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黑暗,和说不清言不明的窒息,不知什么禁锢住辛悠的手臂,越收越紧,缠缠绕绕地伸进她的耳朵,堵住她的嘴唇,遮蔽她的双眼,巨大的花盘吐出粘液,在这一片寂静里发出咬碎骨头的磕磕声,阵阵恶寒顶得头皮发麻,辛悠勉强挣开一点缝隙,奋力地从空气中汲取氧气,那声音愈发近了,瞬间贴近她的耳朵,辛悠浑身一抖,猛地惊醒。
辛悠佝偻着身体大口喘息,冷汗被空调吹干,睡衣贴在皮肤上,有些黏腻的冷意,一声惊雷,将她的脸照得更加惨白,好似一只走投无路的女鬼。
辛云州缓缓睁开眼,见她坐起来,浑身发抖,状态很不对劲,顾不上睡意还浓,起身贴近。
“怎么了?”
辛悠避开即将安抚过来的手,两人皆是错愕,沉默在空气里炸开,辛悠摇摇头,走出门去。
她将卫生间的门反锁,打开水龙头往自己脸上泼了点水,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垂下眼。
她其实看见了梦中的那张脸。
那是病魔摧残过后的母亲。
没生病的时候,她像她的名字——田静一样是个安静的,像只波斯猫一样高傲又漂亮的oga。
如果辛御景在家,她会特别高兴地摆弄出她的画架,在种满海棠的花园里记录眼中的美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还要亲自下厨,心情更好时还会教辛悠怎样弹钢琴,也会在辛悠扮丑搞怪或者乖巧地拿到好成绩被辛御景不咸不淡的表扬时,露出暖洋洋的笑容,她蹲下身抚着辛御景的膝盖,说道:“你看看,我们辛悠不比别的孩子差。”
辛悠揪着衣角,红着脸,头都要埋在胸上,心里羞怯,不时抬眼去看辛御景和母亲的表情。
辛御景“嗯”了一声,大手揉揉辛悠的头发,世界上没有哪个孩子一出生就不喜欢亲情,虽然不想承认,可辛悠那时候真的认为辛御景是世界上最伟岸的alpha。
只是辛御景在家的时间不多,他一离开,田静就像被剥夺阳光开始腐烂的植株,夜晚里她会崩溃地抓紧自己的头发,拽着辛悠的胳膊目光复杂又哀怨,重复性地喃喃:“为什么?为什么?”
辛悠被她狰狞的脸吓到,担心又着急,鼓起勇气抱住田静,断断续续地安慰:“母亲别哭,父亲只是太忙了,他很快就会回家的。”
不知道哪句话触及到田静敏感的神经,她发了疯一样将辛悠甩开,发出尖锐又凄厉地喊叫。
她叫辛悠滚。
辛悠只好揉揉膝盖,连滚带爬地守在门后,她那时候还不懂对于o来说失去了标记自己的alpha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她眼看着田静一天比一天憔悴干枯,精神一天天疯魔,甚至在一个晚上,当着辛悠的面往自己身体里一支又一支的推着抑制剂,终于身体不堪药物的重负,从鼻孔里涌出股股鲜血,滴在洁白的裙子上,像一朵朵炸开的鲜花,开得艳丽,开到荼蘼。
从此田静一病不起。
病痛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与爱,她会因为看到辛悠那张和辛御景极为相像的脸而崩溃,挣扎着爬过来要撕烂辛悠的脸,清醒过来又极度懊悔,无力又疲惫地叫辛悠离她远些。
再后来,她死了。
辛悠看着逐渐冰冷的尸体,想哭又哭不出来。这日子并不足以摧毁辛悠心里那么点温暖,尽管大多数时间田静是忽视她的,但母亲的陪伴还是让小小的辛悠暂时忘记了父亲的冷落。岁月渐久,留在记忆里的是田静悠扬的歌声和温和的笑容。
只有今天,辛悠看见的是田静惩罚她的样子。
你埋怨我和敌人的儿子苟合了吗?
辛悠不知道该怎么办,自从那天过后,她确确实实有些沉迷过了头。一但意识到这些,罪恶感就像虫子一样密密麻麻地爬上躯干。
她怎么能够就这样陷进去了?
辛悠擦干脸,走出门,迎面就是辛云州。
“还好吗?”
辛悠此时最不想面对的人就是他,点点头说道:“忙你的去吧,不用陪我。”
熟悉的推拒感再次泛起。
“有什么忙的,我不是说了今天要和你一起的吗?”辛云州故作轻松,捏紧的手掌却出卖了他。
辛悠有些烦躁地拢起头发。
她现在很乱,理不清到底该拿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辛云州,他直白袒露的爱意穷追猛打,一次次突破下限的样子也让她忍不住心软,平平淡淡地笑骂打闹正是她想要的却不能得到的美满,这些日子里,她怎么敢说自己毫不动心?
她又开始自我谴责,继而对辛云州都产生了些怨恨。
“我们有什么必要时时在一块?不过睡了你几次,玩玩罢了,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辛云州脑袋嗡的一声,几句话打得他措不及防。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明明昨天他才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今天为什么全都变了。
“……玩玩吗?”
他的声线很不稳,嘴唇极力地按压着颤抖,忽而状似洒脱的一笑,说道:“别啊,不是还有很多没试过的方式吗?我他妈陪你玩,这次你想玩就怎么玩,嗯?”辛云州没注意到自己眼圈瞬间发红,辛悠的几句话就把他的心脏狠狠攥住,慢慢挤压揉搓,酿出血浆,疼得他有些看不清辛悠的脸了。
辛悠呼出一口气,说出的话更加毒恶。
“我承认操一个alpha确实很爽,可我玩够了辛云州,各取所需,我现在不需要你了,你实在想要,找个棍子吧。”
辛云州猛地抓住辛悠的手臂,直接忽视那些刻薄的话,满脑子都是她不要我了。
“你说玩够了就玩够了?!”辛云州心脏很酸,激动得眼中的泪水再也蓄不住,顺着脸庞滚下来,打在辛悠的手背上,烫得她向后一退。
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很不好,忽而软和起来,拉着辛悠的手有些乞求地说:“我们之间有什么事说开好吗?你别把我推开,辛悠,我求你了别把我推开。”
辛悠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并没有什么解脱感,甚至缠绕着更加紊乱。
可辛云州越追赶,辛悠越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她为这种赤忱的爱意而心动,可她忘不了陈慈与辛御景给她带来的那些不公与伤害。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辛云州一时间哑口无言,他紧盯着辛悠,希望能看出一些心软来,只要有一点,他就好受一点。但很可惜,辛悠始终冷冷淡淡的,眉目间带着一些烦躁与不耐。
他偏过头,额前的碎发遮住双眼,泪水顺着下巴流进衣服里。
辛云州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辛悠什么都不肯说,像个蜗牛一样,一但受到伤害,就紧缩在壳子里,遇到问题只想逃,辛云州被拒之门外,强行撬开壳子怕她受伤,所以他只能在壳子外没头没脑地乱转,自己胡思乱想。
腻了吗?她不想要他了吗?
他越想心里越往下沉,像室外的雨水一样,将空气打得闷闷湿湿的。
“你再……好好想想,我……”
辛云州说不下去了,声音颤抖又哽咽,逃跑般穿上衣服,匆匆出了门。
房门落锁,辛悠那种镇定也被击溃,她抓紧头发,空落落的。
辛云州回到公司,一整天拼命把自己塞进工作里,再抬头天色暗的发黑,公司里的人走得都差不多了,只留下办公室里一盏昏暗的台灯,他一整天没吃饭,站起来的时候双眼一黑,抓住桌角才稳住自己没有向后栽过去,胃疼得他脸色发白,衬得他本就冷白的肌肤看着有些透明,可他无暇顾及,缓了一下,又埋头工作。
只要闲下来,辛云州脑子里就是辛悠那句“我不需要你了”,他鼻子酸涩,眼眶迅速冒出水光。
辛云州放下笔,拿出手机,在对话框里删删减减几个字,把文字化为实质,点了外卖给辛悠送去。
他刻意填了一句:外卖送到人手里再走。
等到外卖小哥故作机灵地给他发了个:你对象已收到。末尾还配了个呲牙的表情。
辛云州莫名勾了勾嘴角,随后更加酸涩,捂住脸,泪水从手指缝间溢出来。他今天快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完了。
好在辛悠没走,这让他稍微安心些。
辛云州有想过辛悠可能和他抱有的并不是同一种感情,可是辛云州无所谓,他们有很多的日子,他明确自己的感情之后,更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热脸贴冷屁股。
付出就要得到回报这一套理论,在他的爱情里并不适用。感情是一个人的事,只要他能在辛悠的身边就好,她看着坚硬其实是个特别容易触动的人,软磨硬泡,日久生情,他总会彻底在她心里占有一席之地,可是辛悠现在把他推开,浑身长满刺一样不让他靠近,辛云州不知道冒然贴近会不会让她更加厌烦。
辛云州看向玻璃里的自己,第一次对自己的长相保持怀疑。
他又摇摇头,在这个空隙突然想到了薛晓珍,难道因为自己是个alpha?天生的性别他能怎么改,总不能去做个手术在肚子里安个生殖腔给她操着玩吧。
辛云州摸摸肚子,搜索了一下。
妈的,这帮搞科研的是吃白饭的吗?
辛云州一把将电脑拍合,看不进去索性不看,揉揉发疼的额角,关上台灯,从办公室出门。
空荡的大楼里回响着脚步声,一下又一下,敲得辛云州心烦意乱。
难道是因为说了我爱你吗?
辛云州突然觉得这个思想方向更正确些,本以为辛悠没什么反应,没想到他不清醒时的真情表露让她压力这么大。
辛云州懊恼地低骂一声。
她就不能当他在说胡话吗?
室外的雨稀稀拉拉下了一天,到了晚上才停。地面的水溅起沾湿了裤脚,辛云州皱皱眉。
诸事不顺。
他开车到酒店门口,抬头向上看,那间屋子还开着灯,确定辛悠真的在,辛云州深吸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遮住眼睛。
他就这么在车里对付了一宿。
第二天,辛云州叫了车去接辛悠,见她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才隐隐放松了些。
辛云州跟了一路,其实也没可以去躲着,辛悠一眼就认出来后面车里的人是辛云州。
昨天冷静了一天,辛悠也没理出个所以然来,她选择习惯性的忽视这个麻烦,才能好过些。
这是一场有关于机甲作战知识与技能的考试,因为机甲还处于研发初期阶段,专业书籍少,只有在这种专业考试或者训练基地里才有可能亲身体验机甲的触感。
辛悠对这次考试很重视,不是因为丰厚的奖金,而是可以凭借这个奖项获得一个推优名额,让她最起码有机会可以干自己想做的事。
这场考试持续了一天,辛悠出来的时候,却不感觉疲惫,她的手指微微颤抖,机械冰冷的温度还残留在身体内,试炼场内的铁锈味都变得好闻起来,辛悠闭上眼,按耐住股股热意。
辛云州看她进去后,回去把自己收拾了下,又开车回来在门口等了许久,见她出来的时候表情放松,就知道这次考的不错。他迎过去,辛悠皱皱眉,就要侧身而过。
“再怎么样到底要回一个家,总不能一直不说话吧姐。”
见她不说话,辛云州又补充道:“心烦的事先搁一搁,看你样子发挥的很好啊,晚上想吃点什么?”
辛悠张张嘴,辛云州从来都像个小混球,自负自大,一点就炸,她以为自己那番话说出去后,他最起码也要生气个一月半月,躲着她不说话,日子久了,辛悠自然能够更自在些的面对自己的不该生出的感情。可他不轻不重地将这件事翻篇,允许辛悠不去面对问题。
他俩简单吃了点,辛云州就将她送了回去。
辛云州想着循序渐进,便不着急和辛悠靠的太近。
拿着笔记本写着公司的方案,正到兴头,车窗被人敲响。
辛悠抱着胸,正站在窗外,口型正在说着:“下来。”
辛悠紧皱着眉,面色不善,搞得辛云州心里咯噔一声,忙合上笔记本,刚要下车,辛悠已经走到对面,打开车门,坐进副驾了。
她双手抱胸,一副等辛云州解释的模样。
“额……我,公司,公司有点急事,我处理一下,一会就走了。”
本来辛悠还没想说什么,听到他这种粗劣的谎话,直接气笑了。
“昨天你没在?骗人也要先把自己藏好吧!”
辛云州车子停的确实不算隐蔽,主要是他也没觉得辛悠会在意他在哪,自然就没想到要躲。他捏紧虎口,立刻拉紧警报,脑子里“完了完了”两个字吵得他脑子都要爆炸,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辛云州一泄气,嘟嘟囔囔地说道:“我担心你一生气就走了,我守着点还不行嘛……”
辛悠无话可说,她能去哪,再说了,她就没想过不声不响地离开,她现在只是脑袋有点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感情。辛悠昨天晚上等他回来等到十点,辛云州除了叫人给她送了份外卖回来,一点消息都没有,辛悠看向窗外,结果人家车子就在楼下停着,硬是不上来,辛悠一拉窗帘——爱回不回。
辛悠本来是这么想的,结果来接她的时候辛云州一派平静,说的话还挺洒脱,吃饭时像往常一样给她擦洗餐具,倒茶,一点事都没有,她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回去辛云州又犯病,窝在车子里,还装着样子看看手表,说什么:“姐你回去吧,公司有点事,我先回公司了。”
辛悠点点头,不疑有他,看辛云州真的转弯拐出去,结果他就是在周围绕了一圈,回来又停在老地方,屁话不说,躲在楼下。
这是干什么?有家不回,搞得她好像在欺负辛云州一样。
辛云州一直在观察她的脸色,看她还是生气,伸过去手拉拉她的衣角,话挑着软的说。
“也是怕你和我单独相处不自在,所以才躲着你不回去……”
被爱和被关心,对于辛悠来说都算是一件难得幸运的事,他满眼赤诚,带着一些别扭的羞涩与试探,辛悠怎能不心软。她叹了口气。
“回去吧,我们之间不必这样。”
不必这样!不必哪样?
辛云州不安起来,他搞不清楚辛悠的我们之间是个什么意思,是作为姐弟之间,还是说超过亲人之外的关系之间。
他猛地靠在椅背上,心情的巨大起伏让他有些疲惫。
辛云州斜看过去,想去碰碰她的手,告诉她:你可真会折磨人。
“辛悠……”
辛悠等着辛云州的后半段话,但他只是张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那你怎么知道我没走的,你看到我了吗?”他故意说起别的。
简直废话,但是辛悠点头承认,辛云州又像被哄好了,飘飘然起来,他一得意,就忘了形,凑过去用鼻尖顶顶辛悠的脸,声音也明亮起来:“你这么在意,我可是要误会的啊……”
辛悠看过来,两人贴的极近,辛云州湿热的呼吸打在脸庞,她甚至能闻到他溢出来的淡淡的信息素香味,他眼中闪着稀碎的光,荡漾着柔和的笑意,那张富有攻击力的容颜此刻都被赋予温柔的魔力,鼻侧的小痣很显眼,红红的小小的一颗,看起来又色情又蛊惑。然而在他意识到自己的冒犯之后,辛云州轻咳一声,向后扯了扯。
那一瞬间,辛悠想抓住他离开的身体,扣住辛云州的脑袋,对着那张微薄的红唇狠狠咬下去,他一定会发痛地躲一下,随后更加激烈的回应她,娇气的性格在性爱面前总是荡然无存,辛云州会喜欢上她给予的所有,无论是爱抚,亦或是痛苦。
但是辛悠忍住了,用淡漠的语气掩盖住自己波澜壮阔的情绪。
“走吧。”
辛云州忙提起电脑,跟在她身后,一起回了酒店。
回去了之后,两个人分开各干各的事。
其实辛云州也是真的忙,辛御景在的时候还好,他一走,大事小事都放在辛云州一个人身上,他一个半大的孩子,就算办事再怎么细致,也很难得到所有人的信服,所以他只好做的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出一点错处来,方案改了一版又一版,要不是辛悠在,他都是仗着年轻体力好,一天只睡两三个小时。
辛悠洗了澡出来,就看见辛云州眯着眼坐在沙发上,手上动作飞快,啪啪地在那里打字。
她凑过去,只看了一眼,就坐远了。
辛悠可以为了计算出一个模型数据闹个通宵,但是一看到这种财经类的东西,就脑袋发昏,她真是不喜欢这些玩意。
辛云州在辛悠出来的时候就从工作中分神了,她浑身带着湿气靠过来的时候,辛云州浑身紧绷了一瞬,看她皱着鼻子躲开忍不住小声笑了下。
“我给你热了牛奶,喝了再睡吧。”
辛云州抬起头,指了指桌子上结了层乳膜的牛奶。
辛悠喝了口,尝出了些甜味,辛云州应该是放了些糖。
他倚着头看了会,将电脑放到一旁,拿出吹风机过来。
“怎么不吹干再出来。”
“有点困……”
辛悠头发上的水还在往下滴,打得胸前的布料有些微湿,她靠着沙发,眼睛略有迷离,辛云州喉结上下动了动,坐到辛悠身旁。
“我给你吹?”
辛悠没说话,见她并不排斥,辛云州才小心坐到她的身旁。打开吹风机,拨弄她的头发,任由发丝从手缝间吹过去,撩拨在辛云州的脸上,有些痒痒的。
辛云州拿着木梳从发根梳到发尾,指尖都是辛悠洗发水的味道,隐隐的还有些信息素的味道,他慢慢开始心猿意马,直到辛悠倒在他怀里,他才清醒了些。
辛悠紧闭着眼,看样子确实是累了,竟然这样睡着了。
辛云州轻手放下吹风机,左手插进辛悠的手指间,低下头,轻触辛悠的脸颊。
“姐……我们就这样不好吗?”
就这样,我来陪着你,爱着你,不好吗?
辛云州扯过沙发上的毯子盖在两个人身上,手上动作不停,仍在翻看着资料,确定没什么大问题之后,靠在软绵上,闭上了眼睛。
不多时,外面响起一阵骚乱声,酒店的隔音很好,但他还是清晰地听到一声尖叫,随后混合着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呼喊声,屋子里也渗进些浓烟,辛云州神色一凝,还未放松下来的神经立刻绷紧。
辛悠听到声响也睁开眼睛,两个人对视一秒,不约而同地将毛巾浸湿捂住口鼻,一打开门,热浪扑面,汹涌的火舌舔舐着裸露在外的肌肤,带来隐隐的刺痛感,房客行迹紊乱,将辛悠撞的一踉跄,辛云州忙拦住她的肩膀,未免她摔倒,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甚至直接骂骂咧咧地推搡过来,辛悠眼神一冷就要反击,辛云州率先出手,一个肘击将男人击退,那人也是没反应过来,“哎呦”一声摔倒在地,衣服被地毯的火焰咬住,瞬间大火就烧到皮肤上,疼得满地翻滚。
辛悠一惊,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帮着扑灭他的火,辛云州抿住嘴唇皱眉,对于这个男人的出现更加厌恶,报复性地踩了两脚,等那人眼神瑟缩地能站起来了,又是歉意又是感谢地看向二人时,辛云州无意纠缠,索性拉住辛悠的手,弓着腰跟随人群往逃生通道里走。
好在发现的早,火势还没蔓延到他们这一楼层,眼见就要到达出口,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哭叫声,孩童的声音明亮,无措地四顾,小手想从坍塌下来的木板中拔出自己的腿,但是力气不足,又因为吸了浓烟,哭喊声逐渐便小,路人忙着逃命,不是自己的孩子,谁都不可能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多管闲事。
偏偏辛悠在这时转过了头,辛云州心道不好,扯着辛悠的手很用力了,就要将她往外拽。
“在外面等我。”
辛云州一点都不意外,他紧皱着眉,声音是从所未有的严厉:“她和你有什么关系,会有别人来救的,你和我先走!”
辛悠只是想做就做了,她看着辛云州着急的神情,心中洋溢起一阵满足。随后她说道:“听话,在外面等我。”
辛云州拽得很紧,指甲都刺进了她的肉里,眼见那小孩要昏厥过去,她再等不了片刻,不管甩开后辛云州那双受伤又痛苦的眼,直奔人流的反方向而去。
他发出一声懊恼又绝望的呼叫,身子还在往前挣扎,人却被人流推着往出口去,眼见越来越远,辛悠再听不见辛云州的声音了。
“不要再往里去了,小姑娘,快跑吧!”一个大妈拦住辛悠,好心地提醒到,不知道是火烧的太热,还是烟雾太浓,辛悠眼眶有些热,她拍拍女人的手,义无反顾地冲过去。
小孩眯着眼,眼泪合着烟尘在脸上留下灰色的痕迹,看见辛悠过来,也只是无力地抬抬手,张张嘴说着什么。
“别怕。”
辛悠将沾湿的毛巾捂住女孩的口鼻,火焰已经要将木板烧成黑炭,孩子胖乎乎的腿被烧的萎缩起来,她不敢耽搁,徒手将木板抬开,手指瞬间被火焰烧黑,她像是不怕痛一样,弯腰抱起女孩,往门口冲。
她眼看着前方,心中澎湃。
好像这并不是一次简单的施救。
对于她而言,是救赎,是感动,是她那些不敢面对的禁区的勇敢前进。生死面前,她只想做自己想做的,无论是辛御景给予的疼痛也好,还是辛云州给她的包容的绵延的爱也好,她都能更加坦然无畏地去面对,不去想以后,只要当下就好。他们俩,往后还有很长的时间,这些不喜欢的,她不要,她逃就好,总会有一个能容纳彼此的安详之处。
在这一刻,她想见辛云州的心情达到了巅峰,她跑得太快太急,肺里却吸了大量的浓烟,视线逐渐模糊,没有看到身后突然爆炸开来的火焰,她浑身一轻,被灼热的浪潮拍挤着推出了门,辛悠抱紧怀里的孩子,把她掩在身下。
她抬起头,有些看不清前方了,刚才的爆炸让她喉口一阵腥甜,裸露在外的皮肤擦在地上冒出血珠出来,她再没力气起来,只能躺在地上微弱的呼吸,混沌之际她想到:放过你自己吧……
就要放弃时,路过的人拽了她一把,她还没看清,就被那人扛在肩膀上,带了出去,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只看见一身橙黄色的制服。
“姐!”
她被辛云州的喊声叫回了意识,他抱得很紧,脖颈处一阵湿润,料想到是辛云州哭了,她还有些开心。
不得不承认,这种被爱着的感觉很好。
辛悠睁开眼,轻轻勾了下辛云州的手指。辛云州猛地抬起脸,他的表情痛苦得有些扭曲,哭得也并不好看,但是辛悠却很心疼。
她张张嘴,要说什么。
辛云州忙俯下身贴近她的嘴唇,只听她低声道:“来我身边吧……云州,来我身边……”
辛云州一愣,他不敢确定辛悠说的是不是和他想的是一个意思。
“我不懂,你说清楚点,我不懂!”
辛悠抚去他的泪水,明明没什么力气了,还是用力抬起身,在他的嘴角落下一个吻,随后彻底昏死回去。
辛云州忙抱她起来,招呼着急救人员过来,跟着他们坐上车,往医院敢去。
酒店还在烧,烟雾滚滚,排山倒海般直冲天空,他们二人都是从未有过的狼狈,可辛云州抓住了辛悠的手,就好像抓住了他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