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辉荣窝在那里一动不动,阿喜与他没有关在一处,这里静的要命,他敲过墙,墙极厚实,就算拿大锤来夯也未必砸得出个坑洼来。
王府的人没动手折磨他,一日两餐,还有水也没少给。除了被李固问过那一次话,再没人理会过他。
王府现在……应该在办朱夫人的丧事吧?
办丧事必然要用许多人……
他蜷的腿麻了,换了个姿势。
远远的传来一声门响,在这死静死静的地方听起来特别清晰,他激灵一下,脖子一伸,随后又缩了回去,和看起来和刚才一样。
来的人脚步声轻快,走到栅门前停了下来。隔着一道铁栅,那人不出声,史辉荣也不抬头。
“行了,别装了。”刘润负手站在那儿,他穿着内宦的服饰,可是这穿在旁人身上显的那样恭和顺服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就显的有一股傲然不群的意味:“你装出怕死的样子,装得也不象。”
史辉荣慢慢抬起头。
刘润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到了这个时候,你是不是觉得左右都是一死,没什么好怕的?我来告诉你,有的时候,活着绝对比死了更可怕,你信不信?”
史辉荣没有露出他昨天在李固和刘润面前的那副惶恐之态。他盘膝坐着,静静的看着刘润,嘴闭的紧紧的。
“你觉得奇怪不奇怪,你知道你是哪里露出的破绽么?我告诉你,若是我们王爷眼睛能看得见,也绝不会让你蒙混过去——萧驸马。”
史辉荣还是坐在那儿,脸上没有表情,但是背却慢慢的挺直了。整个人象一把要出鞘的剑。
“史辉荣当时是我捉的,又被东苑提事府的人带走。后来再见到萧驸马,我当时就觉得,萧、史二人虽然不同姓,可是眉目身形都有相象之处。不光我,我们府中其他人也都有这种感觉,只是他们多半没直接与萧驸马讲过话,和史辉荣也没真正的面照面过。要不是这样,认出你的人只会更多。我要没猜错,在宫中那个被杀的,后来尸身当作萧驸马被收敛的,才是真正的史辉荣吧?他和你真是兄弟吗?”
史辉荣,或者说,是萧元,他转开头看着一旁的石墙,轻声说:“阿虎是我亲弟弟。”
阿虎是那边山族人常取的名字,一个寨子里,喊一声阿虎,说不定倒有七八个应声的。
刘润就拉过一张凳子坐了下来。
“玉夫人的事,你的事,史辉荣的事……还有,朱夫人的事,这些我都并不关心。我只想问,你给皇上的下的,是什么毒?”
萧元忽然笑了:“你怎么会对这个关心?”
刘润也笑,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来:“是不是和这个一样的毒?今早王爷吩咐我要多留心朱家,只怕这事情另有蹊跷。果然就让我逮着一个下药的。这一包药要是下在茶房的茶叶里头,那喝茶的人,包括王爷,夫人在内,甚至来往吊唁的其他宾朋,可都要糟糕了。可惜的是,他刚想动手就被捉了。萧驸马,这消息你听到之后,觉得失望吗?”
萧元的脸色慢慢变了,他眼下头的青筋突突的跳。
刘润不慌不忙,他斜看着铁栅,一根一根数过去。
一十九根。
王府里这间石屋一直空着,头一次派上用场,可真是不亏,关的就是一条大鱼。
萧元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事情没如他预想中发展,不独这一件。
他苦心孤诣,每一件事都是筹划了又筹划,但是每件事都脱出了他的预料。
从他成婚的那天,玉夫人被杀的那件事开始——一直到他又找到阿喜,想谋算成王府,却被朱氏撞破,害了她的命。另安排人想趁治丧混乱时下毒,也被拦阻了。
始终有人,有股力量在阻碍他,每件事情都偏离了原来的预设。
难道真是老天不佑他?
“我也有件事,想问你。”
刘润好整以暇,先抛出问题:“你给皇上下的,也是这毒吗?”
他把玩着手里那个小小的药包,放到鼻端嗅了一下,看着萧元的目光带着不动声色的锋锐。
“不是,这种毒见血封喉,毒性至烈。说到皇帝那件事,我都不明白,我下的是慢性毒,先体虚,再咳血,起码会拖上两年才要人命。至于皇帝为什么突然间暴毙,我到现在也不明白。”
刘润点点头。
是啊,对萧元来说,皇帝死的也很不是时候。
“我也有一句话想问你。玉夫人——是你们下的手吗?”
“不是。”刘润站起身来:“我们没杀她。”
致皇帝于死地的毒不是萧元下的,可是——也不是自己下的。
在用药用毒的事情上,他可比这些外族人更精于此道。
他觉得眼前出现了一团迷雾,什么都看不见。
不是萧元,也不是他自己。
那是谁?还有谁有这个本事?有这个机会?
他突然想到一个人。
高正官!
刘润加快脚步从那间石屋出来,外头雨已经渐止,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他缓缓吁了一口气。
李固虽然看不见,但是他却一点也没有猜错。
李固站在一旁:“是他吗?”
“是他。”
“他与我们李家可真是仇深似海啊。”李固的话差不多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还问出什么了?”
“他左右是个死,旁的话是不会多说的,对这种人软的硬的办法估计都不顶用。不过他刚才倒还问我,玉夫人是不是我们杀的。”
“我们杀她?你怎么说的?”
玉夫人这件事差不多成了一件无头公案了,当时为这事儿东苑宫禁紧张之极,皇帝震怒,李馨成婚的喜庆气给冲得半分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