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吧。”刘冕随口道“关内的严寒渐渐转暖,人的心情仿佛也能渐渐变得轻松。”
“朕也喜欢春天。”武则天道“但除此之外,朕还喜欢秋天。你知道为什么吗?”
“请陛下明示。”
武则天微笑道:“秋天,意味着收获。每年一到秋天,朕的心情变会变得有点兴奋,也有点紧张。因为全国各地的粮税都要开始上缴了。朝廷能收多少粮税,就象征着我大周这一年的国势如何。因此,每年秋天的段日子,都是朕最期盼也最忙碌最紧张的。”
“原来如此。”刘冕本想说几句‘陛下为国为民操劳’之类的奉诚话,但总觉得有点别扭和多余,于是吞了回去。
“但是秋天又是衰败的季节。西风起时,天地万物多有零落,空惹伤怀呀!”武则天呵呵的笑了一笑说道“像我们这种上了年纪的人,就特别喜欢怀念过去。怀念那些曾经发生的事情,怀念曾经陪伴在身边的人。每次朕看到这御花院中的金菊,就难免有些感怀。刘冕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刘冕想了一想,说道:“御花院中百卉茂盛。可是到了秋天,诸多花草都衰败了,唯有诸如金菊这种为数不多的花儿犹在盛开。陛下是在感怀,故人多有作古吧?”
“聪明。”武则天轻叹一声,微仰起头来看着巍巍青天,悠然道“朕有时在想,死了,未必就比活着难受。因为活着,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好友,一个个的离开自己的身边。就如同这金菊。它开的茂盛,却要面对身边不断衰败和枯黄的其他花草。它们日夜相伴,已怎会没有感伤呢?”
刘冕不禁脱口而出:“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陛下不必过于感伤,此乃天意使然、天命所归。”
武则天微一醒神,点头赞道:“好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天官,没想到你还如此多才多艺。”
“陛下谬赞了,臣惭愧。”刘冕心中就在偷笑。这诗句都不知道是谁所作,一不小心又剽窃了。不过也无所谓了,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不过是早了人家一些年先摘来用用了
正在这时,刘冕隐约感觉到旁边有一道奇怪的目光掠来,转头一看,原来是上官婉儿已经来了。正不远不近的离他们君臣二人站着,眼神中除了好笑还有那么一丝鄙夷。
嘿嘿,婉儿是在嘲笑我又在胡乱卖弄了吧
此刻,武则天走到了一处凉亭边停了下来,并未坐下,而是神色戚然的看着远方天景,不禁吟咏起诗句来:“瞻紫极,望玄穹。翘至恳,罄深衷。听虽远,诚必通。垂厚泽,降云宫。”
刘冕看到,在一旁伺候的上官婉儿马上从旁边的宦官那里取来笔墨,当即就要将这诗句写下来。
武则天回头看了上官婉儿一眼微笑道:“婉儿,这些就不必记下了,朕只是随口嘟嚷的几句,没甚紧要也见不得台面。”
上官婉儿面露难色道:“陛下,微臣却觉得此诗句甚是精妙。若不留下,甚是可惜呀”
“罢了,不必了。”武则天说完这句,继续远眺苍穹。上官婉儿自然不敢再坚持了。
刘冕看到,此时的武则天,比平日有了许多的不同。
平常的她,雍容华贵,威严大气。
现在的她,仿佛更多了一丝普通人的感性情怀。
看她眼神中略带凄迷,神色间暗暗流淌着忧伤,她会是在想谁、思念谁呢?
案母?兄弟?还是陪伴了她数十年的高宗皇帝?
儿女?朋友?还是那些与之斗争并败亡在她手下的敌人?
或许,都有
一个年近七旬充满的传奇色彩的女人,她的一生中值得记忆和怀念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
沉默的许久后,武则天自言自语般道:“朕甚爱牡丹,却最解金菊之心。天官,朕要回宫了,你且自便吧。婉儿,送晋国公。
”
刘冕和上官婉儿目送皇帝离开了御花院,然后相视一笑,在花院里散起步来。他们都很默契的没有就皇帝今天的情况来议论,只是漫无边际的聊着天。
后来刘冕问起,立储一事有什么新的情况。上官婉儿道:“目前朝廷上的一切重心,都转到了西征上来。这些日子以来,皇帝为了调兵谴将和筹备粮草,忙得不亦乐乎。谁还敢那么不识趣的和她讨论立储一事?”
刘冕点了点头。
上官婉儿却又道:“可是我收到一些消息。虽然皇帝这边暂时没有提及此事了,可是武三思却一刻也没闲着。”
“他都干了些什么?”
“自然是像以前一样,笼络大臣王公,四处收买人心。”上官婉儿说道“但他这一回,干了一些以前没干过的事情。他开始向一些仕族门阀套近乎了。”
“哦?”刘冕不禁心中一怔:武三思这蠢玩艺,什么时候变得开窍了?皇族之人如果能和仕族门阀处理好关系,那无疑是多了一层靠山和底气。当年李贤可就是靠着与关中仕族的过硬交情,才想方设法逃得性命的。武三思以前只会在朝廷之上拉帮结派壮大实力,现在居然也会向仕族靠拢了。
上官婉儿说道:“我听说,这些日子以来武三思经曾会请关中‘裴马’三家的一些仕子官员到府里饮宴。后来,他又利用自己兼任天官尚书(吏部尚书)之便,提拔和任用了许多裴马家的子侄。我还听说,他仿佛要纳一门妃室了,便是裴家的一个女儿。”
“哦?”刘冕轻拧了一下眉头,心中暗道:武三思,这是对潞王李贤用起了釜底抽薪之计呀看来,他现在是把李贤当作了最大的政敌。李贤最大的政治资本,除了他以前监国理政时留下的声望名声,就只剩和关陇仕族裴马家的莫大交情了。
这混蛋,手脚够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