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众官吏是不是都品德败坏,是否发自内心想要渎职的问题,而是主官都黑了,谁要是敢不把自己染黑,那便成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外人。
这种人在官场还怎么混得下去?
所以要是李儒倒了,以他对麾下官吏了如指掌的情况,届时攀咬一通,谁也休想独善其身。
既然李儒把大家绑在了一条船上,那众人就不得不支持李儒。
得到众官吏呼应的李儒,心中恐惧顿时大减,连腰杆也挺得直了几分,敢于再度直面赵宁的目光了。
只要刺史府能抱成团,他就不那么畏惧赵宁,法不责众,赵宁还能把刺史府的官吏,从上到下都处理了不成?
这世间的较量,并不是谁对谁就赢谁错谁就输,而是看谁的声音大、力量大。
只要没有触犯太过无法容忍的原则性问题,仅凭鱼肉地方、残害百姓这种罪名,李儒有信心赵宁拿他也没辙。
但凡赵宁不能将他立即法办,他回到公堂,马上就能拟写奏章,反咬赵宁一口。毕竟煽动百姓冲击官府这种事,性质太过恶劣。
官府统治百姓,这是皇朝秩序的根基,若使百姓能够反攻官府,以下犯上,那这世道还不乱了?皇朝的统治大局何在?
任何一个敢于煽动百姓,大逆不道危害官府、权贵的人,无论他是谁,无论他做的事有多对,都是皇帝的头号大敌。
毕竟每一个开国皇帝,严格意义上说,都是带着一帮百姓反攻了上一个皇朝,颠覆了旧有统治秩序,才确立自身地位的。
谁敢效仿这种举动,那就是反贼,必须马上根除。
这不是李儒昏了头,相反,这是他认清现实,格外清醒的表现。
本朝开国太祖可以聚众造反,但本朝内的其他人绝对不可以效仿,连有一点这样的苗头都行,所以州官可以放火,但百姓绝对不能点灯。
赵宁看着李儒这副有恃无恐的可恶嘴脸,只得可笑无比。
可笑,不是因为李儒的依仗不强,而是因为对方一点都不了解他,也太小觑了他,实在是谈不上聪明。
对手已经蹬鼻子上脸了,李儒还不能知己知彼,这根本就是愚蠢至极。
赵宁什么时候做事会给人留把柄了?赵宁要动一个人的时候,什么时候会给对方以喘息之机了?若非有绝对把握,赵宁怎么会闹出大动静、大声势?
赵宁看李儒的目光,就像是看白痴一样。
这让李儒格外不自在,情不自禁恼羞成怒。
不等李儒出声,一份十万火急的军情,由一名形色仓惶的修行者,带到了刺史府大门前。
“李大人,大事不好,胡人兵马陡然开始大举渡河,进攻西河城!”
听到这话,李儒浑身一僵。
战争一开始,就意味着赵宁这个行营大总管的权力,顿时上升到了无以复加的高度!
这个消息让李儒意外至极,心神震动的无以复加。
他连忙回头,想要在身后的官吏中,找到高福瑞。
对方不是言辞凿凿的说过,北胡大军绝对不可能主攻郓州?眼下杨柳城战事还未爆发,西河城却首先受到了攻击,要说胡人不是主攻郓州,这怎么可能?
若非笃信胡人不会主攻郓州,郓州防线没有危险,李儒又怎么敢在这种时候,还出动刺史府的所有修行者,去跟云家、长河船行等地方江湖势力开战?
但这一刻李儒失望了。
他没有找到高福瑞!
“这混球去了哪里,这么关键的时候,竟然不见踪影了?”李儒大惊失色之下,已经意识到不妙。
随后,第二份军情到了刺史府。
“李大人,胡人已经攻下了西河城,大军全面溃败,请李大人速速驰援!”
李儒如遭雷击,浑身一颤,霎时间面如土色。
他是郓州刺史,郓州第一人,战争期间拥有郓州军政大权,整个郓州战区的权柄,都掌握在他手里,这是他敢于构陷云家、绞杀郓州江湖势力的最大底气。
但同时,这也意味着必须承担军政方面的所有责任,现在西河城被攻陷,胡人大举登岸,六万将士与水师战败,他必须担下这个干系!
此情此景,再看面前的赵宁,李儒只觉得天塌地陷,世界无光。
“李大人,身为郓州刺史,在胡人大军大举进攻之际,你却在郓州城构陷地方大族,残害江湖义士,无视百姓身死,全然不顾陛下要求皇朝上下同心同德,共拒外敌的诏令。
“正是你的所作所为,导致胡人大军成功渡河攻进郓州地界,整个国战大局因之受到莫大妨碍,江山社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为难之境,中原亿万百姓性命垂危!
“此时此刻,你已经成了皇朝的罪人,还有何话可说?”
赵宁眼帘低沉,字字诛心。
这一刹那,李儒只觉得浑身力量散尽。
他再是把刺史府经营的滴水不漏,也无法对抗这么大的罪名;刺史府的官吏再是跟他站在一条船上,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再为他发声。
丢了西河城,让郓州防线崩溃,这是直接危害了大齐的江山社稷、统治大局,这已经不是百姓会怎么戳他脊梁骨的问题,而是皇帝必然震怒!
皇帝发怒,谁也救不了他,谁也不敢再跟他有半分关系。
“赵将军......赵将军!都是因为高福瑞说胡人绝对不可能进攻郓州,局势绝对可防可控,下官这才疏于防备......
“高福瑞是朝廷专门派下来的军事大才,他的话,下官没道理不信啊!这,这不是下官一个人的过错,赵将军......赵将军明鉴啊!”
李儒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拱手向赵宁苦苦哀求,脸上再也没有封疆大吏的威严自信,只有如丧考妣般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