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技术员毕竟是有文化的人,知道遗嘱的法律效力。他跟飞燕母亲耳语了几句,稍稍安慰了下她,便请李星借一步说话。
李星实在不想跟他废话的,他甚至都没打算接受飞燕的馈赠。但飞燕母亲的行径实在让他为飞燕悲哀,所以他正犹豫着。见蘑菇技术员想单独跟他说话,也想知道这个在村子里臭名昭著的家伙究竟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
律师楼会客室里,李星递给蘑菇技术员一根烟。两人点上了火,蘑菇技术员说话了:“小星啊,你究竟跟飞燕”“你无权问这个。”李星几乎就要火了。
“我晓得,我晓得”“遗嘱上写的清清楚楚的,你还有啥话要说?难道你怀疑遗嘱的真实性?”“没有没有,你也看到了,飞燕她妈没文化,见飞燕的遗产凭空给了外人一半,她想不通的啊”“哼!”李星豁地站起来,冷笑道“我是个外人,那么你又是啥,你真够无耻的,居然还有脸跟我说这个?”蘑菇技术员被一个后生这样骂,总归不好受的。
虽然他早已经将脸面丢的不知道哪里去了,但想到数目巨大的白花花的银子,他还是忍住了:“我只是代她母亲跟你商量一下,看你能不能只得个一二十万就行了,毕竟你还年轻,又是大学生,而他们孤儿寡母的”
李星气的差点就飞过一拳去了,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他虽然气的七窍生烟了,但脑子并不糊涂。他指着蘑菇技术员的嘴脸:“你不要逼我,你马上再去告诉你那个姘头,你们两个再这样给我闹的话,我可以让你们一个子儿也得不到,你信是不信?”
蘑菇技术员一愣,他还真有点怀疑遗嘱可以作假了,不过他没说出来,只是试探着问:“你有啥办法不让我们得到飞燕的遗产,难道你想谋害我们?”李星一听这话,真有了杀人的冲动了。
他终于知道世上难缠的人是什么样的了,就是无耻到完全不计较别人一切看法和舆论的人,就是眼前这个把一代大学生搞的要疯狂的人。他终于气急而笑了,把嘴巴凑过去:“我对你是无可奈何了,那我就告诉你吧。一,我可以告飞燕她妈谋杀罪,谋杀了飞燕遗产受益人。
你该晓得飞燕父亲的主治医生,也严重告诫过她母亲,绝对不能把飞燕去世的消息告诉他的吧?”
他立刻看到了无耻之极的人,脸色刷地就白了,他不打算放过他:“二,我会请求法院让你和飞燕她弟弟做亲子鉴定,将你这个奸夫揭露出来,再让村里的人作证,这些年你们奸夫妇都是如何折磨她父亲的,你们就是蓄谋已久的谋杀”
“行了!”蘑菇技术员一声吼,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在苍白的脸上堆起笑容“小星啊,这就不必了,一半就一半吧”
“那还废话个鬼啊,滚!”李星把脸伸到他面前狠狠地吼道,其实第二条,他根本没证据,不过是诈一下。没想到所有人的猜测还真是没错,飞燕这个弟弟还就真是蘑菇技术员的种,他更替飞燕难过了。
现在他才真正明白飞燕短暂的一生,却一路都是血和泪然后便是找评估师来评估飞燕的遗产。三天后结果才出来,包括飞燕银行帐户上的四十八万,飞燕的遗产共计有两百三十四万多。
蘑菇技术员和飞燕母亲找到李星,说他们只要钱,看是不是不用分割财产,李星将这些都顶下来?飞燕摔下三十米山沟的汽车几乎报销了,只处理了五千块,还都在她的丧事上都充掉了。
李星征求了一下已经回到上海的李小红的意见,决定把飞燕在物流公司的股份都买下来。房子李星实在不想处理的,毕竟现在成都的房价一天一涨。但他实在没有足够的现钱,于是他犹豫再三后找到了许苗。在许苗的办公室里,当许苗看到房子的产权人是飞燕后,深深地望了李星好几秒钟。
不过就在李星准备放弃的时候,许苗同意以评估价六十六万买了下来,还问李星需不需要现钱。因为李星已经告诉了她,飞燕还有两个超市,他不忍心都卖了变现,因为那都是细水常流,稳赚不赔的。
李星看到现钱已经够把飞燕母亲打发走了,便说不必了“你还打算继续读书吗?”许苗问他。李星说:“其实我的学业也只剩下最后半学期了,这半学期基本上都是实习时间,所以不存在读不读书的问题。这毕竟是飞燕留下来的产业,我不想轻易地就放弃了”说到这里,他有些哽咽了,背转身去擦泪水。
他突然感觉到一阵香风飘进鼻孔,睁眼看时,眼前是许苗递过来的纸巾。他没有去接,却又转过身一把抱住许苗,紧紧地搂到自己怀里,伤心地痛哭起来,尤其是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感受到飞燕对自己的爱,而她又真正地走了。
一句话都没有留给他许苗的双手伸展着,犹豫了好一阵,才环住李星的腰,轻轻地有节律地抚摩着他,感受他发自内心灵魂深处的伤痛
大约五分钟,也许是十分钟,李星决绝地收拾了眼泪,放开许苗。但许苗的双臂还缠在他腰上,以至于李星退开的时候,许苗悴不及防,又扑进了他怀里,前额“哐”一声磕在李星下巴上。
两人都极快地望向对方的眼睛,保持着极其微妙的距离,移不开目光了,许苗还是那么让人销魂,尽管在飞燕逝去才几天,李星还是控制不住这样想着。
他没有觉得自己对不住飞燕,他只知道眼前这是个人间,是美好的事物,是让每一个人欣赏的,无论男女。
她的眼睛还是那么大,也许只有大眼睛的女子,才是李星心目中美貌的第一要素吧,他在她的大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甚至从她眼睛里的自己的眼睛里,看见了许苗。
那个许苗面容上有些许期待,些许怨艾,些许责怪,些许爱恋。李星不自觉地抬起右手,想轻轻地抚摩她已经失去青春,却更焕发着无边魅力的脸颊。
但他突然害怕还没有走远的飞燕看见,看见她所挚爱的人,在她尸骨未寒之际就移情别恋了。
他将颤抖的手停在了她嘴唇边,那两片微微翕着的似火红唇,似乎只揉蠕了一下,李星却听见了许苗的呓语:“飞燕和你的四年之约,她是第一个告诉我的,所以我放弃了你”然后李星的手被许苗抓住,贴到了她脸颊上,轻轻地,重重地,抚摩。还有她长长的睫毛缓缓地扇了一下,两颗豆大的泪水,从她略有鱼尾纹的眼角滚落下来,其中一颗砸到了李星的手指上,也砸中了他的心房。
许苗竭力地压抑着她无处诉说的委屈,有如蚊呐:“可大姐我现在已经三十一了,宝宝却还不见踪影”
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珠子,颗颗都砸在李星的心上,有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李星泥塑木雕般,不能动弹有,但他的目光却转到了许苗高挺的鼻梁两旁,那里若隐若现的雀斑,昭示着她已经跨过了如梦风华的年龄。
精明的她是傻的,傻的许苗是精明的,并不忠贞的李星,是幸运的。李星突然被刚猛的感情所惑恸,泪如雨下,无力站立。他觉得自己可以死去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自己都拥有了,可以去追随一生遗憾的飞燕去了他呜咽着嗓子,苍白了脸,渐渐委顿到地上。
许苗支撑不住他强壮而又虚弱的身体,跟随着他坐到了地板了,将他泪雨滂沱的脸紧紧地搂进自己博大的胸怀,让勃发的生命之源,给这个几近垂死的男人以温暖,以幸福,以鼓励
在银行里,当着飞燕的母亲和蘑菇技术员,以及飞燕遗嘱的执行律师,李星将一百二十万人民币,存进了以飞燕母亲名字为帐号的户头,收起签了双方姓名的公正书,摔头而去。
他之所以多给了她们近三万元,是要封住她们的嘴巴。因为李星并不想村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并以保留起诉他们的权利,警告她们必须守信用。
并且要她们保证:每年必须回村里给飞燕父女上坟烧纸钱。他知道,蘑菇技术员是县城的破落户,她们肯定也不会再回小山村去过了。
毕竟是一百多万钱,她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数目,现在真的到了她们手上,所以她们已经不再对别的东西感兴趣了。
不过,李星在走出银行贵宾室的时候,从那光洁的铁门上,还是看到了飞燕母亲捂着脸,痛哭流涕了,也许,毕竟飞燕是从她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团肉的原因吧,李星想。但这已不关他的事了,现在终于从这对狗男女身边解脱出来。
他替飞燕高兴:自己终于还是办妥了她的身后事。再过两天,就要开学了,王芬提前到了成都,给李星打了电话,说要去杜甫草堂玩一天。但李星已和许苗约好了。
要去峨眉山替飞燕上香祈福。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那就是红燕物流公司,成都这边的业务。飞燕走了,这边没有了主心骨,虽然她有一个得力的助手叫王小娥的,但李星和她并不熟悉,所以也打算找她谈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