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温柔的怀中醒来后,已是暮霭嫣沉,这一觉好生惬意,托着似美玉雕成的手,颇有几分豪情的许下海枯石烂。
“果真不愧为鹤先生,但凡上心之事,皆能做到无懈可击,本相尤其满意,不忍弃之,罢了,此一生舍你其谁!”
懒懒散散,横陈玉体,明明白白一娇娥,偏把那丈夫的话说出口,那一双重瞳垂了眸,便是无限好风景,既是她喜欢的,他便随她,不与她争个谁深谁浅,晏亭这人,若凡事顺她,总能得了好处,一如此刻,纵她嘴上得了便宜,那静默不语的苍双鹤却得饱眼福,究竟谁吃亏些,不言而喻。
晏亭自认为许了承诺,苍双鹤总该表示些什么的,等了许久不见他回话,心中存了几分疑惑,抬头对上了他的眸子,从他眸底模模糊糊的瞧见暧昧的影子,低头望去,竟是未覆寸缕,且一条修长匀白的腿还勾着他的腿,再是羞人不过的画面。
拽了锦被盖了身,随即还要附送一记秀腿,临了咒他一句:“你这色中恶鬼!”
她那腿踢的本就没多少实质的力道,又如何逼得开他,苍双鹤纹丝未动,爽朗的笑了起来,展臂揽着她入怀,暧昧道:“夫人既是满意为夫的服侍,这会儿为夫又惹了夫人不悦,莫不如将功抵罪,也好让夫人消消火气。”
疯也疯过了,现实总要面对,听苍双鹤这个说辞,莞尔过后,晏亭竟生出几分悲春伤秋的感怀来,恹恹的起了身,裹着被子轻声道:“没心思和你说笑,回府吧,总也要面对的。”
见她伤感,苍双鹤收了眉眼处的戏谑,自她身后揽她入怀,下巴抵着她光洁的肩头,凑在她耳畔轻柔道:“有我,莫怕。”
只这两句便足够,晏亭将头向后仰,靠着他的轻笑出声,“当真舍你其谁。”
这一句说的实在真心,勾的他更收紧了手臂,她的依赖已是全不遮掩了。
看烟霞尽染,繁华锦绣,一路马蹄声悠扬,她身上套了件宽松的袍子,虽还是男装式样,却不再缠胸,头发结成一束马尾垂于身后,干净利索,却已掩不住女子形容。
晏亭原本是要用药伪装了自己的,可是苍双鹤说这样也好,旁人认不出她,也自由些。
晏亭心下盘算,有一些事情瞒也是瞒不住的,既然睿王已经知晓,旁人实在无所谓了,何况她是要回晏府的,如今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年头,晏府中的老人,有几个会放着舒服日子不要,巴巴的揪着她的身份说事,这样,给他们知道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车内渐渐黯淡,晏亭看着坐在对面手执帛书的苍双鹤,人前他一直是那般的飘逸洒然,与她在一起的时候,也总是不同,不管哪一面都令她迷醉,她知道此生再也忌不掉对他的喜欢,摇头低语,“我终究明白为何有那么多人为了一个情字要生要死,或许有一日你负了我,我也无法好好的生活下去了。”
她以为这话是她心中所想,并未察觉已经脱口而出,说过之后还是浑然未觉,只是看见苍双鹤放下帛书,侧过头定定的注视了自己,才恍然自己好像说了些什么,面皮一瞬间热辣了起来,喃喃的解释,“玩笑罢了。”
“鹤此生只有你一个夫人,绝非玩笑。”
“其实我没有,其实,恩,其实……”
语不成句,泪水潸然,喃喃的说着:“都怪你,本相愈发的婆妈了。”
他只是坐在她对面浅笑,其实她一直都不是个强势的人,会有这等模样,也只是真情流露罢了。
天际还有最后一丝光亮,从苍双府到晏府本没有这么长的距离,苍双鹤偏偏将这一程行出了半个大梁的时辰,要的便是这等朦胧。
撩起小帘,虽然晏亭眼力不如苍双鹤,可也能明显的看出晏府外绕着些乱七八糟的人,一个个身着寻常百姓的粗布衣衫,可那神情举止是怎么也伪装不出的,放下帘子,靠着车厢叹息,“大王不会让你我安生了。”
苍双鹤笑应,“若就这样放弃,便不是昊政,此人极能隐忍,可几年如一日。”
晏亭咬着嫣红的唇瓣,静默不语。
监视晏府的侍卫并不阻拦他们,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驾进晏府,章化听说苍双府的马车到了,一路小跑的迎了过来。
苍双鹤先下了车,回过身子将晏亭迎下了马车。
章化看了晏亭一眼,只觉俊美非常,却没有认出她来,在苍双鹤身边跟着些容貌上佳的人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倒也忽略了晏亭,上前一步甚是热络的招呼着苍双鹤,“鹤先生,可算见着您了,这一天咱们府中的人可都不安着呢。”
在章化心中,苍双鹤已经是自己人,有什么话并不拐弯抹角,他这厢话音才落,不等苍双鹤出声,那头晏痕也一路小跑的奔了过来,远远的喊了一句:“苍双。”
晏痕与章化还是不同,他并没有忽略了站在苍双鹤身边的晏亭,待到近了看得清楚之后,脚步竟顿时颠簸了起来,在距离苍双鹤五步远的时候站定了身子,呆呆的看着晏亭,迟疑道:“云儿。”
这一声可是让在场原本不知情的几人惊诧了,特别是章化,瞪大了眼睛盯着晏亭,颤声道:“少主人?”
晏亭默声点了点头,章化这个看看,那个瞅瞅,不知如何是好,纵然活了大半辈子,可还是被眼前的情景惊呆,晏痕年轻的时候是个可以与信常侯、央安王齐头并进的美男子,盈姬自不必细讲,他们这一对人养出的孩子该是何等样貌,章化曾幻想过,可见了当初的晏亭,难免大失所望,好在相处的久了,倒也渐渐接受了那个黑瘦干枯的少年,习惯了之后,好不准备的情况下见了晏亭真容,怎能不吃惊。
相对于章化,晏痕可是冷静了许多,东张西望了几眼,不由分说,拉起晏亭的手腕就向后庭走去,心中有几分庆幸,好在他们回来的晚,站得远些的人看得并不真切,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不过这终究只是晏痕一厢情愿的想法,进了密室,晏亭开门见山的便将昨夜的事情与晏痕说了,惊得晏痕一阵趔趄,瘫坐在席子上,连连摇头道:“这可如何是好,这让老夫如何是好?”
章化原本站在晏痕身后,见晏痕瘫坐,也跟着担心了起来,他原本就知道晏痕与央安王的约定,这会儿知道了睿王的执念,自然是要紧张的,见晏痕的模样,蹲跪在晏痕面前,小心安慰着晏痕,“主人,有鹤先生在,会有办法的。”
听见苍双鹤的名字,晏痕仿佛溺水之人见了救命稻草,挣扎的起身抓住苍双鹤的袖摆,紧张道:“怎会这么不小心就让大王发现了呢?这下我该怎么办,大王定会找老夫要个说法,老夫要如何应他,这原本就是定下的事情,若然背弃,大王追究起来,老夫无颜去见先王啊!”
晏亭锁着眉头插|进苍双鹤与晏痕之间,对着晏痕沉声说了起来:“父亲,冷静些,大王很久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我原是女儿身,也未曾寻过您不是么?”
听了晏亭的话,晏痕再次跌坐在地,垂着头静默良久,随后长长的一声叹息,笑了起来:“我终究还是老了,与冷静睿智无任何牵连了,未曾如何,先自乱阵脚,哪里还配称晏痕上大夫,大概当初真的撞过脑子,葬了也便葬了,不必再正名,省得一世清誉,到头来落得个糊涂的骂名!”
原来苍老也可以在一瞬间形成,此刻的晏痕声音沙哑,身影佝偻,蜷成了小小的一堆,靠在那里自言自语着,只是为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叹息,完全陷入一个人存在的世界中,这一辈子他总是背负了莫名其妙的责任,说他是一个出类拔萃的谋臣,也未必然,他实在少了苍双鹤敢拿剑对着睿王的魄力,没那等魄力,便要一生受制于人,除非命绝!
见晏痕如此反应,苍双鹤垂了眸子,将晏亭与章化等人一并驱逐出密室,不知他有何种算计。
晏亭相信苍双鹤能处理的好,也不追着要个明白,顺从的退到了密室外,靠在墙壁仰起自己的头,闭了眼,心中念着些近日来与苍双鹤相处的温馨时刻,特意避开有睿王的回忆,企图分散自己的惴惴不安。
“章化,父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