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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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
所有的梦想成为压榨生命的桩锤,把骨肉里的细胞砸得破裂,红色的希望溅射出来,和时间流走一样不可阻止。谁都不知道黑色如何浸染、蔓延。嘶吼一般向外扩张,当离心泵窜进了外界空气,幽怨的哭喊消失。
光明消逝,黑暗降临。温度散失,冰冷笼罩。希望不再,死亡注定。好像看到了自己死亡的样子。真惨。真可惜。好可怕。
选择死亡,也是人的权利。如果一个劲地想着孤独地去死,一定会害怕得不行吧,毕竟人在逃离孤独时最为孤独。某一刻就会觉得,尽管挣扎并未消失,但是死亡——死亡的确是更加充满魅力的,致命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