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ssliu吃了一惊,问:“昨天不是说得好好的吗?今天怎么又不来了?”
“我考虑了一下,我刚让陈董帮忙把燕儿工作落实了,马上就走人,实在太不人道了,传出去肯定会被人笑。”
“boss不对阿,这不是你的作风阿。你想就算陈董把你老婆弄到他公司去,充其量就千儿八百一个月,你自己还受制于人,你老婆还要受人鄙视。你现在直接跳槽过来,两边工资的差价早就弥补了你老婆工资上的损失。”
“算了。特别是现在你走了,你也知道公司能写程序的就剩下我一个人,我不是那种人。这个事情以后就不要再提了。让周总他们知道不好。”
“boss你这不是把我整惨了阿。昨天晚上听你说要去,我马上又给老总打了个电话,老总又把我夸奖一翻。你看我都把你吹到天上去了。你要是过来,前途肯定是大大的,退比你现在待遇好,进还可以谋求更大的发展。你现在又说不来了,让我怎么去向上头交待?”
“我晓得我晓得,这次我是把你整惨了,下次你整回来。我这次是真的走不掉了,都是人家的人了。boss,前途还是留着你自己用,好好把握吧。这次实在对不起了。”
“算了。怪就怪我吹牛吹早了。唉,boss你要记住教训,吹牛害死人呐。”
放下电话,绝影暗自得意,那千把块钱工资差价算个啥?公司没人写程序算个啥?帮燕儿落实工作这个人情算个啥,关键是你bossliu比我先去那公司,那你就是我前辈,永远都是我前辈,永远都可以压着我。给我升职,你就得先升职,给我加薪,你就得新加薪。就像搞传销一样,管我做到一个月三五十万,只要你是我上线,你赚钱就比我多。赚钱都是小事,关键是我绝影不能在别人下面做事,特别是在一个技术不比自己高的人下面做事,宁**头,不做凤尾。
来到公司,陈董和周总早就坐在办公室里,看看bossliu走后空下的位置,绝影不免有些自责,想起bossliu平时待自己也不薄,昨天晚上一时欠考虑答应了他估计现在他正想办法给领导交待。他那位置本来就有点背,但是过不了多久还是会有人来坐,正如燕儿说的:“这程序你不去写,有的是人来写;这项目你公司不坐,有的是公司来做。”进来资本家的公司,你就永远不要指望自己能把这个位置坐稳了。
本来最近公司里也没啥事好做,绝影发了半个小时呆,陈董忽然叫他进办公室。办公室里除了陈董和周总,还有一个女人,四十岁上下,个子很矮,小时候绝影妈妈说:“矮子多做怪。”所以绝影一直对矮个子特别有成见。陈董用地道的北京腔介绍道:“小绝阿,这是公司新来的会计,侯老师。”
出于礼貌,绝影还是和她握握手,心想不就是一个会计吗,还老师老师的,说我一个软件设计师,拿出去至少也是个中级职称――工程师,称呼我一句绝影老师尤不失下曹从事,那会计,顶天了一个注册会计师,还能有多大能耐?会计还能下蛋?还能教出一大群会计?
侯老师却对着绝影做了一个很专业的微笑,说:“你好你好,以后工作上还请多关照。”绝影听了,反而茫然不知所措。
两人寒暄一阵,拉拉扯扯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没话找话,绝影感觉非常痛苦,侯老师同样感觉非常痛苦,只是陈董在一旁不断说:“嗯,对,工作上的事情,你们俩多聊聊,多沟通沟通。”他这么说,绝影就想抽他,你想作为一个程序员,跟一个连c语言是哪国语言都不知道的人在一起聊工作,还能能聊出个什么?
平时周总催项目像催命似的,总说:“小绝阿,加紧点阿,前紧后松前紧后松。”其实他自己最知道,哪里有前紧后松的,前面你要是紧了,后面多出的时间还得干其它的,就是前紧后也紧。有了经验,你就知道该怎么做,要么前松后紧,要么前松后也松,休息完全是自找的,你永远不要指望资本家会主动对你说:“小绝阿,工作挺累的,多休息休息,今天就别上班了,玩游戏吧。”今天陈董放了大把大把时间让绝影和会计聊天,周总竟然像没看见,坐在那里居然一直一言不发。
等陈董觉得差不多了,这才缓缓地说:“小绝阿,今天让你进来,公司还要个重要决定要跟你宣布,你到公司这么久了,做出的成绩我和周总也一直看在眼里,经过我们董事会研究,决定从下个月开始给你加薪300,希望你继续努力,只要你努力,我们就会看在眼里的。另外,加薪这个事情,暂时只针对你,先不要跟别人说。”
本来陈董期待着这个消息能给绝影带来一点震撼效果,没想到绝影并不买账,只是平静地回了一句:“嗯,我知道了。我会继续努力的。”
其实不就是加薪300吗?屁点大个事情还“董事会研究决定”就算是“董事会研究决定”吧,那董事会还不就你和周总两个人开的,又想到上次陈董说的芝麻大个大case,气不打一处来,最烦的就是他这种拿鸡毛当令箭的脾气。再说了,bossliu也离开了公司,本来以前可以两个人做的工作现在全得我一个人来做,你要加薪,也得把以前bossliu那份全部算到我头上,至少也要算二分之一吧,搞到现在才加薪300,这买卖还不是公司赚了。
所以资本主义从尼德兰革命发展到现在已经是相当成熟了,资本家对工人的剥削是越来越隐蔽,表面上看起来你还占了便宜,其实更大的便宜早让他们赚去了,坏就坏在大部分人根本就不知道,要不物产阶级早就在世界范围内把资产阶级打垮了。
办公室里沉默了一阵,周总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头,才抬起头来说:“小绝阿,成都那边还有个公司也要装个kipacs,就在近期过去。你看看还有什么补充的工作要做没有,没有的话就把东西装备一下,特别要注意一些细节方面的,虽然这次case比较小,但有另外几家医院来参观,面子工程,对推广我们公司的产品还是很重要的。陈董也和我们一起过去。”
绝影接到了命令,想终于可以脱离跟会计聊天的苦海了,忙说:“好,好,没事我先出去准备了。”
kipacs的安装绝影已经重复了很多次,这次的case是轻车熟路,加上陈董添油加醋对软件功能的描述,其他几个医院对kipacs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即表示了购买意向。回到宾馆,陈董拍着绝影的肩说:“小绝阿,看到了吧,做产品不仅仅需要技术。做成功的产品更不仅仅只需要技术。”
绝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深刻的体会到,这个kipacs到后期基本全由他一个人负责,这里面有些什么技术含量他最清楚,可最后kipacs安装出去,或者给别人演示,别人在对它赞叹的时候有几个人会想到陈董背后的这个小伙子?
看到绝影的认同,陈董又来了劲,说:“反正都来了成都,我也很久没来了,这边我还有个很好的朋友钟工,以前在ge工作,想约出来见个面聊几句,绝影你也和我们一块去吧,你们都是年轻人,聊得来。”
绝影本想拒绝,想自己一个搞技术的,从学校出来就呆在公司,每天就和电脑、代码、bossliu、周总打交道,说实话有点怕生,再想起那天和会计无聊的谈话,心中又恐怖起来。但是陈董又盛情难却,毕竟他还是董事长,就算牺牲一下自己,满足他的虚荣心,于是勉强应承下来。
几个人约在一家茶馆见面,成都街上什么最多?就美女和茶馆最多。工作、谈生意、吹牛、打牌、泡妞这些事情都可以放在茶馆进行,当然,为了适应不同的需要,茶馆也就有些变种,有些偏重打牌,于是机麻一套一套的,反而茶水成了次要。有些偏重泡妞,便一间一间隔开,点上个蜡烛,弄得不伦不类。有些偏重工作,于是小吃阿无线网络应有尽有。有些偏重谈生意,于是加上西餐阿工夫茶之类的中西结合。
钟工和他一个朋友一起来,初看上去,绝影并不觉得他有多么年轻神奇,怎么会被陈董如此推崇。整个聊天过程果然如绝影所预料,除了刚见面的互相介绍,绝影就只能一个人坐在那吃牛肉干喝茶,算是真正的喝茶。陈董跟钟工谈得滔滔不绝,从钟工的辞职谈到ge公司的现状,谈到现在医疗设备的利润、市场和售后服务,根本没有想过要扯点话题给绝影一点发挥的余地。这些问题他都不大关心,自己是个写程序的,用bossliu的话说,写程序的,走到哪里都是写程序,走到哪里写到哪里。如今在公司做医疗,说不定明天就出去做gps,做游戏。
两个小时终于熬了过去,天已经全黑了。钟工站起来说:“走吧,我送你们。”绝影跟着他们走在最后,几个人上了钟工的车。
这是辆黑色的本田车,因为前面有个大大的“h”说成“本田”是他的习惯。如果是周总,他会说“honda”他是从加拿大回来的。如果是陈董,他会说“ホンダ”他是从日本回来的。
绝影事先并不知道钟工有车,现在来看,他的确很年轻,大部分男人在他这样的年纪还正做着车房的梦想。
成都的绕城高速修得很好,车跑在上面异常平静平稳,打开前照灯,车里的仪表都亮起来,打开天窗,凉风从车顶嗖嗖地灌进车。绝影望着窗外,想起初中的一个大年初一和朋友一起出去玩,到凌晨两点大街上一辆车也没有,几个人唱着歌,大模大样地像汽车一样走在马路正中间,从火锅店走到家,这是他第一次走马路的正中间,马路真的很宽敞平坦。他想像着,自己什么时候能驾着车,正儿八经地从马路中间走过,应该驾驶一辆什么车从这条路成都绕城高速上驶过。现在说什么谈恋爱散步就“压马路”如果真的能够压着马路谈恋爱,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回到公司,陈董问:“怎么样,觉得钟工怎么样?”
“听你们谈话,觉得他真是个不错的人。我喜欢他那辆车。”
“一辆本田车算什么?现这样的车在路上多的是。”
“那是不算什么,但如果是自己的,一辆就够了。陈董,那车多少钱呢?”
“也就二十多万吧。不值钱。”
“嗯。就算二十万也很了不起了。”
“是阿,他本来在ge工作,也算很不错了,后来硬是辞职自己来做,做医疗器械的维修。我们这儿好几家医院的维护都是他在做。一年四季到处跑,还是很辛苦,很不容易阿。”陈董说完顿了顿,仿佛又回忆起自己当年的辛苦和不容易,过了一会,才又说:“小绝阿,知道这次为什么让你和我们一起去见钟工吗?”
“不知道。”
“我想了很久,很多事情终归还是要你们年轻人去做。我是老了,以后很多事情都不可能亲力亲为,这次有个事,我想让你独自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