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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缇奇/亚连(下)(1 / 1)

“这样对待一个驱魔师,对您又有什么好处呢,审问官阁下?”

为亚连说情的人来了一拨,又走了一拨,最后只留下bookan的继承人继续在浪费口舌。

“亚连-沃克是属于黑教团的一员,他也是被圣洁认可的使徒之一。”

在彼埃尔-罗杰斯身后是一扇门,门板上还留着六幻砍出的痕迹。

这扇门后面是利用圣遗物构造的用于压制恶魔或者诺亚的法阵,昏迷不醒的亚连-沃克躺在这些东西的中央。

“现在每一个使徒都是宝贵的战力,如果你的莽撞导致一名驱魔师有个好歹,梵蒂冈那边不可能放任你乱来的。”

由于返回教团之后没有得到任何治疗,和亚连身体相连的医疗仪器显示着越来越微弱的生命体征。

“……”能想到的话都说过一遍,拉比的耐心快到极限了,他忍不住冲对方吼道,“你想杀了他吗!”

一言不发的异端审问官终于抬眼看他。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直视这人双眼的瞬间,拉比周身都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冰寒。

“诺亚是比恶魔更糟糕的存在,他们是被神所厌弃的叛徒,也是被放逐者,真难为你会把这种生物看作同伴呢。”

彼埃尔平淡的陈述语气完全不会让听者认为他是在讽刺。

“对诺亚而言,没有死亡或者受伤这种概念,不管多么严重的伤口都会即刻痊愈,这一点我在你们从亚洲支部带回来的诺亚身上验证得足够多了。其实你们无需为亚连-沃克担心。”

随着对方的诉说,拉比感觉周围空气仿佛冻结,他面对的人真的是用全副身心憎恨着所有和千年伯爵有关的事物——彼埃尔的一言一行都在强调这一点。

“这几天来,你朋友的心跳一度停止过,身体也冰凉得和死人无异,可他总会奇迹般地再次恢复过来,身体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命活动……如果是人类,你认为有可能办到吗。”

++

仿佛走在一条漫长而且昏暗的隧道里。

唯有脚下狭长的道路发出明暗不定的微光。他感觉到这条隧道通向至暗的虚空。

究竟行走了多久了,好似漫长到丧失了对时间的概念。

身体的五感也逐渐丧失功能,整个人就快要在这黑暗中溶化,道路彼端的黑暗散发出极具诱惑力的呼唤,诱使他继续前行。

他的名字、誓言、记忆、约定……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

然而总有什么在阻止他拥抱这黑暗。

“少年。”

属于他人的体温包围了他。

睁开眼睛,亚连意识到这是被什么人拥抱住的感触。

“快醒醒,少年。”

他正在缇奇-米克的怀抱里。

想要推开,又使不出力气。

“放开我……”

声音虚弱到自己都吓一跳,好像吞咽过沙子一样嘶哑。喉咙和全身没有任何一处不觉得痛楚。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自己应该一直在练习使用方舟才对啊……哦,是了,没练习几天就接到任务。

然后……出任务……

很多,很多恶魔。

想起来了,包含自己在内的几个驱魔师都遍体鳞伤,失去意识之前他用方舟让大家回到教团,所以……自己应该是在医疗班的病床上吧。

为什么缇奇-米克会抱着自己?

“放开我!”

试着挣扎,却因为伤口的剧痛消磨了仅存的体力。

突如其来的剧痛使亚连忍不住叫喊出声。

“嘘——安静点。”

眼前是暗金色双眸,黑色卷发垂下几缕,挡不住其中紧张的情绪。

“不要害怕,你现在很安全。”

亚连觉得,自己像一条被海浪拍到沙滩上的鱼类。阳光就快把他蒸干,他无能为力,只能缓慢地死去。

男人迎向他,张开双手。

微笑着说,过来吧。

好像他是救赎他的水。

来人走到彼埃尔-罗杰斯面前,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副上级官僚面对下级的姿态。

彼埃尔低头行礼。“请原谅我有失远迎,克洛斯-马利安阁下。”

克洛斯也不说话,伸手抓住彼埃尔的肩头,一下子就把后者摔到墙角。

“不好意思啊,手滑了。”克洛斯对墙角摔得七荤八素的人露出牙齿笑了笑。

“刚执行任务回来,就听说你对我的笨徒弟多有照拂,实在是不胜感激。”

在随从大卫的搀扶下,神色恼怒的异端审问官终于站了起来。这期间克洛斯已经扛麻袋一样扛起亚连走出了房间,对着克洛斯的背影,彼埃尔高声质问。

“没有任何许可就带走那个诺亚,阁下想要和整个异端审问局为敌吗?”

克洛斯闻言停下了脚步,回头时火红长发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潇洒的弧线。

“首先我需要纠正你的说法,亚连-沃克还不是诺亚,他目前是介于诺亚和人类之间的一种存在。其次,我的行为不需要任何许可,因为我没有把任何一个诺亚带走,我只是把自己的徒弟带去医疗班而已。”

++

“醒一醒,都说了不要睡!”

亚连心想男人的声音其实还蛮好听,可是一直在耳边喋喋不休的,任谁也会有审美疲劳。

真的很想说麻烦你闭嘴,我只想睡一会。

对方却总是要他继续说话,不让他睡过去。

他十几年的人生都交代完了,又听到对方开始畅谈以千年为单位计数的诺亚生活。

意识逐渐模糊,对方的声音持续传来,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

“你要是就这么睡过去,也许再也不会醒了哦。”

黑暗散发出越来越强大的诱惑力,好像冬夜里温暖的棉被,召唤他快进来睡个天昏地暗。

他觉得自己困到脑子都不清醒了,一定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把平时不可能问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对我做那种事啊?”

换作平时的他,是绝对问不出来的。这种问题,简直就像是他在期待着什么。

克洛斯说如果不是喜欢的对象是不会想做的,可世间也流传着与之相反的说法。

问出来以后,他又认为自己是在冒傻气。

被敌人上了一回,顶多算是羞辱战俘,为什么要在意对方是怀着什么感情对自己做那种事情。

他从来没有对什么人有如此复杂纠结的心情,以至于他对有这样心情的自己恼怒起来。

“原来你那么在意啊。”

对方笑起来,连依靠在胸前的他也感觉到震动。

抬头望去,对方也正好垂眼看他。

于是他在对方的瞳孔里看到了跳动的星辰。

“我想让你知晓那种快乐,只有我能给予你的……被人所爱的快乐。”

话语的尾音随着亲吻一同落下,对方的吻让他感受到一种急迫。

仿佛他下一瞬间就要消失那么急迫。

呼吸被掠夺,耳鸣中心跳声大的吓人。

亚连的心脏快被涨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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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医疗队的医官边解开口罩边走出来。

她一直走到克洛斯身边。

“伤口的清创缝合已经完成了,元帅大人。”

欲言又止。

“女士,您无需紧张。”克洛斯-马利安对待女性的态度温和有礼,简直可以打满分。“

我那个不争气的徒弟现在怎么样了,无论情况如何,您但说无妨。”

中年女性的医官抬起疲惫的双眼。

“我们为沃克大人做了所有能做的事,却没有任何好转,他能坚持到现在全靠他个人的求生意志……都那么多天了,一直在生死线上徘徊,可他依旧没有放弃,只能说是个奇迹。”

++

病房特有的雪白墙壁映入眼帘,亚连呆呆地眨眼。

他躺着的那张床铺非常柔软,身上的棉被和毛毯足够厚实足够保暖。病房毫无装饰墙壁上挂着温度计,水银柱停留在25摄氏度左右。

可他却觉得冷。

明明此刻正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可他冷得根本睡不着。

没有谁再来烦他,没有人在耳边喋喋不休,也没有人拥抱着他。

他感觉冷极了,就像体温从身上突然剥离下来那么冷。

窗外是无星无月的黑夜,纯粹而无杂质的黑色。

亚连无端就想起某个人纯黑色的卷发,半长不短有点凌乱,在他指间留下奇异的触感。

有一个念头在心头呼之欲出。

他想见那个人。

这个念头比其他任何念头都要强烈,胜过绷带下伤口传来的痛楚,胜过几天没吃饭的饥饿。

他现在就想见到那个人。

本来睡一觉就应该见得到,每晚入睡之后都不可避免地见到对方,几乎已成习惯。

可亚连现在实在是睡不着,甚至有点急躁。

翻身下了床,他把覆盖在棉被上的薄毯披在肩头,抬脚跨出一步,几乎是一瞬间就跨过方舟产生的通道,进入到教团地下关押要犯的区域。

一路上居然没有撞见一个守卫,他甚至开始担忧,这好歹是用来关押要犯的,守卫如此懈怠没问题吗?然后又想到自己没有钥匙,更没有带着被允许进入这块区域的文书,这样冒冒失失跑进来好像也没资格责怪守备不力。

顺着编号寻找,没几分钟就走到了用来关押诺亚的专门区域,厚重大门上有一个可以横向拉开的探查窗口,可惜视野太狭窄,拉开来只看得到边界不清的暗影。

亚连绕道走进之前使用过的讯问室。

在这个房间里有特殊玻璃隔出的大窗户,视野要好得多。

他走进讯问室,墙壁上的挂钟指向五点,正是日出前最黑的时刻。摸索到墙壁上的照明灯开关,随着“咔嗒”的轻微响声,冷色调光线照亮昏暗的牢房。

只看了一眼,亚连露出仿佛看到恶梦的表情。

牢房中央,若干白色齿轮状物体将一个几乎不成人形的东西固定在巨大的十字架上。

缇奇-米克像个昆虫标本被钉在那里,他脚下的地面有狰狞的血迹。

亚连喘不上气,手脚的体温逃离躯体,指尖冰凉。

自己拳头砸在玻璃上的声音让他清醒过来。

即便破坏玻璃窗冲进去,也无法改变任何事。

看清切割开缇奇身体的物体是圣洁,他开始考虑对策……看上去是装备型,那么控制它的使徒一定就附近。

本想挨个搜索四周的房间,可他一转身就看到了驱动圣洁持续给缇奇制造伤害的驱魔师。

那名驱魔师就坐在讯问室的一角。

看清对方的处境,亚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好像踏进名为异常的巨大漩涡中,他不能很好地理解自己看到的一切。

这名驱魔师亚连是见过的,名叫大卫,是异端审问官的随从。他此刻正身姿歪斜坐在一张靠背椅上,全靠这张椅子才没让他瘫倒在地。

这幅模样亚连曾在米兰达超长时间发动时钟圣洁之后见过。

但米兰达哪怕连续三四天发动,她的样子也远没有大卫现在糟糕——苍白的脸遍布汗水,那双间距过宽的眼睛没有焦点,眼神涣散,几滴口水从他嘴角慢慢地滴落,扩大了衣襟上面已有的湿痕。

亚连想用蒂姆呼叫医疗班,却发现金色魔偶没有跟在身边,正当他想开启方舟通道找人来帮忙的时候,一只手没有任何预兆地抓住他的肩膀。

冷不丁被抓住,亚连吓了一跳。

“什么人!”他回头看去,发现是异端审问官彼埃尔。“您来得正好,这个人是您的随从吧。他情况看上去很糟啊,请尽快联系医疗班……”

“没那个必要。”彼埃尔没什么耐心地打断了亚连的说话。

“现在正进行到关键的时候,在结果出来之前,大卫还能撑的下去。”

顺着对方的视线,亚连看到大卫的靠背椅旁边悬挂着若干玻璃药瓶。

不明成分的药水正顺着软管一滴一滴进入大卫胳膊内侧的血管内。不管玻璃药瓶里是何物,看上去如果没有注射这些药物,这个驱魔师可能早就没有继续发动圣洁的力量了。

“我认为您的随从需要休息一下。”亚连顶着彼埃尔不悦的目光说下去。“而且,对于拥有不死之身的诺亚,您所做的……恐怕不会有什么收获。”

“你相信世上有不死不灭的存在吗?”彼埃尔顿了顿,牵动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可他裂开嘴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是个笑容,反倒像染上了某种疯病的患者。

“诺亚也会被杀死——之前的驱魔师们只是没用对方法。”

异端审问官凑近,盯着亚连的双眼说道。“至于你,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关押你同类的地方来,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正打算做背叛教团的事?”

“不是的,我——”

未等亚连做出回答,猛烈的冲击袭来。意识消失之前,他只记得彼埃尔脸上带有扭曲感的微笑。头部有钝痛感持续传来,亚连用力眨眼,视觉总算逐渐恢复清晰。

审讯室通风口缓缓旋转的换气扇映入他眼中。坐起来四下看看,这个房间显得很奇怪,好像是讯问室,又有点不像。

光线昏暗,就像灯泡蒙了厚厚的灰。

可他印象里讯问室总是光线亮到刺眼,这里异常的安静,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我并不是要背叛教团。

刚才他很想这样大声反驳,可他不声不响出现在牢房重地怎么看都很可疑,再加上诺亚这层尴尬的身份,被看作是叛徒也在所难免。他开始怀疑自己得了怪病,才会那么不惜代价地想见到一个敌人。

那病因就是缇奇-米克。

辛辣甘甜的烟草味不远不近地飘过来,让亚连不禁扭头去看——只见他视作病因的家伙正在几步开外吞云吐雾。

“哟,你醒啦。”缇奇说话的同时吐出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亚连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大咧咧抽着烟的越狱犯。

异端审问官和他的随从都不知所踪。

缇奇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也不明所以。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也觉得奇怪,按理说我本来是一直在牢房里接受教团的各种‘招待’才对。”

他穿着洗得泛白的工装裤,在裤腿处卷起。宽松的上衣垂下来,只有一部分下摆被塞进裤腰,稍显邋遢的打扮很像是他们在火车上法。

“为什么啊……可恶,为什么偏偏是你这种家伙!”

他胡乱攻击的模样更像个误入死胡同的小孩子,又慌张又恼怒。

不像样的攻击当然谈不上什么杀伤力。

要制止这样的攻击很容易。

缇奇轻轻松松就捉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过来,用一个吻堵上他语无伦次的小嘴。

亚连感觉整个呼吸道都被对方的气息入侵,他不明白这种只会阻碍呼吸的行为有什么意义。

烟草的苦味从没有那么清晰过,他甚至有了身体从内到外都被染上对方气味的错觉,这种侵染还随着每一次呼吸不断加深。

就像是伴随着呼吸不断加深的思念。

大脑从深处开始麻痹,身体像失重一般轻飘飘的。他的双脚失去对地面的感觉,甚至感觉不到万有引力。

他几乎迷失在这个吻里,这个吻还伴随着叫人透不过气来的紧密拥抱。

但是任何言语或行为都无法改变他和他处于敌对关系这个事实。

亚连感觉到紧扣在自己腰部的手微微颤抖,他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瞬间缩紧。

在病房苏醒时感受到的寒冷再次袭来,体表每一根神经都冻得麻木。

因此,他没留意到,在颤抖的人其实是自己。

双唇分开,他听到男人的低语。

“能在和你来一局扑克就好了,哈哈,希望这次不要再出老千啦,少年。”

“谁、谁会跟你打牌啊!”

亚连打起精神,恶狠狠地瞪过去。

“好了好了,别动不动就生气嘛。”

缇奇向后退,灵巧地避开了亚连的攻击。

滴答。

滴答,滴答。

液体滴落的痕迹留在缇奇刚才的所站的位置。

亚连抬起头,看到男人额头上的圣痕显得有点怪异。

虽然猜测那可能是流出的汗水在深色皮肤上形成了视觉误差,可是细看之下才发现那是血。圣痕正断断续续流出血来。黑色血液涌出伤口,向下滴落。

“看来,外头那个异端审问官又开始做新的尝试了啊。”缇奇像要抹去血迹一样抬手擦了下额前,又发现连手上的圣痕也开始流血。

他对亚连露出悠哉的微笑,似乎生存或死亡他都没放在心上。

“虽然时间不长,没准我以后会怀念被囚禁在这里的时光呢。拜拜啦~”

圣痕流出的黑色血液滴落下来,生出一簇簇漆黑的荆棘。

变故发生的如此突然,亚连的大脑一片空白。

“缇奇?”他对着敌人喊道。“缇奇-米克!”

他从来没想过要背叛圣战,他比谁都想要打败千年伯爵。此刻他居然一边喊着敌人的名字一边走过去,好像打算做些什么阻止敌人的消失。

“缇奇……等一下。”

黑色的荆棘丛林如有生命般,绞住黑发男人的四肢,扭曲舞动,把黑发的诺亚举到半空中。

荆棘丛林把缇奇吞没了。

“缇奇——!!”

有谁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呼喊,一次还是两次呢?

事后很久,亚连才想起来那是自己的声音。

眼看着缇奇被卷动的荆棘丛完全吞没,亚连有种胸口被绞碎的感觉,为什么有这种感觉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跳声异常沉重,呼吸的气息变得冰冷,心底生出一种很讨厌的预感。

试图挽留那个男人的自己显得非常可笑——他们之间明明没有除了敌人之外的其他关系。

未曾有过的矛盾心情像是要把他一分为二撕裂开。

他明白这种心情非常危险,如果无法停止,他或许会背叛当初的誓言。哪怕那个誓言代表了他生存至今的全部理由。

可是他停不下来。

最终,奏者急剧起伏的情绪影响到方舟,无法继续维持这个存在于现实与虚幻夹缝里的特殊空间。周遭的地面,墙壁乃至天花板都开始大片大片崩落。

在飞扬的尘埃和无数的碎片之下,亚连看到缇奇-米克这个人对于自己的意义。

他抱住头弯起身子,终于意识到已经无路可逃。

+++

再睁开眼,讯问室亮的刺眼的照明灯直射过来。

眼睛非常不舒服,于是亚连扭头想躲开。只是才躲开灯光,又目击到异端审问官的随从瘫软在座椅上浑身抽搐的模样,显然是持续发动异能感超过了身体能承受的极限,已经撑不下去了。

面对这个情况,他第一个想法是赶紧联系医疗班,却发现脖子以下竟然是一丝一毫都不能动。他忍着刺眼的灯光朝下看,发觉自己身上套了特殊的拘束具。

造型夸张的镣铐没有上锁,而是刻印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复杂符文。

“不用白费力气了,你挣脱不了的。”

彼埃尔的声音传来。

异端审问官站在大幅的玻璃窗户前,在加厚的特制玻璃对面是关押缇奇的牢房。他目不转睛盯着窗户的对面,并没有多看亚连。

“——你应该感到荣幸,你是第一个用上特殊束具的诺亚。当然了,这也是在你同类身上进行研究得到的成果之一。”

“可是,您的随从他……”

彼埃尔终于转身盯着亚连。“你的同类们残杀人类的时候,我可真看不出来诺亚会关心除了虐杀人类之外的事啊。”

彼埃尔冰冷的眼神深处好似栖息了某种狂暴的生物,亚连有些怀疑这人的神志是否还正常。

讯问室角落里,大卫的身躯已经停止抽搐,从他嘴角流出的也不再是口水,而是白沫状的东西。亚连看得头皮发紧,不忍直视。

他愤怒地回击道:“你身为人类,但你连自己随从的生命都不在乎。现在该做的是先救人啊——快点放开我!”

“把你放开,好让你营救另一个诺亚吗?”彼埃尔高声笑起来,笑过之后他从玻璃窗前走开,示意亚连也看看窗户对面。“有谁可以救得了他呢?”

先前那个钉在十字架上血肉模糊的人形已经不见了。

扭曲的十字架倒在地砖上,周围满是血污,散落着大小不一,红色和黑色的碎块。

“看吧,没有什么是神之力不能摧毁的,诺亚也是如此……”彼埃尔沾沾自喜地夸耀着,冰冷的眼神定在亚连身上。“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

与此同时,在北极上空漂浮着另一座方舟。

罗德趴在摊开的作业本上睡得香甜,千年伯爵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摆弄着一副扑克牌。

伯爵那顶造型夸张的高帽子周围装饰着铃兰花,面具一样怪异的笑脸对着窗外和煦的春光。像是察觉到什么,伯爵停下了一个人的纸牌游戏。

“真是等了很长的时间啊。”伯爵转向房间里的第三人。

“露露贝尔,现在可以启程了。”他对戴眼镜的金发女性道。“是时候去迎接名为快乐的孩子啦~!”

此时此刻,千里之外的黑教团。晨光刚照亮白雪覆盖的大地,但是在光线抵达不了的地下,戒备森严的牢房响起尖锐的警报声。

科学班安装的探测器检测到诺亚的气息,铃声高鸣。探测器的尖锐铃声让人头皮发麻,犹如传说中报丧女妖的尖叫声。

如同经历死亡之后复活的神之子,继承了【快乐】之名的诺亚迎来了真正的觉醒。

++

探测器只响了半分钟就嘎然而止,与之一同消失的是牢房内的灯光。

一片死寂。

彼埃尔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维持着扭头看牢房的姿势纹丝不动。

不晓得受到来自何方的攻击,探测器和照明灯同时遭到破坏。现在只有讯问室里还有光亮,黑暗和未知唤醒了人类最古老的恐惧感。

浓重的黑暗对面,渐渐地有声音传来。

那声响一开始很轻微,好像树叶在风中发出沙沙声,很快就清晰响亮起来——仿佛地洞里一整窝的蛇受到惊吓纷纷逃窜,使人误以为有大量爬行类生物正游走袭来。

“哐啷”一声巨响,一个物体砸到玻璃窗上。

彼埃尔惊叫着后退,脊背贴到远离玻璃窗的墙壁上,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特制的玻璃没有被砸穿,但是有些凹陷下去,遍布蛛网似的裂纹。

紧跟着又一声巨响,窗玻璃不堪重荷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一个脏兮兮的金属块也跟着掉进讯问室。

异端审问官发出不成声的惨叫落荒而逃,亚连也吓得够呛,定定神去看金属块,发现是拷问用机器人室长三号的残骸。金属块边缘还留着被巨大的力量绞碎撕开的痕迹。

彼埃尔逃走了,讯问室里只剩下亚连和生死不明的大卫。

由于施术者彼埃尔离开,亚连身上的特殊拘束具有了松动,正当他尝试挣脱出来,听到警报声赶来的监狱守卫部队端着武器涌进讯问室。

“入侵者!”

“怎么办,异端审问官大人不见了。”

“快看——关押诺亚的牢房遭到破坏,快去请求驱魔师支援!”

才恢复自由就看到守卫们的武器纷纷对准自己,亚连甚至没想起来应该解释一下他出现在此地的缘由。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可以自如行动,优先事项应该是呼叫医疗班,不晓得彼埃尔那个随从还可以支撑多久。

“请听我说,能先联系医疗班吗,我没有带魔偶所以……”

没有人理会亚连的要求,还高声呵斥要他呆在原地别动。

照明灯不明原因的损坏导致讯问室一墙之隔的牢房被黑暗统治,而守卫部队一进来就看到亚连正忙着挣脱束缚——异端审问官针对诺亚研制的特殊拘束具他们是见过的,更不用说亚连-沃克的名字并没有在允许入内的名单上。

“我说——这个白发的小鬼好像也是驱魔师吧?”

“你确定吗?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发现异常就要当场击杀的,但如果对方是驱魔师大人……”

四散在讯问室里的守卫们交头接耳,有人在勘察现场做记录,也有人不断呼叫支援——看起来并不成功,通讯被中断了。

亚连心头浮现不好的预感。

那不祥的预感仿佛有实质一样,从他后背攀上阴冷沉重的压迫感。他不禁回头去看,但他身后只有破碎的玻璃窗,和黑洞洞的牢房。

整个房间忽然一晃,大音量的鸣响出现得毫无预兆。

亚连捂住耳朵,发现音量并未减弱。

他周围的监狱守卫也都捂着耳朵一脸痛苦的样子。

像是要摧毁一切的低沉噪音撼动耳膜,像是地震的动静,又像是飓风降临。

耳朵阵阵刺痛,同时全身上下流过汗毛都要竖起来的寒意。伴随着低沉的噪音,那蛇群狂舞一般的声响再度响起。好似黑夜中突然听到有人在身后轻笑一样突兀,交相辉映的怪异声响让人毛骨悚然。

声音越来越响,加上地面摇晃,亚连站不稳跌坐在地板上。他摔倒的瞬间,仿佛上百条鞭子挥舞起来的残影出现在视野当中,顿时血光四溅。

那些好像拥有生命和独立意识的“长鞭”肆意挥舞,差不多有十人的守卫部队纷纷被长鞭卷起来,被绞碎或者刺穿。

血肉和破碎的脏器散的到处都是,侥幸逃过一劫的亚连忍不住吐了出来。

“究……究竟是怎么回事?”止不住地颤抖着,他茫然地发出疑问,自然是不会得到回答。

整个地下牢房只剩下他一个活人。

耳边还残留着守卫们被虐杀时的各种声响——骨头折断声,让人牙酸的皮肉扯碎声,还有那些人在短短几秒钟内从生到死的凄惶惨叫。

讯问室损坏的不成样子。

残垣断壁上到处都是碎裂的尸体残骸,血水在地面上形成一处一处的深红水洼。如果一个调皮的孩子跑到学校的动物小屋大肆破坏,并且弄死所有的小生物,大约就和眼前的情景差不多——就像什么人一边大笑着一边以杀戮和破坏为乐制造出的惨剧。

亚连觉得自己被扔进一个血色弥漫的噩梦里,在他看不到的某处,一个嗜杀的疯子正在愉悦地哼着小曲,等着他因恐惧而崩溃,再走出来耐心地肢解他。

先前类似地鸣与蛇群的声响都消失了。

因此当野兽般的嘶吼突然迸发时,亚连后颈的皮肉猛地绷紧,犹如闪电划破寂静的夜空。

他本能地去看声音来源处,讯问室对面的牢房里有什么在动。

灯光来自守卫尸体上挂着的可移动照明工具,沾着血污的照明灯轻轻摆动,光线也跟着飘忽不定。

野兽的嘶吼再度响起,好像脱离母体的妖魔在昭示新生的喜悦,亚连完全被这种声响吸引住,甚至没有分心去考虑逃离此地。

在晃动的光柱尽头,有个浑身飘散着黑雾的另类的生物。那生物的外表酷似人形,有修长的四肢,体表附着黑色鳞片,背后蠕动着无数长鞭一样的东西,它们排列出形似羽翼的东西。

这样的姿态,只能是最深的黑暗和最沉重的罪恶交媾而诞生的产物。

虽然恐怖,却有种利刃般的美感。

这是被神放逐的罪民——诺亚觉醒之后的模样。

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是未知的妖魔而是诺亚,亚连顿时抛开了恐惧。

他很清楚该怎么对付这样的敌人。

感觉到异能感发动的圣洁白光,觉醒的诺亚朝驱魔师发出一阵嚎叫。

高频率的刺耳叫声震碎了讯问室残存的几块玻璃。

诺亚眨眼功夫就跃到亚连跟前,之前扎进他身体的大卫的圣洁崩毁破碎成细小的光的微粒,他出击的动作瞬间震开这些雪花般的细碎光粒,打在亚连匆忙之间竖起的破魔剑侧面,造成砰然巨响。

握剑的双手被震的生疼,虎口处渗出血来,亚连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这样的力量和速度,简直不像是人类……复活的诺亚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并非他认识的缇奇-米克。

认知到这一点,他心头一松,反击的动作不再有丁点犹豫。

随后的战斗异常激烈,为保住性命亚连已经豁出全力,根本无暇去想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情。他和对方的战斗使得牢房区域的数根金属立柱变得歪曲,厚重石块搭建的墙壁和穹顶出现细小的裂纹。

“呃……可恶!”

体力消耗的异常快,终于让亚连想起自己在几小时前还躺在病床上,他估计自己饿了好几天。虽然昏睡期间有通过静脉注射补充一些能量,但他现在确确实实是大病初愈的状态,根本承受不了如此高强度的战斗。

那生物像是要炫耀新生后获得的巨大力量,出招一次比一次凶猛,裂开嘴嘶吼的表情好像在狂妄地嘲笑亚连的弱小。

强行从体内压榨出最后一丝力量,总算是挡下了又一次攻击,可是他已经没有战斗下去的余力,只是强撑着没让自己倒下。

枪声响起。

“哈啊……师父?”

和火药推动金属弹头发出的枪声不同,那是驱魔武器发出的声音。这熟悉的枪响让亚连长出一口气,猛然放松下来的结果是摇摇晃晃不得不四肢着地,他已经无力再发动圣洁,神之道化和驱魔剑都消散在空中,凝成他鲜红的手臂。

驱魔武器持续开枪,特殊子弹把怪物一样的诺亚逼退好几步,也许是感觉到有被消灭掉的威胁,漆黑的生物顺着砸穿地牢形成的洞口离开了。

吹掉枪型圣洁【断罪者】枪口处并不存在的硝烟,克洛斯-马利安从半截断壁的影子里走出来。他身侧拱卫着身着礼服长裙的女性,是术式制造出的寄生型圣洁的尸人偶。

“你突然从病房里失踪,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功夫来找你啊,笨蛋徒弟。”

他没有走到亚连身边,而是有意隔开一些距离说着话。

“现在有何感想呢?你想做驱魔师还是做个诺亚?”

刚才略作休息,亚连有了站起来的力气。

他以坚定的眼神看向克洛斯,像是在说这还用问吗一样露出一个微笑。“当然是驱魔师。”

“接住——”克洛斯扔过来一件驱魔师制服外套。

“穿着病号服上战场也太不像样,虽然说你去领一件新的也可以,不过人家女孩子在你昏迷期间一针一线缝补好,还是继续穿吧。”

看着亚连穿好制服,克洛斯冷峻的面容上稍显笑意。“上头有个女的诺亚带领大军攻破了教团大门,正忙的不可开交呢,你要是还站得起来就过去帮把手,刚刚逃走的诺亚交给我处理。”

亚连点点头,看到师父带着玛丽亚消失在缇奇消失的洞口,他转身到一片废墟里寻找通往上层的台阶。

他磕磕绊绊走在曲折漫长的阶梯上,他走过的路径和即将踏上的前路都湮没于不可预知的黑暗。越往上走,战场特有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伙伴们圣洁发动时的声音;大量恶魔武器的机械声……

走到出口他忽然想起来——根本没有必要走这么久的,只要打开方舟的通道就可以立即抵达。他随即丢开这个想法,投入到战斗中。

后来他完全掌握了控制方舟的要领,也积累了足够多的使用经验,只要心念一动,他可以在任何时间去往任何地点。

他再也没有进入过那个存在于现实与虚幻夹缝里的特殊空间。

everythiisadraaw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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