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继续对弈。
徐顗因为听不到喊杀之声,心思稍定,一边对弈,一边又忍不住问道:“父亲,诚然如您所说,您心向的是大晋,总有一天要跟萧元彻做个了断的罢,还有,您和倾全族之力保的萧笺舒上位,他若野心膨胀,起了篡逆之心,又当如何......”
徐文若这才停下思考,看了徐顗一眼道:“了断?却也不一定吧,萧元彻跟我之间还是有一定的默契的,他知我的底线,我亦知他的底线......只要他不越过我的底线,便是给他出谋划策到死,也无甚不可......”
“不知父亲的底线是什么,萧元彻的底线又是什么?”徐顗问道。
“大晋安在!天子安在!这便是为父的底线!至于萧元彻的底线么,我不公开反对他的一些私利做法,亦实心实意替他办事.......”
徐文若顿了顿,又似补充道:“具体的讲,便是他萧元彻一日不称公称王,我便扶保他一日......我想,萧元彻当不会做出那种僭越之举的罢......可是他若真的做了,我便是粉身碎骨,也要阻他一阻!”
“至于你说的第二件事......父亲年事已高,怕是等不到萧笺舒生出僭越之心的时候了。但我有一言,徐顗啊,你需牢牢记住,永远都不能忘记,更不能背离!”徐文若说完,神情一肃的看着徐顗道。
“萧笺舒尊天子,无论表面还是内心,延续大晋之国祚一日,你和徐氏全族便保他一日,若萧笺舒违背他跟徐氏一族的不言之约,你,还有徐氏一门,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将这乱臣贼子,窃国大贼,斩与天日昭昭之下!”徐文若一字一顿道。
“是......孩儿谨遵父命!”徐顗忙一拱手道。
“记住了,这是你对为父的承诺,若有朝一日你违背了这承诺,我若在,你我再无父子之情,我若死,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徐文若声音如冰,字字如刀。
徐顗浑身一颤,拜伏于地,颤声道:“儿无论如何,断然不会违背今日誓言,若有违背,不得好死!”
徐文若这才将他缓缓扶起,点了点头道:“很好,现在,继续弈棋。”
徐顗勉强跟徐文若又对弈了一局,还是输的很惨。
他是真的再也对弈不下去了,刚想出言作罢,却见徐文若又摆了棋盘,准备下一局了。
“这......”徐顗面露难色,缓缓站起身来道:“我去吹吹冷风,去去燥热......”
说着他长身而起,快步的走到窗前。
他方站了须臾,便忽然觉得不对劲。
于是他将手搭在耳旁,细细的侧耳倾听,仿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
可是他听了一阵,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父亲,您听......外面似乎只剩下了风雨之声,我便是尽力去听,也再不闻杀伐之声了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徐顗一脸的惊疑不定道。
徐文若坐在那里,稳如山,神情淡然道:“听什么......是胜是败,自然有人来报,你当真是不知沉稳......”
????????????????话音方落,楼殿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报——报令君大人,紧急军情!紧急军情!”
徐文若神色稍稍变化,依旧淡然沉声道:“进来再报......”
“喏!——”
大门被人极速的用力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浑身被雨水浸透的传讯兵。
他脚步如飞如奔,身后的地板之上,留下了长长的雨水印记。
但见他几步来到徐文若近前,单膝跪地,刚要开口。
徐文若却忽的向前一探身子,一字一顿问道:“胜了?还是败了......”
“令君啊!大胜!大胜啊!......”那传令兵一脸的欣喜和激动,声音也抑制不住的颤抖,大声的喊了起来。
“笺舒公子.....大胜了?”徐文若的表情虽然平静,但若细看,不难发觉他的眉角、眼角和嘴角都在细微的抽动着。
“是!笺舒公子今夜提了灞城五百守备军,偷出城去,劫了那刘玄汉的大营,如今刘玄汉营中一片混乱,死伤无数,现下笺舒公子引得胜之兵,正在返回的路上呢!”那传讯兵大声的说道。
原本平静的徐文若闻言,訇然站起,忽的仰天大笑,大声连道:“天可怜见!天可怜见!萧笺舒果真天命也!天命啊!”
他刚说完这些,忽的从窗外传来一阵阵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彷如沸腾的江海。
徐文若将羽扇擎在手中,一甩衣袖,朗声道:“徐顗我儿!随为父一同前往帅厅,擂鼓聚将!同时大开城门,我要亲率全体将士,出城迎接笺舒公子!”
说着,徐文若一步下了高台,蹬蹬蹬的便向外走去。
却忘了他上这高台时,早就脱了鞋袜。
如今他一走之下,却是赤脚。
慌得徐顗忙俯身拿了他的鞋袜,从后面赶去,便追便道:“父亲,且等一等,鞋袜还没穿呢!”
“等不了了!快些!”
徐顗踏出大殿之时,抬头看向天空。
雨住,风歇。
一侧的殿角,勾出一弯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