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兰抬起脸来睨视著他,一谈起她最爱的旅行,她一双慧黠的大眼就充满了活力光辉。“你说得也有道理啦,不过年龄就跟金钱一样,是无法限制一个人走遍天下的!像我上一站在美国各地旅行,就碰到好多已经退休的老太太、老先生,他们大都是一个人独行,也跟年轻人一样活力充沛,背了个背包到处走!”
“我相信你一定在旅途上遇见很多趣事,对不对?可不可以说来让我分享一下?”
楷叙的专注目光中闪现著一抹羡慕的神色,他充满向往地问。
琼兰偏著头想了一了,然后半开玩笑地说:“嗯像下错巴士站迷路啦,跑错了酒吧却意外看到男生大跳脱衣舞,掉了钱包、护照放在旅馆裹这些算不算趣事呢?”
楷叙听得忍俊不住地哈哈大笑,他眨眨眼接著问:“男生跳脱衣舞?那你有没有看到||”
“哎呀!你好色喔!一杯可乐要花上我五块美金呐,不看白不看。”说著说著,连琼兰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两人又闹了好一会儿,琼兰才想起什么似地大叫:“对了,我现在才想起来我这旅途上是碰上了不少怪事、趣事和新鲜事,不过有件事一直还是一个谜,搞不好你可以帮我解一解。”
“什么谜?”
“你等一下,我回房间去拿一样东西。”不由分说,琼兰立刻丢下楷叙兀自离开交谊厅。
楷叙有那么几秒钟没有回过神来,接著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她不会又从他眼前逃离开去、消失了吧?他苦笑了一下兀白摇头,有些好笑的告诉自己:这显然是多虑的!
在等待的当儿,楷叙无聊地游目四望,住宿在这间旅馆裹的人果然年纪都满轻的,除了一、两名所谓的“老人级”之外,其余的看起来年纪都只不过十几、二十岁。
不经意望向门口外的接待柜台时,楷叙看见那位经理利努正虎视眈眈地直盯著他,眼裹好像有一把把泡过酸醋的飞刀直射过来。楷叙忍不住童心大发地朝利努扮了个鬼脸,利努也以鬼脸回敬,两个大男生就在那边挤眉弄眼又龇牙咧嘴地比较高下,最后两人都忍不住同时笑了起来。
楷叙突然又有种想法:他有多久没有这般童心末泯了?他还这么年轻,当然也有资格像这样偶尔朝人扮一下鬼脸呀!而且他并没有经济上的顾虑,那他为什么非得顶著国际律师的头衔,而丧失掉年轻人应享有的快乐权利呢?
这时候琼兰正好回来,她坐下时回头向利努望了一眼,然后又望向楷叙苦笑地问道:“你们两个刚才在干什么?一见钟情互抛媚眼啊?!”
楷叙露出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只要这世界上还有像你这样的清秀佳人存在,我想我还不打算“改行”!你刚才去拿了什么东西?”
“喏,在这里。”
琼兰把一份中文报纸摊在桌上,楷叙则大感纳闷地瞅著她“这是中文报纸,你又看不懂。”
“所以我才说是个谜嘛!既然这是份中文报纸,你肯定看得懂了!”
楷叙点了点头,眼光落在那一份已经是“旧闻”的报纸上面,仍然迷惑不解地说:“你要我看什么?你又干嘛买一份中文报纸?”
“不是我买的,这是上个月我在美国旧金山中国城的一家速食店里捡到的。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买这份报纸的那个人看报的习惯真是奇特,在报纸上这裹圈个字,那裹圈个字,这裹头到底有什么玄机奥秘?!”说话的同时,琼兰一边把报纸打开来摊到被圈了最多的那一页。楷叙整个人呆住了;不明就里的琼兰伸手在他眼前挥了两下“怎么啦?可别告诉我你看不懂中文”
“不不是我,我是说”楷叙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最后才神情激动地说:“琼兰,你去那家速食店的那一天,是不是接近中午的时候?大概十一点四十分,你坐在靠近侧门入口、两人座的小桌,那天的天气很热”
“提摩西,你怎么知道||?”
楷叙强自忍住内心翻腾的情绪,用手势打断了琼兰的问话。“我先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伸手取出公事包里的一个银边相框,轻轻地把它放在琼兰的眼前,琼兰只看了一眼便呆楞住了,倒不是因为相框裹裱了一张她的照片,而是那个相框非常眼熟。
“你怎么有我”
楷叙陷入了回忆之中,但是他深情缱绻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琼兰的脸上。他娓娓说道:“那一天我正好结束在巴黎的案子,下午就要搭机离开法国,但是我突然想去找一个相框来装你的照片。在香榭大道旁的一家东方艺品店裹,那名中国女店员告诉我,在十分钟之前,一名女孩刚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相框,说要送张照片给爸妈作纪念,而那个女孩就是照片中的你。”
足足有半分钟之久,琼兰说不出半句话来,最后她困难地挤出几个字:“没错!我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相框,我甚至知道它上面那几个中国字的意思||”
楷叙很快地替她接下去,一边用手指指著相框上的字“有缘千里”
“对,就是你在义大利时,我临走前你说的那句话。”
“那么,我那一天真的看见你?!”
“看见我?!你是说”
琼兰被搞胡涂了,如果那一天那么巧合地,两人在巴黎街头擦身而过,那他为什么没有叫住她呢?
“我原先还以为我自已看错了!”楷叙迫切地解释“那一天我在香榭大道上下了计程车,正好看见对街一个长得很像你的女孩从公用电话亭裹跑出来,然后搭上一辆正要开走的巴士。”
“对,我那天冲上巴士之前是在打电话给蜜雪儿。”
说到这里,两人都感到不可思议地互相对望了一会儿,楷叙又接著说:“我还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我想打电话回家,但是身上没有铜板,所以我还走到公用电话亭不远的一个街头艺人那裹||”
琼兰有些魂不守舍地接口:“一个年轻男孩,拉小提琴”
“对!那表示我看见的人是你没错!噢,天哪,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我去跟那个街头艺人换零钱时,他还大方地给了我他仅有的一块法郎,而当我回到公用电话亭裹,才发现前面打电话的人还留有余额在里面,所以我就一直把那个法郎放在口袋裹喏,就是这个,我留下来好纪念我在巴黎的最后一天,以及那个陌生人的慷慨。”
“噢,天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是不是又在作梦了?!”琼兰颤抖著手接过楷叙手中的那一块法郎,她激动得口齿不清、语无伦次。
“琼兰?!琼兰”
楷叙疑惑地凝视她,她抬起眼来,眼中条地蒙上了一层泪雾。
“那个公用电话裹的余额是我没打完留下的,还有信不信由你,那一天我刚去银行换旅行支票,身上就只有这么一个一块法郎,我心想:反正我就要离开巴黎了,所以很大方地把一块法郎丢进那个年轻艺人的零箱里;没想到他竟然”
“又转手送给了我,而这这本来是你给他的?!”
两人这时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是楷叙立刻忘情地伸手握住了琼兰冰冷的小手,也握住了那一枚两人都曾经拥有过的一块法郎。
“有缘千里”良久,他一阵鼻酸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也许这就像你们中国人所说的,一切事情的发生都在冥冥之中受到命运之神的安排。”琼兰仍然无法相信这一切,半晌,她才想起什么似地又惊声问道:“那这份中文报纸你刚才说”
“没错!这份报纸是我买的。那天中午我就在那家速食店吃午餐,吃完之后便开始在报纸上找字画圈圈。”
“那这些字的意思”
楷叙不假思索地指向分散在各处的方块字,喃喃念道:“琼,兰,我,好,想,念,你!”
“你?!”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在这家旅馆里找个懂中文的人再翻译一次。”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相信你没想到我的法文名子也可以翻译成中文。”
“喂,你又牛头不对马嘴、文不对题了。”
“嗳,我知道!提摩西,你不觉得这所有的事情都很奇怪吗?”琼兰一脸若有所思。
楷叙则充满热情、兴奋万分地叫道:“是有些奇怪,但是有缘千里呀!绕了一大圈,我们又找到彼此了!”
“找到彼此?!”琼兰重复著楷叙的话。
楷叙深情地紧紧握住她的手,迳自说著:“你带著我看过的报纸,而我则带著你的一块法郎,两个人甚至还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相框。噢,琼兰,我们擦身而过太多次了,这一次我绝对不再让你从我眼前消失。”
楷叙说得感人肺腑,琼兰却忍不住升起一份深深的内疚。在这么多匪夷所思的巧合里,她还有一个不太好的巧合并没有说出来。
“提摩西,也许我应该告诉你一件事”
楷叙会错意了,显得心神不宁、万分恐惧“噢,不!请你千万别告诉我,你已经名花有主,有了私订终身的男朋友。”
“你是干律师的,还是写小说的?想像力这么丰富?!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呃,没有是吧?没有就好!那你要告诉我什么事?”
琼兰轻轻地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她内疚地低下头来,挣扎了半天才困难地说出:“我必须向你坦白,当初我并不是要来大溪地,而是要去夏威夷,但因为我想避开去找你的冲动,还有还有我一直作著一个怪梦”接著,琼兰把那个怪梦一五一十地告诉楷叙。
楷叙一直安静地听到最后,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很庆幸地说:“幸好这个怪梦让你来到大溪地,如果你去了夏威夷,那我们又要擦身而过了。”
“提摩西,那场怪梦,难道你一点也不担心?”琼兰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她忧心忡忡地提醒道。
“不!我不担心,而且我也不迷信!琼兰,现在我们又见面了,命运之神让我们绕了一大圈之后再碰在一起,我还担心什么?我应该高兴才对呀!”
她没有料到他竟然会有这种反应||既不担心也不当作一回事,只是一心一意高兴著两人的重逢。
她也应该高兴才对呀?!但是她无法放下心中的那块巨石,她一直有著一种直觉:好像有什么事即将发生在楷叙的身上,而这次,她说什么也不愿意丢下他迳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