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以前除了悬镜司的高层之外,从来没有外人来过,陆铮是第一人。陆铮对这里的感觉并不特殊,他只觉得这里像个坟墓,孤独的坟墓。陆长河长期就生活在这个坟墓中,以至于他整个人看上去健康让人担忧,他的温文尔雅掩盖不住他的苍老和疲惫,更掩盖不住那极度焦虑的孤独。
陆铮到了寂园,陆长河将所有的莺莺燕燕的美女都赶走了,他亲自端上了美酒,笑容十分的灿烂,道:“这么多天,总算来了一个能说话的人了,今天你来了就别走,咱们喝酒,不醉不归。
还有,陪我说话,咱们畅谈一番,百无禁忌,想说什么说什么!”
陆铮瞧着陆长河这副模样,他道:“义父,我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和这园子里的那些美女是一样的货色。他们靠身体取悦你,而我现在用思想来取悦你。你孤独啊,寂寞啊,酒池肉林终究带不来快乐,看到您这样子,我真的要引以为戒,我这一辈子学谁都可以,绝对不能学您!”
陆长河微微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道:“陆铮,你应该庆幸自己还有价值。这个世界上倘若谁没有了价值,他就算活着,其实也算是已经死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原本就是游戏尔,何苦活得那么认真?”
陆长河给陆铮斟酒,两人很快便喝上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陆长河忽然停手道:“这一次会试你觉得怎么样?”
陆铮苦笑摇头道:“会试的题目都在我的预料之内,上榜没有问题,可是也仅此而已。眼下的局面,我应该不可能有突出的表现,您说呢?”
陆长河盯着陆铮,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久,他摇摇头,道:“你终究还是太年轻,看问题实在太简单,任何问题,如果不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十有八九都错了,而你现在就错了!你做好准备吧,这一次会试会元非你莫属!
你得会元,从戴皋决定大考招亲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敢情弄了这么久,你竟然一丝都没有领悟到么?哎,真是让人失望得很……”
“啊……”陆铮惊呼一声,盯着陆长河,神情中一脸的迷茫。陆长河道:“的确很难领悟到,但是说穿了其实很简单。因为这一次大考的状元,只有你得到了,才是最圆满的结果,无论对哪一方来说,你明白么?
这么多年,太子为什么一直不能掌权?是因为兄弟的掣肘么?是因为皇上的独断专行么?不,一切都是因为戴皋,戴皋掌控了大康近乎所有的资源和权力,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堂之上,他呼风唤雨,只手遮天,一言九鼎。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子哪里有展露才华的空间?
所以,让戴皋下台是太子和各位王爷有机会角逐朝堂的唯一关键。而要让戴皋下台,你成为状元是唯一的选择。你明白么?”
陆铮一下愣住,整个人都惊呆了,他自诩自己挺聪明的,可是却从来没有过陆长河这样的脑洞,陆长河的意思……
陆铮倘若成了状元,这是皇上的钦点,这不啻于是皇上给陆铮赐婚了。陆铮成为了戴皋的女婿,戴皋的威信扫地这是第一!第二,陆铮即是陆长河的义子,又是戴皋的女婿,皇上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么?
最后,皇上准备重用陆铮,戴皋如同依旧坐在宰相位置上,朝堂还如何平衡?所以,陆铮成为状元,娶了戴府的闺女,戴皋的宰相也必然当到头了。的确,这样的逻辑说穿了人人都能理解,只是放眼当今大康朝,能领悟到这一层的有几人?
恐怕连太子和几位王爷自己都还领悟不到这么深吧,要不然他们还会如此拼命的去网罗各种才子?去争状元之位?
陆铮掐指算算,戴皋此人不愧是天下第一阴谋,他想要全身而退,这一招施展得着实漂亮。戴皋表面上恨透陆铮,其实经过了这么多的考验,他心中早就把陆铮当成未来的女婿了,他放出这一招,就是要助力陆铮成为新科状元,从而为陆铮未来的官路奠定最坚实的基础。
王善是什么人?他是戴皋的死敌,大康朝最恨戴皋的人是谁?此人就是王善。所以,王善一定要给陆铮会元,表面上似乎是斗气,实际上王善是被逼无奈,要凭此逼皇上,让皇上再点陆铮为状元,那样戴皋便必须下台。
陆铮脑子里思绪万千,同时也感慨莫名,姜还是老的辣啊,大康朝的这些老怪物一个比一个厉害。陆铮想想自己倘若真和戴皋死斗,戴皋恐怕不会给他在西北那样的历练机会。
而陆铮倘若和陆长河为敌,那结果恐怕更加可怕!陆铮拥有的两辈子的人生经验可以让他年纪轻轻占据一些优势,可是这样的优势在像陆长河和戴皋这样顶尖的老狐狸面前还是太稚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