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宏那一众马车隐没在黑暗中,转角再也看不见时,二王爷微微收回目光,却是将眼睛放在身旁武延秀身上:“先前那崔缇兄长所言的郑少爷是何人?”
“城中一小小世家郑氏,自是不衬入得王爷法眼。”武延秀言谈很是随意,显然是与二王爷关系菲浅。
“郑氏?”思索着京中所有世家,二王爷显然是未能记起这一小小家族,只是在他轻叹间,却又是开口:“只怕,这郑家在劫难逃了……”
“岂止是郑氏一家。”武延秀那苍白的面上绽放出一抹奇怪的微笑:“怕是便连城南王氏,吴氏也不能轻易脱身……”
闻言,二王爷大惊,郑家他可能不知,但那王家他又怎能未听说过?故而,在二王爷大惊罢,却又想起那少年所言不要他插手时的坚决,所以此刻的二王爷极为好奇,他很期待这几月未见的少年郎究竟能够如何去对这些京中势力不小的宗族世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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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儿之事,看似简单寻常的欺男霸女,但事实上当那崔总管开口时,张宏,高不危,范慎等人便已然将事情经由了解了大概。
先前张宏在公主府大出风头而专宠于太平公主殿下,这使得崔缇终于不堪忍受被太平公主冷落时而又与知清殿中那些本来就排斥厌恶张宏的少爷公子们谋在了一处,而即使是他们谋在了一处,却依然无论是从公主府上太平公主陈词,又或是于朝堂之上攻击与张宏有干系之人,却始终未曾占得任何便宜,也如以往一般根本奈何不得那少年。
这其后,便也有了打探那少年家中之人的事由,可很显然,张宏府上的层层防卫乃是张宏最为在意的,所以无论崔缇那些人再如何谋划也终不可能伤到这少年家人。
而也正当崔缇那些人束手无策时,却是偶得那贫寒之处有位少女似与张宏从小订有婚约,故而他们暗为得意试图以那少年去威逼张宏时,却忽然又担心这些时日来水涨船高的张宏会不会已然根本忘了那少女,于是这便有了郑家那少爷安排出的这一出戏好来试探这少年的反映。很显然,后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这种种卑劣的手段让此时张宏得知后却是让他冷笑不已,很难想象那么多高贵不凡的大户少爷,再加上堂堂礼部尚书崔缇,竟是集几人之力只为对付这么一个苦难的家庭,这么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少女。当真是太瞧得起他了。
这一路而向着贫寒旧居行去时,张宏已然屡顺了思路,虽是对这事其中仍有几处疑惑,但毕竟大概都是知晓,所以想及崔缇那几人时,张宏不禁又轻抚了玉儿的脸庞,一片柔情。
张宏自然知道之所以有玉儿如此屈辱之事,皆乃因他一人而起。先前,因担心他日后所将会面临的凶险会使得他随时陷入死地,张宏便不敢再与玉儿家中有任何往来,甚至宁愿背负了街坊骂名也决然而抛下玉儿去奔向街坊许多人眼中的富贵,这一切,都只因张宏乃是真的心疼玉儿,而不想连累她家中。可是,张宏那时的好意却也使他忽略了他当时的处境,仅仅是他自己以为不再与玉儿家中来往便可不拖累玉儿家中,显然,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他与玉儿家中的关系若真是有人刻意打听,那是根本瞒不了任何人的。也正是他这种主观上的错误几乎使得玉儿再也不能存活!
张宏先前的那些妇人之仁由此可清晰看出,正如之前他与工部尚书张希作对时而担心牵连楚图一般,都是险些害了他,也累了他人。
不过,这些妇人之仁毕竟在以往尤其明显,自那夜楚图为他说了许多话后,张宏已然是明白了他现下的处境,也深知这世道根本不容许他有任何的怜悯慈悲。而之所以后来仍未将玉儿接在身边,也不过是那些时日玉儿家中并无任何意外之事罢了。
马车逐渐颠簸,再次回到这熟悉的贫寒故居时,张宏自然心中感慨颇多,不过这时的他倒确实是根本未存一分感慨人生无常之类的念头来,只是一心想着该如何取得叶婶的原谅,该如何才能叫叶婶不会恼怒而不理于他。
玉儿这时好了许多,她的眼泪也终于仅仅剩下泪痕,虽然这一路上玉儿仍是不曾说上一句话,但毕竟她也从未松开过张宏紧拥着她的臂湾,稍显安然的神情下,当可看出有她宏哥哥在一旁,玉儿是不怕的。
马车停下,先是扶着玉儿,随即在妖妖跳下马车后,张宏手不曾松开玉儿的手,也是连忙下车迎着玉儿。但不知为何,玉儿却是站在马车上,眼睁睁而看着面前那熟悉的篱笆门,久久也不肯下车。
张宏不解,却是顺着玉儿的眼睛看到那叶婶家的篱笆门后微有所悟,而果然正如他所料想的那般,这时的玉儿已经又是泪流了满面。
张宏心痛,强自压抑着颤抖,而赶忙再次站回马车之上,伸手将玉儿搂抱在怀中后,喃喃言道:“不要多想,你是我即将过门的妻子,所以千万不要以为自己在那地方呆了一会儿便不干净了等等,你应当知道,你宏哥哥是非你不娶的。”
何曾听过这般直白的话来,玉儿仰头,泪眼朦胧:“宏哥哥,真的不会嫌弃玉儿脏?”
“切勿再有此言。”张宏断然而道时眼中怜爱一片:“在宏哥哥心中,我的玉儿永远都是那般的纯洁那般的干净,你要知道,宏哥哥自小到大都不会欺骗于你。”
玉儿犹自饮泣,但却不再太有悲伤。
张宏轻轻抚着玉儿乌黑的长发,穿过长发时他的手刚好落在玉儿腰间,便就这般环着玉儿,张宏看向那篱笆门处,轻声再道:“我们这便回家,待叶婶原谅你宏哥哥,我会向她提亲,恳求叶婶将你许配于我。”
玉儿身躯微颤,但也终于随张宏下了马车,而走向那简陋的房屋之处。
看着大人和主母的背影消失不见,范慎,高不危,韦和三人这才收敛了脸上温和的神情,此时他三人却都是一片凛然谨慎,他们自然很清楚大人今夜之事可能会有的后果也必须此时便来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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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得院中后,玉儿便显得急切起来再也顾不得悲伤,她既然已是下了马车到了家中,那心中便就只剩下了娘亲的病,她当然记得在她离开家时也是因家中贫困再也无一分一文可为娘亲请郎中。
玉儿慌乱而推开叶婶那门,也是入眼可见叶婶犹自躺在那处闭目垂泪,见此,玉儿更为伤心,惊呼一声罢,随即便扑入叶婶的怀中,根本未曾看见此时叶婶震骇,激动而兴奋的神情。
她的玉儿,她怎会不想。
母女抱头痛苦,却让不敢入内的张宏站在那处心酸不已,他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只是这般痴痴而看着玉儿叶婶,张宏心中难过却也犹自暗暗握紧了拳头,定不会再让叶婶玉儿再受委屈。
母女二人哭了许久许久,这时的玉儿也终于像了一个孩子,先前张宏初时所见的呆滞,生硬也再也没有。
当叶婶终于止住可哭,而颤抖着将玉儿扶起时,却是一派的不敢相信:“玉儿,玉儿,真的是你?”见玉儿使劲点着头,叶婶哭着,却也笑着:“我的玉儿……你可终于回来了……”
又是抱在了一处痛哭着。
但这时门外的张宏却已然是发现了不对,他察觉到叶婶哭泣着时似是有些力竭,而面色也是白的骇人。
也在张宏如此心焦间,却终于看见叶婶将玉儿那张精致的脸蛋儿轻轻捧起,认真而看着玉儿时,叶婶不住的咳嗽着:“是,是如何回来的?”
这才想起张宏,玉儿依旧落着泪,但也伸手指了门外的张宏。
叶婶缓缓而转过头来,看见竟是那朝思暮念的少年时,叶婶竟然激动:“宏儿……?”
张宏大喜,忙几步走进房内,刚至床前,却是干脆而径自跪了下去。自回到这唐朝起,从不跪人只跪过阿娘的张宏,此次跪的异常决然且甘愿。
伸手,但且不曾放在张宏脸上,叶婶却陡然又收回了手,面色也是冷然一片:“不知张少爷此次回来可是有事?民妇这家中寒居简陋,怕是招待不来,恳请张少爷还是回去吧。”
半年了,未曾见过这自小便极为疼爱的少年,若说不怪不恨,那太假。
张宏惶恐,就叶婶床前而不停的磕头:“宏儿一时糊涂,婶婶莫怪,千般错万般错都是宏儿的错。”边说着,张宏也渐渐哽咽起来:“婶婶责怪宏儿的确应该,但恳请婶婶可否容宏儿解释一二?”
叶婶不曾看他一眼,自小便将张宏视作女婿,对他的疼爱甚至超过自家儿子,但她却实不曾想到这少年竟是那般的忘恩负义。
眼见张宏额头不停的撞着地面,玉儿却是首先不忍了起来,但她自是不敢去扶张宏,只是抱着叶婶时,呜咽而道:“阿娘,是宏哥哥救了玉儿回来……”
叶婶怎会不知?她早便知道玉儿是真被那逆子卖去了那等地方,也早便绝望了,这才使得她先前看到玉儿时犹自不敢相信。所以当她转身而看见张宏时,自是当时便知是张宏带了玉儿回来。
可是,难道这些便能弥补这半年来所受的委屈吗?
叶婶不为玉儿所动,但却终于心疼玉儿,又是轻抚着玉儿脸颊时,叶婶连声咳嗽。
这更让张宏心惊一片,在他刚要抬头去安抚叶婶时,却已然看见叶婶就此忽然头一沉,随即而倒在了玉儿那柔弱的肩上。她这些时日的大喜大悲,实在太多。
玉儿大急,惊骇且凄厉:“阿娘……”
张宏再也顾不得跪在了地上,慌忙起身后先是将手指放在叶婶鼻下,随即大喜而对玉儿言道:“玉儿不急,婶婶只是昏过去了,你且等等,我这便去唤郎中。”
但不待张宏出门,玉儿却是哭道:“这里早就没有郎中了,那孙郎中半月前已然离开京城了。”
张宏脚下一怔,随即大步而出,向着韦和等人:“来人,将叶婶抬上马车,即刻送到府上请郎中。”
几名兵士小心翼翼的将叶婶抬起,玉儿也在一旁紧握着叶婶的手,只是一路哭泣未曾说话。
范慎等人随在那些兵士的身后急急而向马车上行去时,却都愕然发现张宏却仍旧站在那门前并未移步。迎着这些人疑惑的眼光,张宏再次喝道:“还不快些回去?”
无奈之下,范慎与韦和只能先行坐上马上,伴着玉儿与叶婶先行回去。
高不危很奇怪大人为何却不一同回去,所以在马车堪堪驶向那胡同尽头的同时,高不危也转身来到了张宏身旁。却见此时的张宏哪儿还有半分悲伤,激动?
根本不顾一旁的高不危,张宏眼睛放在叶婶院中那道篱笆门时,突然瞳孔微缩,随即冷声而道:“出来吧!”
张宏声音落地,在高不危惊讶之时,自旁边一处屋内,却是有一少年垂头自内走出,这少年一路走向张宏身旁时,身躯颤抖着,十分惶恐。
“说,为何会去赌钱,又为何会将你阿姐卖入青楼?!”张宏如此冷厉的口吻,便连一旁的高不危也是骇然,更何况张宏对面那人,不过仅仅年方十三的农家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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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将要睡着的状态码的九千…错别字不少,不过已修改许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