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知道,这只不过一个垂死之人最后的回光返照了!
他长叹了一声,看向趴伏在地上的赵琐,站起身来,整整衣裳,道:“官家,臣有愧于国朝,臣无脸见国朝裂祖列宗!”
周围的人,眼睁睁地看着夏诫从怀里抽出匕首,从容不迫地划乱了自己的脸庞,削掉了自己的鼻子,再挑出了自己的眼珠儿,最后猛地一翻腕,将匕首戳进了自己的心房。
赵琐发出了尖叫之声,周围不少的人也跟着惊呼,便连周边围上来的辽军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面露骇然之色地看着缓缓倒地的夏诫。
兰四新哆嗦着,手握着刀子,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捅自己一刀。
“帮帮我!”他哭泣着看着身边的李光。
李光抓起他的手,横在了他的脖子上,猛地一勒,兰四新的哭声戛然而止,张大嘴,不停地哈着气,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上,每一次的身体抽动,嘴里、脖子上,都涌出大股的血迹。
李光盘膝坐下,整理仪容,双手握刀,用力向着自己的肚子捅了进去。
人虽死,却未倒下,依然坐得端正,一双眼睛仍然睁得大大地看着高台之上。
高台之上,耶律俊被萧绰搀扶着,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此刻,越来越多的被辽军包围起来的这些原本出城投降的赵宋官员们开始自杀了。
这是那个他瞧不起的国度吗?
这是那些自顾私利不顾公义,碌碌无为只知内讧,见利益就上,见问题就躲的赵宋官员吗?
为什么到了这一刻,他们却又如此的不惜身,如此的义无反顾呢?
他看向台阶之上崔昂、刘豫、柳全义等人,再看头看看下边那些不断倒下的赵宋文臣武将,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陛下,这就是我为什么向您建议,不直接占领宋国的土地,而是分封诸王,由诸王来代我们统治这片土地的原因所在了!”萧绰道。“这些书生,一直都是一批很奇怪的东西。”
“是啊,真正让我想象不到!”耶律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大概便是你所说的文明沉淀吗?我们大辽,也有这些东西吗?”
萧绰不语。
耶律俊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是没有的,我们契丹一族,奉行的是强者为王,强者为尊,谁强,我们就服气谁,与这些人完全是不一样的。一个看起来很柔弱的族裔,此刻,却让我刮目相看,难怪能与我们大辽对峙数百年,想到他们现在还拥有半壁江山,我便很是有些不安了。”
“所以,我们要让他们互相攻击,互相残杀!”萧绰道:“没有人比他们更互相了解的了,南方的那些人,面对我们大辽将士,说不定会同仇敌忾,携手一起来对抗我们,但他们的对手,换成了崔昂,刘豫这些人,情况就会大大不一样了。”
耶律俊神色复杂地看着萧绰,好半天才缓缓地道:“我得你为妻,是我之幸,亦是大辽之幸!”
萧绰微微一笑,正想说话,战场之上却传来了巨大的欢呼之声。
两人抬眼看去,封丘门高高的城门楼子上,辽国的大旗被一名辽国武士双手高举,正用力挥舞着,而无数的辽军已经从云梯之上,从城门之处,快速地涌进了城内。
在北边封丘门处传来爆炸之声时,南熏门亦是大开,上千骑兵拥着赵敬以及赵敬长子赵律奔出,急如星火向着远处逃去。
他们的前方,似乎并没有任何的阻碍,好像一切都如同先前的计划中一般,所有的辽人大军都被吸引去了封丘门,而这边遗留下来的三两队小兵小卒,并不能阻拦他们的步伐。
然而美好的愿望伴随着长长的号角之声而被粉碎。
前后左右,一队队的辽国皮室军出现在他们的眼前,然后将他们团团地包围了起来。
往来纵横的辽国骑兵们尽情地在这些宋军面前展示着他们的骑技。
“杀!”负责护送皇帝出逃的神卫军指挥使许巍疯狂地挥舞着大刀,一马当先向前冲去。
他的对面,一名辽军彪形大汉跃众而出。
“受死!”咆哮声中,大刀挥出,两刀相交,许巍手中的武器,顿时脱手飞去。
与他对阵之人,是完颜八哥。
萧绰安排了皮室军统领完颜八哥来南熏门伏击,虽然耶律敏也很想这么做。
许巍被一刀背重重地打下马去,不等他反应过来,头上又挨一刀背,眼前一黑,就此昏过去。
“投降不杀!”完颜八哥厉声喝道。
短暂的僵持之后,有武器坠地,有骑兵下马跪伏于地上,于是便如同引动了多米诺骨牌,很快,原地便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两匹坐骑,那上面坐着的是赵宋官家赵敬以及他的儿子赵律。
完颜八哥咧嘴一笑,摧马上前,刀尖一挑,已是将两马的马缰握到了手中。
“完颜八哥替陛下牵马!”
赵敬心若死灰。
登基不到一年,是为靖康元年,赵宋便为辽国所破。
史称靖康之耻。
赵琐、赵敬以及无数皇族、宗室子弟、后宫妃嫔尽皆被辽军俘虏,数千贵族以及朝臣沦为阶下囚。
二十万辽军纵马入东京。
昔日这座繁华甲天下的第一城,立时便落入到了九幽地狱之中,无穷的灾难与苦厄向着这些几辈人都没有见识过战争之祸的普通人扑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