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绝的口吻,不留余地的陈述了晏亭对待此事的态度,令晏痕有些无措,垂着头交握着双手,迟疑了许久才小声嗫喏道:“云儿,这样一桩金玉良缘,你总归是我晏氏家主,即便不从人情来讲,可总得想想若然我晏府和信常侯府成了姻亲,这对我晏府实在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其实,即便盈姬惨死,于晏痕来讲脱不得干系,可晏亭还是愿意相信晏痕是真的痛过的,所以,纵然曾深深的体会了什么是寂夜独处,寒冬无食,孤苦伶仃,可是,晏亭还是原谅了晏痕,愿意唤他一声父亲。
愿望总是美好的,可现实总将伤疤撕裂,将那血淋淋的一面昭示在自欺欺人的傻子面前,逼得人将一切看得清晰,从南褚到大央,几乎用了一辈子的时间在官场上打滚,但凡看事,总也脱不开一套规则,这与良善无关,坏境造人罢了。
如此浅显的道理,当真的临到自己的身上之时,却难以消受,晏亭只是那么冷着眼看着晏痕的自说自唱,在他的设想中,没有她的幸福。
久久得不到晏亭的回应,晏痕抬头看向晏亭的表情,见她眼神清冷的盯着自己,晏痕缩了缩脖子,愈发的小声道:“云儿,你从不会让爹失望。”
晏亭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淡淡的回了一句:“可是父亲让云儿失望了。”
晏痕一愣,门在这时被人推开,二人同时转过头去,见来人正是卿玦,晏痕脸上堆着僵滞的表情,晏亭微微咬着唇不语。
瞧着这父女二人尴尬的气氛,卿玦依旧面无表情,冷静的说道:“抱歉,本将军想寻左相大人有些事情商量,既然左相大人现在正忙,本将军便先告辞了。”
说罢便要转身,不料晏痕竟先晏亭一步出了声,“老夫这几日也正在寻姬将军,择日不如撞日,当真的缘分。”
晏亭错愕的瞪着晏痕,她已经将话说得这么清楚了,没想到晏痕还是固执己见,回头想想,也或许晏痕在认为是她在固执己见,终究忍不住,微微颤着声音开口:“父亲,你当真没放弃那个念头?”
果不其然得了晏痕一句:“如今你这么好了,纵然她做出过错事,可已经过去了不是么,她毕竟是你的亲妹妹,何况,你的底细已经泄漏,晏府这么多人,总不能一点挨靠都没有。”
晏亭张着嘴,眼中莹起一层朦胧的雾气,却含着那泪,如她一般固执的不肯妥协,那时,晏痕说不想亏欠了她,所以要给她最好的,这世上唯独苍双鹤才能给她想要的一切,此情此景,那话愈发的清晰,可却衍生了旁的解释——这世上,唯有苍双鹤能有办法护着晏府,而一旦有可能在文武兼得的情况下,晏痕也是不想放弃卿玦。
不再去看晏痕,晏亭转过身面对着卿玦,咬牙道:“卿玦,父亲让你娶妙萏,你可会同意?”
面对着晏亭这突兀的一句,卿玦和晏痕皆是一愣,晏亭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接着说了下去,“若然你当真也喜欢妙萏,那么我不阻拦你,若然你不喜欢她,也不要勉强,我现在就出去,你自己选择,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你若选择妙萏,我就离开,你若真的不爱她,就跟着我离开。”
说罢不等卿玦回应,头也不回的离开,直到转身也没落泪,有一些事情,哭过之后便算过去了,有一些事情,不值得落泪……
身后恍惚有晏痕尴尬的说话声,他说她愈发没个样子了,是少年得志,不知天高地厚,他还说该是他管教不好的结果,那些话真像一个父亲在为自己子女失误而揽责一般,她已经走出了正堂,隐隐约约听见晏痕念叨着晏妙萏的好处,还念叨着她如今有多喜欢卿玦,那些是真的么,一夕之间就爱上了?晏亭是不相信的。
寂寞深庭,桂花开遍,抬头仰望,有花离枝头,飘飘洒洒,她会对卿玦那样说,并非为了与晏痕争一口气,只是萱草雅的话徘徊在脑子里,想清楚之后才懂得,她已经欠了他许多,又怎好积下更多的债,纵然有一日,她与苍双鹤脱了这焦躁的浮世,也脱不开对他的歉然,又怎能安心度日?
一炷香的时间,在这刻是短暂的,晏亭闭了闭眼,深深的吸了口气,随后状似无意的回过身子,却不想那人正站在花瓣海中,目光依旧是穿透她看向远处不知名的一点,这一幕很是熟悉,好像曾徘徊于她的梦中过,她以为他没出来,却不想他走路是悄无声息的。
“什么时候来的?”
晏亭清了清嗓子,打破了眼前的尴尬,她只是随便找了个话头,并未想过他竟然认真的回答:“本将军告诉了晏伯父,本将军不爱他的二女儿,随后就出来了。”
就是这般清冷的语调,可晏亭却恍惚的感觉他是有情的,两个人如初见之时,静静的对立,于洋洋洒洒的花瓣海中嫣然的笑,那么许多的疑问并不需要细细的追问,即便问了也未必就能得个结果,莫不如尽在不言中……
晏痕是当真老了,沧桑落寞的拿张席子坐在锁着晏妙萏的院子外,让人瞧见不觉心酸。
在央军出征之前,晏亭开口命张效将晏妙萏放了出来,却格外命令看管好她,先前她能追着初南,若然看不住她,照着她如今的疯狂,想必也要追着卿玦走的,总归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她这样一直胡闹,只是给她平添麻烦罢了。
这次睿王已经不再亲自送行,所以没见晏亭竟与苍双鹤同行,等到睿王知道的时候,大军已经出发了许久,勃然大怒是有的,不过他先前也没明白直接的说过不准晏亭同行,即便是他身边最信任的人也觉得晏亭与苍双鹤他们一起走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先前就是他们铁三角一般的同进同退。
晏府本不是晏亭的责任,先前她总将晏府背在身上,即便知道晏痕没死,也总兢兢业业的考虑着自己的一言一行可会给晏府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如今,她却是走得洒然了,因为晏痕不会对晏府的未来放手,而睿王是曾答应过晏痕将来若然晏府出了什么变故,会对晏府网开一面,晏痕与睿王商酌的细节是什么,晏亭没心思去探究,毕竟晏痕以谋划著称,所以,晏府的未来,晏亭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那么担心。
出了城之后,曾胜乙与萱草雅也上路了,萱草雅的身形愈显笨重,若然再不上路,今年就走不成了,平日里洒然豪爽,这一日却哀哀凄凄,此一别再见不知何日,看得晏亭也不舒服,却还是要取笑她一句,“你愈发的像个女人了,不过总这样悲悲戚戚的,怕将来也要生出个哭鼻子娃娃,可不妙了!”
萱草雅双眼含泪的笑,抖着夸张的帕子娇媚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这嘴也没个正经,旁的话咱都不说了,你别咒本女侠的儿子,我还等着你生了女儿,好让他们成亲呢!对了,你什么时候生女儿?”
本是要取笑萱草雅的,不想竟被人家取笑了去,晏亭顿时面红耳赤,想反驳,却不知道如何顶回去,还是一边的苍双鹤给她解了围,却还不如不解围。
他的手臂自然而然的揽上了她的腰,语调轻缓温和,“多谢师妹惦着,师兄会努力的,恩——若然招个波斯的王子为婿,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二人竟你一言我一语的商讨起了还没影的事,听得晏亭连耳根子都红透了,好不容易插了一嘴进去,“怎么就能知道你这个一定就是儿子,若然是个女儿呢?再者若然我家的是儿子呢?”
听见晏亭的话,萱草雅转过头来对着她挤了挤眼,眉开眼笑道:“这个本女侠自然敢确定,反正我家儿子定下你家女儿了,若是明年没有,那就后年,大后年,若然第一个不是女儿,咱就等第二个,你生他个十几二十个的,总能生出个女儿来。”
萱草雅说得洒然开怀,晏亭脸上已经浮现黑气,斜着眼睛白着萱草雅,闷声闷气道:“你当本相是母猪呢,还要十几二十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