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郭淮停了下来,看着张京不言不语。
张京又不笨,当然明白郭淮的意思,声音低沉地道:“这个代价杨延广当然不愿自己来付出,所以最好是落到我们头上!”
“不错。”郭淮眼神愈发锐利,“眼下反抗军主攻的是汴梁,这正好称了杨延广的心意!”
张京上身后仰,面色如铁:“我虽投了杨延广,毕竟是实力诸侯,他不可能不忌惮,此番借此机会削弱我的军力,乃是两全其美!”
郭淮道:“想要杨氏出兵来救无异于缘木求鱼,此战我们只能靠自己!”
张京难受得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身上爬。
他投杨氏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晋军势大,三家兵强,他自己难以抵挡,所以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借助吴军对付晋军吗?
现在倒好,平白给杨延广称了臣,又是把宋州让给对方驻军,又是给对方提供粮秣物资,还把洛阳、河阳二镇贡献出去了,他又得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得到,什么都没改变。
反抗军还是要来打他,他还是只能靠自己。
可恨。
可恨至极。
“大帅惧否?”郭淮见张京面色不虞,盯着对方一字一句地问。
被郭淮这般盯着看,张京血气上涌,愤而拍案:“无稽之谈!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帅何惧之有?!
“这中原四镇,是本帅一城一地打下来的,凭的是手中长槊胯下战马,难道是靠吴国那群未战先怯的鼠辈?
“而今本帅长槊战马俱在,城池大军俱全,凭什么要惧他晋军,难不成他们都有三头六臂?
“中原大好河水归属于谁,这天下霸业谁来成就,终究是要靠两军浴血拼杀来定夺,到了沙场之上,本帅无惧任何人,哪怕他是赵宁!”
郭淮起身离座,庄重严肃地行大礼:“大帅有此战心,三军必当奋勇杀敌,此战我们绝不会败!”
紧接着,两人开始敲定军略,调兵遣将。
......
徐州。
杨延广冷冷看着在殿中侃侃而谈的郭淮,忍了半天终究是没忍住,在对方唾沫星子飞溅的时候打断了对方,挥手让对方退下。
郭淮早就料到自己来了徐州会遭受冷遇,当下也不多言,一甩衣袖转身大步离去,对满殿的吴国文武置若罔闻。
张京虽然说是仅靠自己也不惧反抗军,但不可能真的不派人到徐州来,尽可能说服对方支援一二,毕竟军国大事不是儿戏。
只可惜,杨延广一听张京调动自己的兵马在汴梁会战的布置,就气得火冒三丈,直接把郭淮连带着张京骂了个狗血淋头。
“张京不听号令,执意在汴梁进行会战,如之奈何?”郭淮离开后,杨延广怒火不减地问殿中的文武大臣。
杨延广有理由愤怒。
他并不是不让张京守汴梁,恰恰相反,他希望张京守得尽可能久一些,多消耗一些反抗军的兵力。如果张京不守汴梁,直接后退到他的老巢许州,将广大地域拱手让人,杨延广会气得直接去找张京。
汴梁要守。
关键是怎么守。
杨延广没有规定张京怎么守,只有一点,除汴梁外的汴州各城,以及周边州县,都要保留足够在地方奋战的力量。这样一旦汴梁丢失,张京还能撤向下一座城池继续坚守。
中原绝大部分地方的确是一马平川,没有雄关天堑,无险可守,但坚城依然是坚城,攻坚不是那么容易的。
古往今来,发生在中原,战事超过一年半载的城池攻防战屡见不鲜。
只要他们全力经营城防,拼命防守,反抗军要攻城掠地不会容易。
况且,无论怎么说他们的兵力加起来远超晋军。
“汴梁是中原首富之地,张京不愿放弃在情理之中。但臣担心的,是张京因此跟王上产生嫌隙,认为王上不出兵支援汴梁,是想借刀杀人,用反抗军来削弱他。
“一旦张京这么认为,那么张京就不会愿意丢城失地,让自己的实力折损。”王载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杨延广黑着脸道:“支援汴梁,怎么支援?我们只要坚守城池,赵宁就拿我们没辙,这场仗有胜无败!我们需要忌惮的,就是大军离开城池后,在野外被反抗军截击。
“之前本王让张京出击,他没出击,事实证明贸然出击的确是错的,这回本王不让大军出城,跟张京之前所作所为的道理一样,他怎么就不能理解本王?”
对方为何不能理解自己?
别人为何不能体谅自己?
这大概是人与人相处中最大的难题。
王载叹息一声:“如果张京听从调遣,汴梁在坚守一段时间消耗了反抗军相当兵力后,丢了也就丢了,我们的战略目标能达成。
“怕就怕张京尽起大军与反抗军死磕。
“王上,我们不能坐视张京主力被反抗军击溃,更不能坐视他败亡,一旦张京大败,主力兵马不存,州县城池被反抗军占据,我们的实力就会被削弱,赵氏实力随之增强。
“此消彼长之下,万事难料。”
杨延广扶着额头懊恼地道:“张京要不是看到了这一点,笃定我们不会坐视他灭亡,肯定我们一定会出兵相助,他怎么敢在汴梁掀起一场大会战?
“他难道真会觉得仅凭自己就能战胜晋军?
“麻烦就麻烦在,一旦我们出兵相助,跟反抗军在野外遭遇、交战,姑且不论胜负关系究竟如何,至少我们已经不是有胜无败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