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说了吗。”林圪才稳着声音回道:“这,只是一个故事,至于和方琪兰她们两个人的死有没有关系,林警官,这是你们警察应该判断的事吧。”
“故事?”林缙不怒反笑,他轻描淡写的道:“林圪才,你现在来跟我说这只是故事,是不是太迟了点?你们中学生是不是真都拿警察当傻子?还是真以为自己做的所有事可以瞒天过海?”
这连续的几个问题使得林圪才保持了沉默,他撇开了眼,没能再像之前一样毫不畏惧的看着林缙。
“你现在的同学确实没有叫陈冉冉的,甚至你的同桌也不是女生,不过半年前,你倒是有个女同桌。”
看着林圪才不愿意再和他对视,林缙便甩下了之前一直拿在手上的资料,他将资料打开,翻到了其中一页上,随后指着那一页中贴着的照片,问道:“林圪才,我就奇怪了,你都能编造出一个和事件完全不相关的女生来了。
怎么就不能明说,你口中这个故事,真实的发生在半年前,而你故事的主人公,就是蔡然琳,是你同母异父的亲妹妹呢!”
“我没有这个妹妹!”林缙戳穿所有事情的这句话让林圪才流程做事的,所以当陈巧接到林缙的私人电话时是有点懵的。
而林缙所说的话,让她更懵了。
“陈巧,麻烦你帮我查一下方琪兰案子的那几个目击者,看看他们是不是早在这个学校之前就认识。”
林缙话来的突然且莫名,陈巧短暂的懵了一下,但她毕竟和林缙配合多年的,头脑是懵的,手下的动作却快速的飞起。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陈巧就查出了结果。
她看着这个结果,有些犹疑的跟林缙回道:“没有,林队,除了蔡然琳和林圪才,他们几个人在进学校之前没有任何交集,甚至一次面都没碰过。
“是不是有更深的关系我没查到?”
陈巧难得怀疑起自己的查询结果来,这源于刚刚林缙话中的语气太过急切——她了解林缙,知道林缙不可能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就无缘无故的让她查这条关系链,这便让她开始对这个查到的毫无关系的结果有点不确定起来。
“不用,他们不会有更深的关系了。”林缙反而确认了陈巧查到的结果,他本身就确定的事进一步得到了佐证,此刻心情却是复杂的。
林缙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也没给陈巧解释为什么,只继续问道:“刚才陈烈让你查的号码有结果了吗?你看看除了柴桑,还有哪个人和这个号码有联系?”
“这个不用查了。”陈巧知道自己的查询结果没有问题,很快恢复惯来的笃定,“我刚才就是想打电话给你们的,没想到你们先打过来了。
那个号码你们现在再打过去会是空号了,还好你们发来的信息及时,和那个号码所有的信息在被自动销毁前,我已经都查到了。
只是,林队,你们这个案子估计会很棘手了。”
陈巧稍微沉默了一会,最后缓缓的吐露了这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信息,“林队,这个号码和除了盛临安外的所有人都有过联系,这是,蔡然琳的号码,而且,以她的名字注册的可只有这一个号码。”
“怎么可能!”陈烈在一旁听到,下意识的出口反驳道:“蔡然琳坠楼后,我们立刻就收了她所有的东西,手机不应该……”
“你们是不是还没查她的那个手机。”陈巧打断了陈烈的话,“我劝你们把这些学生先控制住,也别管什么审讯了,先把他们人身安全给保住,然后马上把那支摔的四分五裂的不能用的,卡都断了的手机好好查一查,你们应该会发现很大几率那支手机根本不是蔡然琳的。”
林缙眉头狠狠一皱,他是信了陈巧的话的,但这件事如果被确认了,也就代表了,蔡然琳的死是经过精心谋划的,那么方琪兰的死又怎么会简单。
如果说这两个案子一开始就注定会发生,而目击者都是被设定好的,那从蔡然琳那场“献祭”开始,究竟还会牵扯出多少事,这几个学生,又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林队,我们都仔细查过了。”刚进门的女警官脸色居然比陈烈林缙两个人加一块还要难看,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不难听语气中的沉重——女警官实在对自己方才查的事情所得到的结果觉得难以置信和后怕,“和林队你猜的一样,除了盛临安,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藏有一小块刀片,虽然还没比对,但应该都和柴桑的那个一样,虽然小但是足够锋利,哪怕是张雅雅和傅莹那样的女孩子只要够果断,都能立刻要了自己的命。”
“是盛临安?”林缙对这点反而觉得奇怪,“我本来以为会是梅若星。”
毕竟,一开始,如果不是他去专门找了梅若星,他应该不会在这两场案件中的。
“是盛临安。”女警官确定了这个结果,然后回忆了一下,斟酌着开口继续道:“不过梅若星也比较奇怪,其他人的刀片大多和柴桑一样,放在上衣或者裤子口袋,再有袖口之类的,反正都是些触手可及的地方。
但是梅若星的那块刀片,是粘在鞋的标签后的。
而且,我觉得他好像不太知情。
当然,其他人也都表现出不知情的样子,但是就我看来大概只有梅若星真的不知情。”
女警官也算经验颇为丰富,看几个学生还是心有把握的。
林缙点了点头,表示清楚了女警官的看法,他皱的老紧的眉头还没松开,却突然笑了起来,是对着门外的人。
一个虽然和其他所有人一样都一身校服,气质容貌却均盛的让人无法忽略的人——盛临安。
“柴桑还活着?”
俊美无双的少年对着比自己矮上半个头的警官语气淡漠的问道。
盛临安不像会对别人死活感兴趣的人,不过更关键的是——
听着他这问话的林缙眼光微动,差点下意识想看向一旁的女警官,他当时让女警官安排人把盛临安带过来的时候,可没让将方才发生的这些事告知盛临安。
林缙最终还是只看着盛临安,他相信与自己多年的手下之间的默契,于是盛临安如何隔着好几道门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就更为反常。
本身盛临安出现在这里,自然就是林缙有话想单独问他,结果林缙还没开口,就被盛临安这么一句问话给扰乱了原本的思维走向。
但纵然怀疑盛临安故意如此,林缙还是决定顺着他的话走。
无论如何。
柴桑这件事盛临安都不应该会知道。
“猜的。”
面对林缙的询问,盛临安给出了这么两个字的简短回答。
这种敷衍到极点的回复,出于盛临安口中,便给了一种让人难以置咄的感觉。
饶是林缙,也觉得盛临安所言就是事实。
不过,感觉归感觉。
“怎么就猜的这么准呢。”
林缙自然是无视感觉,继续问话。
对林缙的流程式询问,盛临安其实有更多可以敷衍的回复。
林缙也没指望他能给出什么实质性回应。
但他这次的回答使得他方才的“猜的”也像是事实了。
“否则,你们怎么会在找刀片。”
这一句话落下,在场除却盛临安外的几人,都像被一道无声的落雷正正霹中了脑袋,林缙尚能控制面不改色,惊愕却已经浮上了女警官的面孔。
女警官神色恢复的不慢,却足够盛临安将其收入眼底。
“你怎么会知道!”
林缙此刻却陡然发怒,让人瞠目结舌。
林缙惯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更不用提做了多年刑警面对了各种形形色色的案件和犯人,更是早有了泰山崩与面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
可这样的林缙因为一句话,此刻却是对着盛临安怒目而视,大声呵问。
本就具备不怒而威之势的林警官此刻更是气势惊人。
可直面他这模样的少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这是不同于他之前审讯林圪才时那个小子的故作镇静。
林缙看的出来。
盛临安是真的,对他突然变化的态度,无动于衷。
目的达到的惊喜也好,被威慑住的惊吓也罢,或者随便一些其他的东西……可盛临安什么都没有,他的面孔上,除了过盛的容色外,只剩如死水一般的寂静,无波也无澜。
这个盛临安。
是过于难搞了些。
林缙对这样僵持的情况心下透凉。
这个很早就被夸赞年轻有为,更是迄今为止到手的案子没有一件破不了的老练警察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在想。
如果,只是说如果,这件案子真的是盛临安所为。
那么,他们可能是真的没办法破了。
这样面对“强敌”而产生的消极想法很快被林缙压了下去,他“重整旗鼓”般地看向盛临安,试图找出这个男生身上的突破口。
无论怎样的人,总会有突破口。
林缙一直坚信这一点。
他不觉得盛临安会是个例外。
只是他也清楚,像盛临安这样的人,突破口实在是太需要花费时间去寻找了。
更何况,当下这时间的界定,似乎是由盛临安来掌控的——
女警官的制止没能阻拦盛临安伸向林缙的手。
突兀出现在林缙面前的是一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盛临安的双手自然是符合他全身上下的好看的。
可他那只朝林缙伸出的,犹如玉石般精心雕琢的手展开,其上却呈现了让人觉得相当碍眼的色彩。
一只及其精美绝伦的瓷器上裂了一道小小的却引人注目的口子,给人的观感便不过如此了。
锈迹斑斑的刀片与肤色过白的掌心形成了鲜明对比。
盛临安实在太像精雕玉琢而成的存在,便就显得那块刀片愈发和他不相其衬。
可这屋子的几位不是警察就是法医的人,自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惊讶。
“你们不是在找这个吗。”
盛临安似乎是在问话的。
可他如此漠然的语气,如此冷淡的神色,让所有人都明白过来。
他们眼前这个看上去容色过盛到几乎不似真人的少年,只是在陈述一件他已经确定且于他而言再平常不过的事——
哪怕这件事是与旁人,甚至是与他有过交集的人生死有关的事。
盛临安这从头到尾没什么变化的语气也让人明白过来。
方才,他们所以为所讶异的盛临安所问的柴桑的话,也不过是他在陈述一件他已经确定且对他来说好像没有任何关系的事。
他只是在陈述,并非问话。
便是仅此而已。
那是比说今天吃了饭喝了水这种事还要漠然的态度。
比起对于盛临安关于这两件事的所知来源而言,林缙对他这样全然漠视旁人的态度更为讶异。
林缙不是没有见过冷漠的人。
更不是没有见过对他人生死全然无动于衷的人。
这人世百态,人更是什么样的都有。
林缙是什么人!他面对的那都是什么人!
他便本不该对盛临安的态度讶异。
可恰恰是他见过太多冷漠冷血的人,此刻才会觉得惊讶。
盛临安不该是这样的人。
可偏偏,此时呈现在众人面前的盛临安,就是这么个冷漠到堪称冷血的人。
那么,盛临安为什么不该是这样的人。
“你知道吗。”
短暂的沉默后,林缙缓缓开了口,他这一开口,感觉吐露出的话都被冰冻三尺了一般。
林缙咬着牙承受了这股几乎透骨而来的寒意,他目光如炬,死死看着面前这个仍旧对任何事都无动于衷的少年,逐字逐句的问道:“盛临安,你究竟知不知道你现在拿出这个东西,到底,意味着什么!”
林缙问的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没有人给予回应,被林缙质问着的盛临安一言不发,全然没有波澜的情绪仿佛对他的话语恍若不闻。
可林缙质问,便抬头看向盛临安,他正对着盛临安的脸,便也直直撞上了他的眼睛。
纵然一颗直男心刚硬如铁,坚定不为容色所迷的林警官也一霎那清楚了,盛临安不可能不知道。
少年身量高挑修长,比气势汹汹的林缙尚高上半头,纵面容极盛却仍旧能看出几分符合年纪的稚嫩。
可他神色极淡,使得整个人更像哪里搬来撑场面的艺术品,从而失去了几分活人应有的色彩。
只他一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清亮非常——
便是碰巧撞上盛临安这双眼睛的瞬间,林缙短暂恍惚了一下。
他只在那一刻觉得,他曾经看过夜晚中的漫天繁星。
现下,却也都,不过如此了。
盛临安拿出的这刀片意味着什么呢。
其实往小的方面说,它实在不值得林缙如此怒气冲冲。
毕竟,这只意味着,盛临安知道他们在找刀片,而他成功的瞒住了经验老练的警察,将刀片收了起来,此刻再在林缙他们拿出来而已。
往小了说,这可以只算是一个还未成年学生的恶作剧和炫耀。
你看,我收的东西,你们警察都找不到。
但作出行径的人,偏偏是盛临安。
没有人会在看到盛临安后,还会相信,他这样的人,做出的行径只是为了向警察炫耀。
可再往大了说,难不成还能是盛临安隔了几道门在警察的看管下操控了另一个警察看管下的柴桑自杀吗。
这实在不可能,哪怕是盛临安,也不可能。
唯物主义的警察们不可能当自己在拍玄幻影视剧来破案。
那么,柴桑自杀的关键点其实还是在于那通不应该存在的蔡然琳的电话。
那么,这群学生每个人身上的刀片,柴桑的突然且决然的自杀,好像都在意味着,蔡然琳的那通电话打给谁,谁都会用这刀片了结自己。
这群一开始只被以为是方琪兰跳楼案的目击者的学生们,真的是“目击者”吗?
林圪才那个关于“献祭”的故事,又和这个案子到底有多大的干系。
这其中,盛临安,又是什么样的角色。
旁观者?目击者?受害者?还是……加害者?
而一直被林缙觉得是没有他就不会牵扯到这个案件的梅若星,又真的是如此吗?
如果是,梅若星怎么会也再次出现在蔡然琳的案发现场,身上又怎么会也有这个“自杀”的刀片。
就算女警官说梅若星与旁人状态和放刀片的地方略微不同,又能代表什么呢。
总归得,他们9个人,包括已经死亡的方琪兰蔡然琳,在此之前,一定都有交集点。
陈巧都查不出的交集点中,林圪才的故事中却好像暴露了。
但这“故事”中,还是缺了人,盛临安尚且还能说是因为被臆想存在所以是剧中人,梅若星又是什么情况。
这和林缙所真实经历过的那场“献祭”又不太一样。
在林缙看来,林圪才的口中的那个“献祭故事”和迄今为止的一系列“自杀”案件,对比曾经的那件事,更像一场拙劣的模仿。
是的,哪怕如此诡异的已经有三个学生自杀了,也只像是当年那件事的模仿,而且,相当拙劣。
可偏偏,这起好像相当拙劣的模仿案,其中牵扯到的人中有盛临安,还有一个好像是被他牵扯进来的梅若星。
一个是不应该在模仿案中出现的人。
一个是那件事中根本不存在的人。
林缙目视着盛临安,他想了许多,面上却仍旧保持着之前的怒气冲冲。
林缙一个刑警怒斥相对,盛临安一个嫌疑人波澜不惊,这情形说实话,比较少见,女警和陈烈两人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等到想起来是不是要劝阻一下自家老大的时候,就发现两人已经相隔甚远了,林缙也恢复平静了。
“通知这些学生家长,作为案件嫌疑人,这些学生会全部都带到警局。”林缙话是对着女警和陈烈说的,眼睛却还是在看着盛临安的,他仍旧想观察盛临安的反应,哪怕他知道盛临安给出她想要的反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却依旧在做。
在林缙意料之中的,没有一个学生家长到场了,若说作为嫌疑人的家长没到场可能是共同商量好了未成年人口供不具备法律效应之类的,那出了那么大的事,柴桑和高博的父母居然也不愿意现身。
学校方面倒是积极的不得了,就是不知道是为了在林缙和其他学生面前做样子还是真的在乎学生的安危。
果然,林缙没什么反应的想。
之前林缙让陈巧不用再继续查这些学生入校前的交集便是如此。
再拙劣的模仿,毕竟也是模仿。
既然是模仿,就不可能会不模仿当年最出名的一个消息。
林缙呆在拘留室外,面无表情的隔着单向玻璃看着或“坐立不安”或“哭天抢地”又或“无动于衷”的几个学生。
拙劣的演员,拙劣的演技,拙劣的杀人手段……
林缙断了一下思绪,他的目光此刻正是转向了同一个拘留室的梅若星和盛临安。
……两个做不了演员的人。
这也是林缙尚且没将这件案子正式当做模仿案来办的原因。
他想不通的一点,如果真的是模仿案,那么为了这么劣质的一个模仿案,把盛临安这样的人给放进去,除非是设计这个模仿案的人脑子坏掉了。
但如果不是模仿案,相似的“巧合”多到这个地步,可就真的是巧合令人发指了。
一件高中女生跳楼自杀案,查了两天查到了现在这个情况,林缙已经懒得再跟学校里那群就想着推卸责任避重就轻的老油条扳扯了。
他心下清楚,如今最重要的是保障剩下这些学生的安全,其次就是确定到底这个案子是模仿那件事还是真巧合。
而这两个事的重点,都在盛临安身上。
唯一一个现有证据指向和两个死者生前最后见过的人,唯一一个明明是串联这个案件的线索却不会在那件事里出现的人。
至于为什么把盛临安和梅若星放在一个地方,仅仅是因为盛临安曾经的也是仅有的一个“污点”——记过。
而且,因为这次记过与梅若星有点联系,所以盛临安几乎是当着许多师生的面直接教训了梅若星。
这可就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诚如向警察炫耀自己的本事不像是盛临安所做的事一样,明晃晃的校园暴力,报复到弱者身上,为了一个记过,这些事怎么也不能联想到盛临安身上。
盛临安那一副万事漠然的冷淡态度,就这些,让他生气?
哪怕所有询问结果都一致,林缙还是觉得,不可能。
既然如此,当曾经未亲眼所见的事实和现有观点出现冲突时,就,实践出真理。
梅若星大抵没能想到,他与盛临安的单独接触会在一年前的早晨后再上一个台阶。
虽说这个上台阶的地点有些奇特。
他们被单独关在了一个审讯室里。
与曾在电视里看见过的不同。
他们的审讯室里久久没有警察来问话,梅若星现在又哪里会在关心这个,可却又因为这点不由自主的关心了其他。
他的身边,不过两拳的地方,坐着的是盛临安。
仅仅意识到这一点,就足够扰乱梅若星的思绪。他几乎都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更遑论去控制住自己的心跳,自己的眼睛。
怯弱的男生不可自控的想去看身边的人,却下意识的在目光即将触及时猛地收回。
和那天下午教室里即将触及的指尖一般,梅若星内心觉得不可以。
可现下是封闭的空间,没有其他任何人,且,近在咫尺的距离。
于是男生低垂着头,过长的刘海遮挡下,他的目光流转在了盛临安腰腹以下的所有位置。
梅若星在那场充满淫靡气息的夜晚,何止记住了微微张开的唇,他被关了一天一夜不甚清明的脑子里,清楚的记住了当时所有他觉得美不胜收的事,他清楚的记住了盛临安身上每一处地方。
梅若记住了腰腹漂亮分明的肌理,记住了修长有力的双腿,记住了腰侧和大腿之间流畅挺翘的线条。自然,他记得最清楚的,还是盛临安那张过盛的容颜,那分明沾染了情欲却仍旧高傲冷漠到不可一世,让人望之心惊的面容。
多少个午夜梦回,梅若星会再回到那个体育教材室里,他会代替另一个人的存在,却比那个人过分许多,他大抵会是个很好的学生,又或者是勤能补拙,他实在是将盛临安曾付诸在他人身上的事,还付给了盛临安更多倍。
梅若星在一个躲藏的夜晚,短暂见过那样的盛临安,便在多少个夜晚,见过那样的盛临安身上会覆盖着不堪入目的存在。
犹如神明精雕细琢才会存在的盛临安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没有一处会不意味着他被拉到了不堪的地狱,天之骄子在那一刻被浇灌了同样腐朽肮脏的味道。
总有那么一瞬间,梅若星觉得,盛临安也是属于地狱的。
怯弱到现下连一眼也不敢光明正大瞧盛临安的梅若星,在那一个个不为人知不受控制的梦中,好似与神明同坠地狱,却又像身处天堂。
便又会有那么一瞬间,梅若星恍惚觉得,盛临安是属于他的。
可只需要真正瞧上盛临安一眼,梅若星便明白,一切不过全是他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盛临安无论如何,也不会属于他,又或者说,盛临安这样的人,只需要看他一眼便会清楚明白的知道,他永远不会属于任何人。
高傲冷然如盛临安,与旁人多说上那么一句话,都好似是在屈尊降贵。
这样的盛临安,自然不会属于任何人,也更加不会属于梅若星。
夜里的妄想有多么淫靡荒诞,白天的现实就有多让人心惊胆颤。
梅若星,不过是个阴沟里的老鼠。
是盛临安这样的人,一辈子也不该接触到的最落魄阴暗里的存在。
他们,截然不同,任谁看,都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现在,他们共处一室,近在咫尺,梅若星的手倘若不经意垂下,就能触碰到盛临安。
如此轻而易举,但梅若星仍是只蜷缩在那一亩三分地,半分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少年太过胆怯,他是阴暗的,可以他的胆量,最大的阴暗也不过是夜晚无人知晓的梦中,独属于他自己那份淫靡的无法投注于现实的亵渎。
而青天白日里,活在黑暗里的少年,样子看上去是恨不得将自己一米八几的个头全塞进审讯室里那么一张不大的椅子上,瘦弱无比却身量很高的少年自然做不到这一点,于是便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将全身暴露于外的皮肤拼命的往宽大破旧的校服里塞,就和林缙一开始见他时一个模样。
一群警察在审讯室外面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审讯室里的两个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去的人说一句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连林缙也不得不佩服这两个学生真就如此按耐得住,而就在林缙准备放弃一开始的观察计划准备进去问话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梅若星晕倒的时候,是没想往盛临安身上倒的,他哪里有那样的胆子。
可他意识恍惚,判断方向失误,便直直的一头砸在了盛临安肩上,颈侧裸露的皮肤白皙细腻,喉结凸起,线条干净,脖颈修长,这些梦中才得以近距离见上一见的场景就这么出现在了半晕不醒的梅若星眼前。
盛临安被梅若星含住喉结的时候,就已经将他的手扳开了,可还没来得及挪开他的头,就被某个昏迷不醒的王八蛋一口叼住。
还从没被人这样造次过的盛临安,下意识的反应造成的结果就是林缙接住了被他一把甩开的梅若星。
林缙接住了确切晕倒的梅若星,刚转头想对盛临安的粗暴行为做出反对。
就看见从来不动声色的学生蹙了眉头,颇为恶狠狠的用衣袖擦拭脖颈上的津液,抬手间喉结处还有明显的一圈牙印。
……
要不是梅若星真的晕了,林缙觉得盛临安都可以直接原地控告他蓄意谋杀了。
看不出来啊,林缙颠颠手中人的份量,这小崽子下意识的攻击力那么强。
直得没有一点毛病的林警官,是半分没往别处想。
梅若星晕的突然,醒的也迅速,还没等林缙喊人将他带走休息,他便猛得身子一重,从林缙手中滑落,“砰”的一声,身体与地面的碰撞声听得人心惊胆颤。
林缙刚想蹲下身观察梅若星的情况,就和盛临安撞上目光,他便眼睁睁的看着盛临安一把拽起梅若星的头发,然后报复一般的向着梅若星颈上同样的位置咬了上去。
梅若星就在这时候醒了,他醒在了盛临安唇齿碰上他脖颈的第一时刻。
盛临安这行为确实像极了在报复,幼稚却单纯的“以牙还牙”式的报复,但盛临安会是个眦睚必报,而且还会用如此简单幼稚方式报复的人吗?
这个答案林缙不得而知,梅若星却第二次切身体会了与盛临安如此靠近的感觉。
这不是盛临安第一次纡尊降贵的主动俯身靠近梅若星。
只是,盛临安第一次靠近他,是因为他偷窥了那场夜晚的盛宴,这这第二次又是为了什么呢。
感知脖颈处锋锐威胁的梅若星后知后觉的想起了自己晕倒前的行为,瞬间面皮爆红。
只是盛临安又哪里能了解到,他口衔刀片在警局在审讯室在林缙眼皮子底下威胁着梅若星的生命,在梅若星脑海里却只留下了他们再次如此靠近的事实。
他所见身下人脸色红润,只觉得是生命受到威胁时的惊惧反应,没半点自己被人在脑海里意淫了千八百遍的自觉。
林缙自然不清楚他见到眼前这一幕产生的疑问没出现在梅若星的脑海中。
毕竟,林缙怎么也不会想到,梅若星此刻的想法,当然,他首先便没想的到,此刻的盛临安口中会衔着刀片。
如果林缙现在能看到,一定会觉得很眼熟,毕竟盛临安衔着的那刀片同他之前给林缙的,更同之前柴桑用来自杀的那两块刀片没有任何区别。
一个锈迹斑斑的刀片并不普遍却很普通,普通到哪里都有,普通出现在哪也不足为奇。
可这一模一样的刀片同时出现那么多,还牵扯上了命案,又怎么会是那么简单的事。
以林缙的本事,倘若现下看到了盛临安口中的那刀片,一定能发觉更多事情。
可林缙现下所在的位置,能看到的仅仅是盛临安唇齿碰上梅若星的脖颈,修长漂亮的身体与落在地上的人紧紧贴合。
一个如盛临安这般容色如此过盛的人以这样的模样呈现在眼前时,哪怕直男如林缙,下意识的念头也不会是去拉开盛临安。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林缙的脑中居然当真不健康了那么一分钟,所幸他回神极快,几个大步快速上前就想拉开盛临安。
不过盛临安比林缙动作更快。
就连在盛临安面前的梅若星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总之在林缙碰到盛临安之前,他已经施施然站起身。
只是,盛临安此刻薄唇微张,额前发丝有些落下,一系列的动作使得他向来冷漠的脸上面色微红,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在灯光下似乎含着水,实在是好看到令人心动。
就连林缙也不由得为之侧目,何况是梅若星。
哪怕是才被威胁着生命,梅若星心里的火焰也要将他烧的通红,他见着这样的盛临安,便连眼睛也不舍得多眨一下了。
他呼吸急促,被林缙拉起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连忙低下头,随着他的动作猛得垂落下来的刘海遮盖住了他的视线,似乎也遮住了他眼中无法掩饰的欲望。
盛临安早在林缙反应过来靠近他时就将刀片含回口中,他在梅若星脖颈处留下了浅浅一道伤痕,连血渍都未渗出。
盛临安自然没打算要梅若星的命,否则就算林缙在这,那短短一瞬间,如今能看到的到恐怕也只是一具尸体了。
梅若星还不能死。
起码,现在不能。
林缙大概检查了下梅若星,见他没什么事却一副害怕的模样,想着大概是被吓到了,就好心的站在他面前,隔开了他与盛临安之间的位置,盛临安既然没对梅若星真做出什么伤害,他暂时便也不想管这两人之间的“插曲”,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你没事了吗?要先去休息一会吗?”女警官进来的时候,梅若星和盛临安已经都一派无事的坐回原位上,林缙坐在两人对面,是要开始正式开始审讯的模样,女警官坐到林缙身旁,见梅若星瑟缩畏惧的模样,略带关切的问道。
女警官身材高挑,面容清秀,温声细语的问话让人很容易就放下心防。
梅若星没出声,只是以微不可见的幅度轻轻摇了摇头,若不是他头发过长,起了些动静,女警官还真的察觉不了。
“怎么会突然晕倒了?”女警接着问道:“太紧张了吗?要喝点水吗?”
这边女警温柔细语的询问梅若星,耐心等着一点点的回复。那边的林缙却没任何动静,从头至尾,他只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看着盛临安。
盛临安半点没有身处警局的感觉,安之若泰的模样着实和一旁瑟瑟发抖的梅若星刑成鲜明对比,虽说梅若星此刻未必是因为身处警局才如此惶恐不安。
毕竟,恐怕在梅若星眼里,盛临安是看上去比警局更有威胁的人啊。
林缙难得产生一种叫无力感的情绪,他特意将这两个与多年前那场“献祭案”格格不入的学生与其他人分开,再单独给他俩放在一起,本意是既想看剩下的“演员”们的戏码是否合的上当年的故事,又想仔细观察下盛临安和梅若星之间的关系。
林缙原以为打破他安排的会是盛临安,却没成想梅若星先晕在了审讯室里。
校园霸凌受害者,学生,两起坠楼案的嫌疑人兼目击者……这些标签随便哪一个都足够引起社会重视。
如果他将晕倒在审讯室的事说出去,哪怕不经过任何贴油加醋,林缙也可以想到这件事会给警局带来多少负面影响,更别提从这个案子开始,就围绕在警局旁的那群记者,想到那群有点风吹草动就一拥而上的记者,林缙就头疼。
对于记者的看法,林缙多少还是受到当年那件事的影响,虽然谈不上觉得记者都有问题,但更谈不上欢迎他们,何况大多数案件一旦牵扯上记者就意味着社会舆论的压力也会随之而来,这对他们查案也会存在影响。
所以,包括林缙在内的大多数警察都不希望记者会在他们这起案件里多掺和,尤其是在这个案子已经开始受到社会关注,牵扯进去的人还有梅若星和盛临安的情况下。
如今梅若星这样的状况,加上盛临安这样一旦被看到就具备吸引全部话题性的人,林缙按了按额头,叹了口气,他几乎能想象到这两个人被暴露出去后会造成的后果。
不能让他俩出现在媒体的镜头下啊。
林缙难得为案件之外的事烦恼。
女警此刻温声细语的安抚梅若星的情绪,却不知道他情绪的源头是盛临安,便只要盛临安和他共处一室,哪里能有被安抚的可能。
在多次问询只能得到同样微弱回复的女警实在有些无奈了,她看向林缙,却诧异的发现林缙好像比她更无奈的样子。
也是,女警又转头看向盛临安,心想,比起梅若星来说,盛临安看上去确实还要难搞很多倍。
盛临安同时被两个警察注视着,却仍旧跟个没事人一样,他坐在审讯室的凳子上,跟坐在自家的沙发上好像没什么区别。
“盛临安。”林缙打算放弃那些弯弯绕绕,他也知道这些对盛临安不可能起作用了,于是直接了当的问道,“你和方琪兰蔡然琳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
“没有。”
盛临安看向了林缙,他没有半点迟疑,也没有半分慌张,他连眼里的淡漠都没一点变化,他只是对这个问题做了回答,没有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像在回答吃饭喝水之类的事一样简单,可却莫名的让人觉得很有信服力。
他这回答一出口,林缙都觉得他没有一点嫌疑了,实在是盛临安无论如何看上去都不像会是个杀人凶手。
有的人,是天生不适合犯罪的。
这里不是说人的性格,而是说的外貌。
人的犯罪可能性当然不该由外貌来判断。
可一个足够引人注目的人,一个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注视着的人,要犯罪的难度怎么也会比一个不被任何人注意的人要难上许多。
当然,并不是说这样的人不会犯罪,只是他所具备的犯罪条件确实要困难一些,哪怕那些困难对盛临安恐怕都不值一提,但从客观角度来说,确实如此。
而且,如果盛临安想要做什么事,林缙怀疑,恐怕真的不用他自己动手,那些处在青春期容易为爱情匡匡撞大墙冲动的少年们会前赴后继的为他而行动吧。
只是客观角度的评判也只是评判,不足以洗清盛临安的嫌疑。
林圪才的两张照片实在给盛临安定了很大的嫌疑在身上,就算林缙当时对林圪才说照片时间可以更改,那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诈出林圪才的话,实际上,那照片,的确是这案件开始以来,目前最明了直接的证据了。
而且,蔡然琳尚且不好说,她和盛临安之间最大的联系除了死前的一张照片外大概就是林圪才的那段不知真假的故事了,但方琪兰,是实实在在和盛临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
毕竟,方琪兰追逐了盛临安那么久。
毕竟,林圪才故事里有个女生很大可能就是方琪兰。
如果林圪才的故事是真的,那“献祭”也是真的,这个学生的连环自杀案就当真和多年前的那场案件太过相似了。
就连死的第一个人是“献祭”发起人这点也是如出一辙啊。
“柴桑的自杀和你又有什么联系呢。”林缙看着眼前少年俊美淡漠的面容说道:“盛临安啊盛临安,你说你和他们的死都没关系,可你知不知道目前的证据都指向你是和他们的死关系最大的人。”
“林警官。”盛临安听着林缙的问话,突然勾起唇角,是很真切的笑了下。
盛临安这一笑,其实来的突兀,却没人会在意他这突兀,实在是因为平常冷淡惯了的人笑起来便如同打破了寒冰,容色本就过盛的少年一时间要迷了所有人的眼,可他说的话配合上他的语气笑容却又让人感觉直堕地狱,“你是不是忘了,无论是方琪兰,蔡然琳还是柴桑,都,只是自杀。”
自杀,是啊,是自杀,林缙想着,若不是案件太过连续又巧合,若不是林圪才的那个故事,若不是多年前的那场案件各种细节都和如今这场对的上,这可不就仅仅是场校园学生自杀的案件吗?
现在这年头,学生自杀的难道还少吗?
他又何必真的代入当年的那场案件。
可是,不行啊,他不可能就把这件案件当做自杀案草草了结的。
林缙直视着盛临安的目光,似乎在和他无声的进行对话。
盛临安,你想隐藏什么,你到底有什么秘密,这案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一定会查出来的。
审讯室的气氛好似凝结住了,可突如其来的“咚”的一声,打破了两人无声的僵持。
女警从林缙和盛临安的对峙中缓过神来,就看见梅若星不省人事的趴在了桌子上。
刚才那一声响,是梅若星一头砸在桌子上发出的动静。
……
“林警官。”出乎人意料的,比起两个因为无奈而一时愣住的警官,盛临安倒是先开了口,“你还是把他送去休息休息吧。”
盛临安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可这才让林缙觉得不可思议,他隐隐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是没有问题的——盛临安果然和梅若星是有关系的。
否则,以盛临安这样目击两场跳楼自杀现场都无动于衷,对柴桑死活全然漠然的性格,怎么可能只因为梅若星的晕倒而说出这样的话来。
哪怕盛临安此刻神色依旧冷然,说话的语气依旧冰冷。
但就和林缙知道盛临安在众目睽睽下对梅若星施加暴力时一样的感觉,他现在也敏锐的察觉到了违和感。
这都是不该盛临安做出的行为,说出的话,可盛临安偏偏做了,偏偏说了,还不像之前在林缙面前拿出刀片一样可能有更深层的意味在里头。
林缙深深的看了晕倒的梅若星两眼,又看向盛临安,实在是没想出来这两人到底会有什么联系,最后只能先让女警把梅若星带去休息。
可女警还没碰到梅若星,这个一个钟头不到晕了两次的男生又突然醒了过来,胆怯卑微被所有人欺凌的男生目光如炬,看向要扶他的女警,又转头看向盛临安。
林缙不好形容那个感觉。
梅若星看盛临安的眼神,像是要将盛临安生吞活剥了般。
这个一直怯弱的瑟缩的男生,在看向盛临安的那一眼里,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般。
只是这一眼转瞬即逝,又实在反差过大,大到林缙都觉得是自己花了眼睛,又快到林缙眨了下眼睛,再看梅若星的时候,分明又还是那个身量很高却瘦弱不堪,蜷缩在黑暗里头都不敢抬一下的少年。
梅若星摇头拒绝了女警要带他出去休息的好意,他闭了闭眼,觉得自己的意识好像没那么恍惚了。
他垂下的眼睛瞧见了身侧盛临安放在腿上的手。
白玉一样漂亮的修长手指,被全然包裹在校服裤里的长腿,哪一样,都要灼了梅若星的眼睛,噬了梅若星的心脏。
“我能出去吗!”梅若星突然站起身来,急迫的让人惊讶。
女警赶紧问道:“怎么了,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梅若星抬起头,盯着女警看了一眼,他神态紧迫,好像要说些什么,最后却仍只是摇了摇头,又坐了下来——他方才激动之下拍桌而起,激动的模样与现在真的恍若两人。
如果说女警一直注视着梅若星,那么林缙就是一直注视着盛临安。
也许是不为了辜负这位警官的坚持不懈,林缙一直苦苦寻找而不得的事在方才却有了发现。
几乎就在梅若星一反常态的同时,盛临安看向了梅若星。
他看向梅若星的那一下动作极轻极快,若不是林缙一直死死盯着着他,几乎不能发现。
可偏偏林缙不仅看见了,他还看清了,林缙看清了盛临安看梅若星的那一眼。
只是这一眼,就让这位警官立刻确定了一件事。
是了,是了!
林缙心中激动不已。
盛临安看向梅若星的那一眼犹如一计无声的警钟敲醒了他的头脑。
他终于想起了一件事!
他想起他究竟在哪里见过盛临安了!
原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原来,你当年也是在的。”
林缙突然开口,这莫名其妙的话让女警官侧目,但女警官只能一头雾水的看着林缙与盛临安打谜语。
林缙此刻心情大好,他没想过这案件的突破口居然最先出现在了盛临安身上,饶是盛临安恐怕也不会知道,林缙其实是见过他的。
在九年前那场如出一辙的“献祭”案里。
那时候的林缙还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实习警察。
但他已经在当年那场案件里见过最险恶的人心。
其中最险恶的人心算计被用在了盛临安身上。
如今的盛临安也不过将将成年,九年前,盛临安才9岁。
9岁时的盛临安,不过是个个子还不到林缙胸膛的小孩子,可他一双眼睛却已经很冷,除了看向一个人的时候。
那个人,消失在了九年前的案件里。
林缙就是在那个人身边看见过盛临安,那个人消失后,盛临安也再没出现过。
可哪怕只那样短暂的见过一面,哪怕相隔时间长达九年,哪怕被刻意忘却,盛临安看向梅若星的那一眼,还是让林缙想起来了一切。
原来无论是盛临安还是梅若星,真当也是在当年的案件里出现过的,原来,不是什么劣质模仿案,而真的是一起完完全全一样的案件。
那么,谁才是背后操纵一切的人呢。
谁能有本事策划这一切,谁又能有本事操纵盛临安这样的人。
“盛临安,我们,单独聊聊吧。”
林缙手指轻点了点桌子,他语气平常,像只是在正常行使审讯的权利,但他的眼睛一直在看着盛临安。
可惜,直到女警带着梅若星离开了审讯室,林缙都没能再从他身上发现一丝破绽。
若不是林缙足够确定,险些会以为自己方才看到的是错觉。
真的难搞啊。
林缙几乎要叹出一口气,却又难得起了挑战欲,这位年纪不大的刑侦队长看着面前冷漠俊美的少年,选择了直截了当的方式。
“盛临安,我倒是真一时没认出来你。”
这话和方才他所说的话一样让人心生疑惑,但林缙知道,盛临安清楚他的意思。
林缙没打算在盛临安面前卖关子,他目光如炬,看着盛临安,“可我毕竟清清楚楚的见过你一次,便不该会想不起来你,纵然一时没想起来,最终也是会记起来,你不会不知道这点,那么,盛临安,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呢。”
冰冷但尚且柔软的小孩子成长为了介于少年和青年间的年纪,是人一生中变化极大的九年。
可偏偏盛临安容颜过盛,气质独冷,便只要有人见过他,就不可能会记不起他。
“九年前,你那样小,但你跟在那个人身边,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九年后,你又牵扯进同样的案件里来,盛临安,你,或者说你们究竟要做些什么。”
林缙语气冷淡,表情严肃,好像再也不复当年蹲下身和尚是孩子的盛临安交谈时的温和细语。
盛临安看向了林缙。
清清冷冷的一眼。
如九年前和他对视时一模一样。
一瞬间,林缙觉得自己好像穿越了时光。
盛临安惜字如金般,他只说了一句话,四个字。
他同林缙道。
“好久不见。”
“九年了,的确是很久不见了。”林缙发现自己语气没法再冷淡,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在盛临安与他对视的时候,就用了和当年一样哄小孩的语气。
因为在他想起他见过盛临安的时候,他还想起了一件事。
“哥哥会捉到坏人的。”
初出茅庐意气风发的实习警官曾经对着冷冰冰的像玉雕一样漂亮的小孩许下过承诺。
他承诺他会抓到九年前案件的幕后凶手。
可后来,九年前的案件被作为悬案搁置多年,九年后一样的案件再次重启。
哪怕从前又或现在,盛临安都不会去在乎一个警察的一句话,林缙也在想起自己话的那一刻,感到歉疚,他认为自己对小孩说了谎。
盛临安记不起九年前被人许下的承诺,他与林缙的那句好久不见对他而言不过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一句话。
盛临安见过林缙,便也只是见过,九年前的林缙人微言轻,空有能力无处施展,九年后,哪怕成了刑侦队长,林缙面对一样的情况,又能如何呢。
比起林缙的变化,盛临安依旧冷漠。
他没对林缙不寻常的态度做出任何反应,好像并不知道林缙这软下来的语气是冲着他来的一般,他那双黑曜石一样漂亮的眼睛里映着林缙制服肩膀上的两杠三星。
若不是这个情况下,林缙倒真的想和盛临安诉些旧,毕竟他们确实也称得上久别重逢,可他们也的确只是一面之缘,盛临安见他,除了那句好久不见,又与之前有什么分别。
盛临安分明早已经认出了他。
这个孩子,比之九年前,更加漂亮耀眼,却也更加冷漠了。
可他的注意力,居然转向那个人之外的人了。
梅若星。
盛临安到底和梅若星有什么关系呢。
那校园里所谓的纷争现下看来不过都只是掩人耳目的表象罢了,而让盛临安宁可要做出这种表象也要和梅若星拉扯上联系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盛临安这样的人,费劲心思的引起梅若星的注意,究竟是为了什么。
又或者说,梅若星那样的人,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盛临安觊觎的地方呢,那甚至到了让盛临安不惜以己身为筹码的地步。
林缙想到这里,心里一惊,他恍然大悟般的直直看向盛临安。
那样恰好的是,他这一抬头,与盛临安直接对视上了,而那对视的一瞬间,林缙确定了一件事。
“盛临安,我想我没能一时认出你,可能也是因为梅若星完全变了样子吧。”
林缙突如其来的这句话简直莫名其妙,可他知道盛临安听得明白。
“梅若星的那只眼睛是怎么回事,总不会,是你做的吧。”
林缙当年见盛临安时,他身边总是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女人。
若说漂亮到什么程度,大抵就是林缙没能一时认出盛临安,也有他当年的记忆中,对女人的惊艳压过了对尚且年幼的盛临安惊艳的程度吧。
现在看来,一切都对的上了。
“你们,还真不愧是姐弟啊。”
林缙感慨基因真是鬼斧神工般的神奇,居然能给这对姐弟都如此鼎盛的外貌。
同时,他更加感慨的是,时间神奇,居然能将梅若星变成如今的模样。
他在认出盛临安的时候,自然也想起了梅若星在九年前的出现。
那是他只见过一眼的孩子,比他见盛临安的时间还要短暂,他甚至没来得及和那孩子说上一句话。
可哪怕如此短暂,林缙的回想起的记忆里,幼时的梅若星,容貌和眼睛分明是完好的,性格也和如今大有不同。
“我一定成功的!成功的……”
林缙记得那个孩子离开时,势在必得的那句话。
他不清楚当年的小孩子说的成功有没有实现,可看如今的情况,梅若星这些年来,过得恐怕是,不尽人意。
“我很奇怪,盛临安,他好像不记得你了,那你呢,你还记得他吗。”
“林警官。”盛临安看向面前这位记忆良好喋喋不休的警察,“你真的查出来了很多东西,也知道了很多你不需要了解的事情。”
盛临安说着这样的话,似乎是在威胁林缙,可他的神情却仍旧冷漠高傲。
“我自然是记得的。”
“他的眼睛,非我所为。”
“他也自然是记得的。”
盛临安离开前与林缙说了这三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