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把药汤洒出来。
诛银没管她,起身后兀自拍了拍衣服,他今日仍穿着合身的深色劲装,腰间挂着不曾离身的匕首。站直身子,他竟然比宫女还矮小些。显然也发现了这点,诛银面上流露出不满之色,年轻的宫女小心翼翼地把碗端上前,他并不接、只是上下打量着面前从未见过的少女。
她可能比诛银小了几岁,长得不算特别出众,一双手却好看得出奇。皮肤细致如凝脂、下方隐隐透着青白,扣着碗、长长的指头使她的手看起来特别清瘦,柔荑纤纤,自然而然地惹人怜爱。
诛银端详着这双手,忽地冷笑一声。
「殿下要妳来的?就来给我送药?」
「是……是的。」
碗里的药汤混浊,散发着咸腥的气味。诛银的身体一直有些毛病,药也是宫里的太医给他配的。他不是不晓得自己该喝,只是看那双端药的手,便有股说不出的恼火,非得做点什么排解。
摸向腰间匕首,掌上的茧子磨过握柄处,一使劲还有些疼。诛银手掌心有一道深深的凹陷,平整的伤疤硬生生地将手掌分为两部分。
「大人?」
宫女缩着肩膀,头低低的不敢看他。诛银盯着药汤上方蒸腾的热气,忽然伸出手,扣住那只碗。
「啊啊啊──!」
只听一声惨叫,诛银把药碗斜倾,滚烫的药汤尽数洒在宫女手上。她下意识地缩手,岂知诛银不放过她,一个箭步上前,捧着碗、把半碗药直接往她脸上泼。
宫女跌倒在地,那只碗则被摔在面前。诛银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药汤由她手上冒起泡泡,宫女疯了似地在地上打滚,他似乎才解气。
而这些,也是苏少迟踏进中庭时所看见的景色,他远远地望见少年,诛银冷漠的姿态任谁看了都只能心底发寒。
「发生甚么事了?」
诛银并未回答苏少迟的问题。太子快步走近,他才抬起头,可脸上却木无表情。宫女一面惨嚎一面爬向太子脚边,可他撇下宫女,来到诛银面前,便捉住了他的手,摊到眼前一看,药渣混了汤水、沿着少年的掌纹缓缓滑过。苏少迟顿住了,努力地把本来想质问的话都吞回去。半晌后,才能克制住、使自己的语调别太像责备。
「烫吗?」
诛银依然沉默,苏少迟瞥了一眼在地上瑟缩发抖的宫女。闭了闭眼,低声道。
「先退下。」
宫女逃命似地爬起身,往大门口跑。而太子和少年僵在中庭内,两人看着仓徨逃跑的宫女,氛围给秋末的寒意冻出了一层霜。诛银彷佛人像般伫立,手还被苏少迟扣着。后者一向看不惯宫里的官员们欺负奴人,因此脸色相当难看。
但在长长的静默之后,他仍是选择了纵容。
慢慢低下头,以唇擦过诛银的手掌,吻去苦涩的药汤……少年任他吻着,动也不动。
「我讨厌那个宫女。」
「换掉吧。」
苏少迟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粗糙的手。诛银的掌纹很浅,全都是给兵器磨的,大大小小的伤疤更不必说,许多裂口与凹陷布满手心手背。苏少迟一次次吻过,却像捧着易碎黑花瓷器,直到诛银欲抽手,他才放开他。
「我本是想问你那幅画的事。」
站直身体,诛银看着太子,笑了声、可嘴角殊无笑意。眼底的冰冷始终化不开,像提早结冻的湖泊。
「一幅破画,我不想要。」
「是吗?我以为你和易寂嫣说的是:南方无雪。」
诛银的表情僵了僵,却也未否认。他别开脸、视线定在地上,药汤在脚边流动,扩大成一滩水渍。他细微的神色变化苏少迟全看在眼里,想他是猜对了,异乡的少年离开南方数年,起了乡愁、那也无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