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无晏焦急问将容:“能算到小牡丹现在在哪里吗?”
将容开了神识探知,面色忽地一变:“他追着云殊往山顶去了。”
乐无晏试着传音,但没有回应,愈发急躁:“他是没听到吗?为什么不理我?他去山顶做什么?”
将容当机立断:“我们现在立刻过去!”
山顶之上,秦子玉爬上至高处的山岩,视线范围之内再无阻挡。
四周都是刺耳的厮杀声,让他头痛欲裂,他干脆关闭识听,只盯着那一个人。
谢时故就在前方不远处,被无数人包夹,身受重创,行动间已有了滞歇之意。
秦子玉心跳到了嗓子眼,终于没忍住开口,喊了他一句:“谢时故。”
谢时故在恍惚中听到秦子玉的声音,回头朝后看去,看到那个立在山崖上的人影,瞳孔微微一缩。
秦子玉再次喊他:“谢时故,你回来吧。”
谢时故眸色一沉,咬牙挥开铁扇,瞬间带起滔天风浪,排山倒海一般推出,将挡在他身后的数位玄门长老同时掀开。
他趁机化作遁光,旋身而出,顷刻间已落回了山头上,秦子玉的身前。
秦子玉抬头,朝后方追击而至的徐有冥轻点了点头,眼中隐有哀求。
徐有冥神色顿了顿,以剑挡住了还要冲上前去的众人。
谢时故已然站不稳,黑袍上沾的全是血。
一百位大乘期长老或许奈何不了他,但其中还有一个徐有冥,他们抱着必杀他的信念而来,他终究力有不逮。
秦子玉眼中含泪一步步走上前,谢时故强撑起身体,发红的双眼紧盯着他。
“子……”
才念出口,他心头一痛,嘴角再次吐出一大口血:“……玉。”
秦子玉手中长剑已洞穿了他的心口。
如果一定要死,不如我来杀了你。
但没有解脱,没有痛快,看着谢时故这样,他只尝到心头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痛,让他甚至想就这样跟着一起去。
秦子玉大睁着眼睛,不断落下泪来,谢时故的面容在他视线里已逐渐模糊。
他的识海里有如翻江倒海,狂风骤浪不断搅弄,让他痛苦不堪,像是有什么东西终于要挣破牢笼。
记忆在一瞬间开闸,无数过往画面疯涌而出。
星垸海,他与那人携手祭天道,交换道侣契书。
那人将那条金色发带亲手系到他发间。
在亘古不变的漫长时光里,他们曾经是人人称羡、真正的神仙眷侣。
仙魔之战,那人为他挡下攻击,却被沾染魔气的破魂剑刺中。
他不顾一切,违背天道炼制邪阵,换得那人重生。
他被天道降罚,打落凡间,一世又一世不断轮回,不得善终。
再次重逢,他是凡俗界的乞儿,那人乘云踏雾而来,给他救赎。
那人说要带他去极乐之地,他心心念念地向往、期待。
他过了那一辈子短暂人生中最快活的几年,最后被路过的官兵当做刺客,随手结束了性命。
再次投胎,他成了那座高门侯府中的一株白牡丹,被侯府小世子养了几年,辗转之后被带到逍遥仙山。
最后的最后,是逍遥山围剿,那人将他捉住,看向他时不经意的那个眼神,问他:“小妖怪,你在害怕什么?”
秦子玉恍恍然地看向面前人,泪流了满面,本能呢喃出那个埋在记忆里万年之久的名字:“……云殊。”
谢时故愕然当场。
他不可置信地垂下眼,青禾剑就插在他心口,剑柄之上,金色发带缠绕着秦子玉的手,沾上了他的血,在寒风中呜咽飘舞。
那一瞬间,仿佛醍醐灌顶,已不再需要别的证明。
他算对了时间,算对了地点,但算错了人。
六十年前,长兴侯府的小世子出生的那一刻,屋外墙根下的角落里,有一颗不起眼的牡丹花种子,悄无声息地破土而出,发了芽。
没有人知晓。
他明明,那么喜欢他,却因为执念,一再错过,甚至没有将他认出。
谢时故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人,无声哽咽。
他错了,错得离谱。
他怨天尤人,其实天道早就给了他一线生机,又被他自己亲手毁了。
抬起手,他下意识想去触碰秦子玉,手停在不断流泪的秦子玉面颊边,却再不敢碰。
“对不起。”
说完这三个字,谢时故眼中只余眷恋不舍,秦子玉仿佛有所感,慌乱想要将人留住:“不要、不要这么做……”
谢时故撑着最后一口气开始施法。
黑水灵力自他身体里不断涌出,罩住了秦子玉周身,秦子玉哭着求他停下。
谢时故只是看着他,这一次依旧没有听他的。
最后一滴真元也耗尽时,谢时故的丹田在秦子玉的恸哭声中轰然炸开,肉身随之化作齑粉。
而他的元神,也在那一瞬间彻底灭了。
秦子玉痛呼失声:“云殊!”
那个人却再听不到。
他破碎的丹田重新聚起,不再是黯淡无光,深青色的灵力在其中流淌,充盈饱满。
谢时故耗尽毕生修为,以魂飞魄散为代价,换得了他的灵根重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