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昔钧笑道:“臣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岳昔钧又道:“其实,臣不愿殿下搜查莲平庵,并非心中有鬼,而是忧心殿下的名声。”
谢文琼道:“忧心何来?”
岳昔钧道:“若殿下搜查一座小庵,却不曾查出甚么,岂不是叫人说殿下疑神疑鬼,胡乱冤枉人?”
谢文琼道:“这么说,你倒是为本宫着想了?”
岳昔钧道:“不但要为殿下着想,还要为太子殿下着想。”
岳昔钧点到为止,言下之意是:若谢文琼的名声不好,也会牵连她一母同胞的兄长。
谢文琼今日已经冷笑得够多,此时实在忍不住,又是一声冷笑,道:“好极,好极。”
见谢文琼已然开始说反话,岳昔钧见好就收,道:“臣这只不过是投桃报李——谢殿下周全之恩。不论臣是否言行有差,殿下肯在此对臣言明,自然是回护于臣。臣绝非狼心狗肺之徒,自然铭感五内。”
岳昔钧捧着汤碗,说得诚诚恳恳,但她前科在身,谢文琼一时也拿不准她心中究竟作何想。
岳昔钧见谢文琼只沉沉地盯着自己,并不言语,岳昔钧只好将碗往旁边的小几上一放,双手往轮椅扶手上一撑,慢慢地把身子从轮椅上挪了下来。
谢文琼居高临下地冷眼看着,看着岳昔钧撑着一条伤腿缓缓跪下,膝盖碰触船板的声音很轻,几若不闻。岳昔钧的脊背也慢慢地弯下去,像是垂柳弯枝。谢文琼能看到她束起的发冠下的一截脖颈,皮肉紧致,骨骼挺拔,又像是苍松劲竹,除非被连根拔起,否则绝不折节。
谢文琼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有一次,在驸马府中,岳昔钧失手拽倒了自己,也是这般跪倒赔罪。当时自己怒骂她“前倨后恭”,谢文琼如今仍想这么指责岳昔钧,却实实无法如当时那般脱口而出了。
岳昔钧的声音从船板爬上榻,听起来有些闷闷的:“臣逾矩了。”
谢文琼心中涌出许多烦躁之意,又泛上许多无力之感,像是拳打棉花,又像是鸡同鸭讲,总之,令她不痛快。
谢文琼冷声道:“抬起头来。”
岳昔钧乖顺地抬起头,跪着趴伏,为了表示恭敬,抬头的同时不能抬起身子,这个姿势让她很不舒服,全身的肌肉都在隐隐发力。
谢文琼不满意地道:“身子也抬起来。”
岳昔钧照做,撑着船板直起了腰。
谢文琼从软榻上起身,踱步绕到了岳昔钧身后。谢文琼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岳昔钧判断不出她在做甚么,而谢文琼也故意拉长了这个过程,就是叫岳昔钧体味利刃悬于头顶、却迟迟不落的煎熬滋味。
今日是上巳节,按习俗该沐兰拔晦,船中各处也插了兰草。岳昔钧背对之处就插了一支,茎生细毛,多叶带齿,摸上去略略有些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