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魔吃了一惊,不自禁地后退两步,国旭随之前进两步,冷冷道:“我没猜错,是吗?所以你一心要杀我灭口。”
阴魔惊讶之色一闪而过,随即笑道:“国旭,你确实是个天才,我没挑错人。你能猜到我身份,又能恢复武功,说你是武林的一个传奇也不为过。”
国旭淡淡道:“过誉。我屡屡被你追杀,之前香山和田海旺家老宅的竹林两次血案,也是你做出来的了?”
阴魔漫不经心,缓缓向前踏步:“不错。看来你还真是命大,几经生死,还能逃出生天。”
国旭将长剑摆在桌上,双目炯炯:“周易天极功符合周天八卦,我这些年只练了风、火、雷三脉,并未通晓八部,这秘籍就已经毁了。但是我就从这练过的三脉中,自己领悟了一套掌法,恢复武功。我叫这套掌法为风火雷神掌,你可有意见吗?”
阴魔仰天大笑道:“周易天极功乃旷世奇功,却被你这样糟蹋。原来你没人指导,从一开始就错了。周易天极功需要八脉齐练,哪有一脉一脉练起来的道理?无怪你从小练武,还是有大高手天痕子指导,武功有成后再练周易天极功,结果却只能和文辛雨半斤八两。”
国旭问道:“文辛雨也练了周易天极功?”
阴魔道:“不错。不过他有五灵散人指引,八部齐练,虽然习武时候已经十六七岁,但还是脱胎换骨,成为江湖里最顶尖的人物。你若能早些体悟周易天极功的奥秘,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国旭淡淡道:“我没后悔过。不过今天,恐怕就是你后悔的日子了。”突然轻飘飘一掌拍出。他进退如电,身影飘忽,行动相比之前还灵便几分。
阴魔双掌微闭,封住上盘,国旭立时变招,扣向他肩膀。两人拳来脚往,过了十余招,阴魔心中却是惊疑不定:“国旭何时有了这般厉害的武功?他经脉受损,应该终生瘫痪,不能习武,怎么武功反而提升了不少?”但国旭掌风铺天盖地,灼热如烙铁,四周枯叶,竟有燃烧之象,此刻是寒冬,阴魔却斗得满头大汗,绝无功夫细想国旭武功的来源。
阴魔虽然辛苦,国旭却更为难。只见阴魔双掌忽画圆忽作弧,仗着老辣,遮住了全身破绽。国旭见无可下手,只得展开轻功,四处奔袭。阴魔双掌所至,铺天盖地,国旭一心求胜,身法越变越快,人影相叠,化作一道灰色闪电,天上地下掠来掠去,长发飞扬,飘逸若神,一举一动无不优美潇洒,赏心悦目。阴魔却不然,忽快忽慢,快时趋止如电,比国旭还敏捷几分。慢时却是原地打圈,如风来草偃,随国旭攻势,忽而歪倒,忽而直立,忽而似卧非立,举止古怪滑稽,却总能在毫厘之间,避开国旭铁掌。
霎时阴魔连拍数掌,国旭掌力虽然高妙,但遇上对方的内力,却如同烈火入水,立时消散,见阴魔手掌连环拍来,有如洪水在前,避之不迭,绕着阴魔旋风也似飞奔,寻其破绽。不料阴魔亦随之转身,江湖上的寻常拳法掌法,一招招打将出来,招式潇洒自如,飘逸出群。这阴魔确是奇才,天下任何武功到了他手里,无不化腐朽为神奇。
国旭只余一臂,阴魔却是两手完好,正面拆招,国旭必输无疑。他连兜了十多个圈子,可游斗之时,却觉阴魔一举手,一抬脚,神完气足,由内而外瞧不出一丝破绽,以至掌力凝集,竟不知如何发出。他一生遇敌无算,这等奇怪感觉从未有过,蓦地将心一横,不管不顾,一掌击出。阴魔却不变招,挥掌迎上。不知怎地,国旭后招虽多,却绕不开这平平无奇的一掌,直直撞上阴魔的掌力,二劲相交,国旭感到一般怪力自阴魔掌心直冲上来,奋起神威,一声大喝,全身功力如同排山倒海直灌下来,勉强抵挡。
阴魔感到一股炽热掌力直传过来,威力实在不凡,当即变招。他右手与国旭左掌相抵,左手便趁机伸出,按向国旭手肘。国旭好不容易占了上风,实不愿就此放手,但自己少了一条胳膊,这一招无可阻拦,只得恨恨松开,退后两步。阴魔得势不饶人,立即上前,在国旭胸口印了一掌。
国旭如遭雷击,重重跌倒,浑身颤抖不已。他扶着石亭里的桌子,勉强站起,但四肢百骸,已经失去了力气。
阴魔淡淡道:“你自己领悟的武功确实厉害。若是你双臂完好,这一战胜负难分。可惜,可惜。”
国旭挣扎站起,左手缓缓抽出了石桌上的青钢剑。阴魔微微一笑,道:“你右手断了,左手用剑,剑法需要重新再练。这么短时间,你能练成什么剑法?”
国旭沉声道:“我只练了一剑。”
阴魔“哦”了一声,道:“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一剑取我性命?”
国旭不答话,好似随手伸出长剑,一寸寸递了过去。这一剑速度极慢,却发出“呜呜”声响,仿佛剑上挂了哨子一般。满地树叶倒旋,上下飞浮。阴魔见树叶浮在空中,竟然久久不落,心中一凛,不敢大意,立即退后两步。
国旭面色凝重,手臂一抖,浑身精力注在剑上,其间迅猛,真非人间任何言语能形容。以阴魔反应之快,这一剑也递到他胸口才看清。
奇怪的是,这一剑落手之重,出剑之快,已破武道绝境,但偏偏没带起半点风声。四周树叶也静静落下,一切云淡风轻。只是一剑,却剑势如潮,无所不至,让人无从抵御。
阴魔猝不及防,他手无兵刃,无法格挡,便双掌合十,一招“悲天悯人”,竟然将长剑牢牢夹住。
“悲天悯人”乃是少林大悲掌中最深奥的一招,也是世间最凶险的空手入白刃招式。这一招是待敌人兵刃刺到胸口是才合拢双掌,死死夹住。据练到极致,可以破去任何杀招,并且不伤己,不伤敌,乃是自身犯险,而点化敌人的不二法门。可是此招只要掌握稍差,便是穿胸开膛之祸,即便是少林弟子,若非稳操胜券,也极少有人敢用此招。
阴魔自然不是出招点化国旭。只因国旭这一剑实在太快,任何擒拿手、轻功都用不上,仓促间,只得用此招拦上一拦。
国旭长剑虽然被阻,但余势不竭,仍然一寸一寸向前挺进。阴魔也入累卵之局,若是不松手,长剑迟早刺进胸膛,可若是松手逃开,只要稍稍慢了半点,一样会中剑。两人谁也不敢大意,形成僵持局面。
忽而,国旭猛然感到体内真气一乱,似乎变作了一锅沸水,搅动不休。他大吃一惊,暗自调息,长剑自然也停止了。
阴魔长笑道:“只要你用尽全力,我便可扰乱你内息,让你走火入魔。当日我神功不成,文辛雨便已因此死在我手上,何况是你?”
国旭感到真气紊乱,但也不过是片刻功夫。一呼一吸间,真气复又纳入正轨。他见阴魔开口说话,真气不纯,立即拱手送剑,从他双掌缝隙间透入,直插胸口。
阴魔大吃一惊,只见胸口血流如注,登时呆住了。国旭眼中精芒迸出,又是一剑,猛力刺入阴魔胸口。
阴魔涩声道:“你……你,你这……”
国旭闻如未闻,飘然转身,退回亭中。阴魔身遭两创,剧痛难忍,眼前阵阵发黑,若不是内功深厚,已经无法站立。
阴魔肺叶被刺穿,不住咳嗽,良久才说出话来:“你没练成周易天极功?”
国旭目光炯炯,冷然道:“我明白你是怎么杀文辛雨的了。文辛雨曾说,他的师父是五灵散人。你派亲信去传文辛雨武功,甚至教全了他周易天极功,岂会不故意留下破绽?若是他与你为敌,你自然可以逍遥自在,大获全胜。你给我的秘籍,当然也不例外。可是我练法有误,没练全周易天极功,如今的内力,也是从八脉中的三脉衍化而来。你的制胜法门,只能扰我片刻,却不能让我走火入魔。”
阴魔茫然看着国旭,说不出话来。
国旭淡然道:“你中我两剑,都在要害,已经命不久矣。告辞。”竟不再管阴魔死活,飘身离去。
天意剑派外十里。
一名丐帮弟子狠命打马,横冲直撞,惊倒不少路人。那马甚是神骏,此刻也口吐白沫,看来支持不了多久了。
那丐帮弟子远远看见空闻一行人,高呼道:“方帮主!留步!”但坐骑已经支持不住,前蹄一软,将他跌下来。
空闻内功精深,胜过旁人,隐隐听见有人呼唤,急忙回头。那丐帮弟子摔下了马,立即站起,使劲向前头冲去,高叫道:“方帮主,方帮主!”
空闻摆手止住众人,道:“方施主,似乎有人在喊你。”
众人勒住马匹,停了下来,那丐帮弟子脚步也甚快,转眼跑过半里路程,大叫道:“方帮主,急信!”
此刻众人都清晰耳闻,急忙调转马头,向后头过去。大路上烟尘弥漫,隐约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跌跌撞撞狂奔过来。
方锐赶忙过去,扶住那人,问道:“我认得你,你是小易。我不是让你带人守着天意剑派的吗?怎么跑出来了?”
那人气喘连连,歇息了一会儿,方才道:“帮主,大事不好。田海旺率人攻山,我们实力相差太远,根本无法阻拦。我看情况不妙,就吩咐众家兄弟四散逃命,通知帮主。”
方锐大惊道:“此话当真?天意剑派怎么样了?”
小易摇头道:“不知道。但是天心道长不在,他们群龙无首,除非天意道长出手,否则一定挡不住。”
灵虚沉声道:“好歹毒的计谋!我们各派都有不少精英弟子聚集在山下,田海旺见无计可施,便单骑引走我们,让大家一路追寻他。他自己就绕路回去攻山。糟了,山下的弟子虽然精锐,但我们不在,没人指挥,一定损失惨重,天意剑派也是情况危急。我们快回去!”
几人听到急讯,哪还敢有迟疑,急匆匆打马,向天意剑派赶去。
洗剑堂。
风声呜呜,掌势千钧!
陈谦卫知道毁天灭地的一掌,就要打在自己天灵盖上,但四肢软绵绵的,根本不能抵抗。
等死。
但没等到?
田海旺这一掌落下,没有打在陈谦卫的脑袋上,而是拍在了他的肩膀。
一声叹息。
田海旺这一掌,一点力气也没有!
陈谦卫惊讶抬头,只见田海旺悠悠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肩膀,道:“好兄弟。”
好兄弟?陈谦卫真的呆住了。同时,手上的酸麻之感也都消去,田海旺连天魔功都撤了。
陈谦卫想伸手制住田海旺,但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软软坐倒在地。田海旺按住胸口创伤,也坐了下来。他默默道:“月颖呢?你知道她下落吗?”
陈谦卫忍不住勃然道:“月颖?你还有脸说月颖?你为攻破天意剑派,弃月颖性命于不顾,你还有脸提她?”
田海旺一下呆住,怔怔道:“颖颖……颖颖是怎么死的?”
陈谦卫咬牙道:“是丐帮的破血刀。她全身血液流尽而死,临死前还惦念着你。你这么狠心,你对得起她吗?”
田海旺颤声道:“全身血液流尽而死?你……你为什么不救她?”
陈谦卫怒极反笑,高声道:“我不救她?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无救了!她临死前还在问我,你有没有变成一个坏人。我骗了她,她便很安慰地说,你一定是有重要事情要办,所以弃她于不顾。可是……你这重要的事情,居然是攻破天意剑派!”
田海旺按住胸口创伤,不住咳嗽,半晌才凄然开口:“你没有骗她。可怜我……唉!”
陈谦卫冷冷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田海旺道:“国旭和宫长王琦没有死,袁可馨和缪斌也没有死。我确实为了权势去帮阴魔,但我没有违背自己的良心。王雯琴两次失踪,还死而复生,你知道原因吗?”
陈谦卫吃了一惊,道:“你说什么?”
田海旺沉声道:“我杀了五灵散人,铲除阴魔爪牙,但我没有将袁可馨和缪斌抓走。他们两个被我安置在京城外三百里处的饮马镇,两人生死,你一查便知。至于国旭,他也没有死。杨强带人去追杀他,宫长王琦愿与他同死,国旭在生死之际一股打通经脉,武功恢复有望。我出手帮他料理了杨强,并且留下两具烧焦的尸体,掩人耳目。”
陈谦卫大惊,道:“你……你……你真的做了这些事情?”
田海旺道:“不仅如此。王雯琴的师父心静完全不通割脉解毒之法,却盲目尝试,若非我从无色庵带走她,王雯琴早已死了。在无色庵,王雯琴已经闭气,但在京城你们重逢的时候,她却脚步有力,你不奇怪吗?江湖上都说我在泰山将王雯琴炼成尸蛊,你不妨去问问心静、心玄,她们看见王雯琴的时候,王雯琴脸上有伤吗?你再自己想一想,我从你身边带走王雯琴的时候,王雯琴是不是脸上有几道又深又长的刀疤?我炼尸蛊,难道还需要帮人修补容貌?”
田海旺说到这里,咯血不止,说不出话来。陈谦卫回复了一点力气,立即起身,封住了田海旺几处大穴,让他不能动弹,略一犹豫,也按住了他胸口剑创,帮他止血,道:“你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