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便瞧见仪昇殿外围着一群人,皆现出战战兢兢的模样,垂头躬身的立在原地,没一个敢往里面探探头。
直到晏亭走近了,他们才发现身后来了人,见是晏亭,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然后不约而同的显出感激的表情,带头的内侍躬身问候道:“奴婢见过上大夫,大王等您好久了,说等着您到了,不必通禀,直接进去。”
晏亭挑挑眉梢,心中暗道:睿王那厮将这一群人吓得不轻,眼前这个的语调中明显透出了几分解脱,且还为先前睿王的‘不必通禀’甚感开怀,只可怜了她这个无辜的人——晏亭只觉得自己无辜,并不认为眼前这样的情况诱因原本就是她!
在那一群内侍感激的凝望中,晏亭昂首阔步,颇有几分大义凌然的感觉走进了仪昇殿,进了殿门才明白张效的紧张不无道理,原本光洁的地面上现在到处铺陈着玉器的碎片、散开的竹简、撕裂的帛书,触目所及皆是狼藉。
晏亭硬着头皮绕开地上的杂乱走进了仪昇殿,那时睿王歪着身子倚靠在王座的靠背上,左手手肘支在扶手上,手掌撑着额头,一并遮了眼帘,冕旒静垂着,看似已经维持了这个动作许久。
其实晏亭心里十分希望他现在是睡着了,可是期盼归期盼,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问题还是需要解决的,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小心翼翼的开口道:“臣晏亭,参见大王。”
说过之后许久不闻上面的睿王有所回应,晏亭心想大概睿王当真睡了,偷偷的抬了眼,却对上了睿王晃动的冕旒下那一双充满了掠夺的眼,看得晏亭心头一颤,忙慌乱的低下头,暗道今日的睿王看上去当真的不好惹,小心为妙。
这匆匆的一眼之后还是不见睿王动作,晏亭心中又生了疑问,方才她清楚的瞧见睿王那双泛着红的眼在瞪着自己,怎的这会儿依旧没声音,莫不是自己看错了?饶是如此想着,依旧不敢抬头,渐觉空气稀薄,胸闷得难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猛然发觉吸进鼻子里的味道有些异常,那是睿王身上独有的龙涎香,错愕的追着那味道的来源看去,竟瞧见睿王近在咫尺的脸——恩,这么近距离也是毫无瑕疵的,果真与卿玦乃同宗所出的,都是极品!
“大——大王!”
坚定完了睿王生得如何好看之后,才恍然自己尚且还在危险之中,眼神不自觉的飘向睿王的手,见空空如也,适才放了心,若睿王生气拿东西砸她,她又不能躲开,上次被砸的感觉犹自徘徊在脑子里——很痛的!
睿王见晏亭出了声,愈发的靠近了晏亭枯黄的脸,低哑着声音道:“流云,你可知道寡人整整两个晚上不曾合眼。”
听着睿王阴阳怪气的声音,晏亭脚下不敢挪动,脸却是尽量向后仰去,不必装也透出惶恐道:“难道是西申又有变故?”
灼热的视线盯着晏亭,睿王缓缓的抬起手,食指半勾的刮过晏亭看着干枯,却手感细腻的面颊,冷声道:“你竟敢私自离府,又是与他一起去的么?”
这个时候晏亭哪里还有维持假笑的心思,被睿王手指这样一触,只觉全身的汗毛一瞬间全都竖了起来,装彪卖傻的说道:“和谁去哪?”
睿王见晏亭不认,猛地伸手钳住了晏亭纤细的手腕,声音更沉,眼神也愈发的凛冽,“不要当寡人是个傻子,寡人知道,那天晚上你与他一起走了,寡人先前让你去找他回来,只是逼不得已的下策,如今他已经回来了,你还与他这么亲近,将寡人的威严置于何地?”
晏亭感觉额头上开始冒起冷汗,就像先前在张效头上看见过的那种,她与苍双鹤在一起便是不在意了睿王的威严了,这论调实在怪异,他们夫妻二人喜欢耗在一起,关他睿王的威严屁事?
即便心里头十分的不满,可面上还要装作唯唯诺诺的谦卑样,晏亭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时候她没有争得过睿王的本事,她需要的是拖延时间,想必不多时初南的消息便会传过来的。
“大王,臣清楚了,大王说要赐婚,臣这才连夜赶去将妹妹接回的。”
睿王咬着牙看着晏亭,并不理会她给出的回答,一字一顿的问道:“寡人问你,可给他了?”
堂也拜了,亲也成了,洞房也是自然的,不过晏亭可不敢这么直白的说出口来,咬着唇思考着怎么回答才不会招惹来更多的怒气且听上去还合情合理。
睿王没放过晏亭脸上任何一个表情的变化,哪怕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也看得明明白白,正因如此,睿王才感觉心一瞬间凉了,枯等了两天的愤怒在这一瞬间达到了极致,突然松开了晏亭的手腕,不意外看见晏亭迅速的向后退去。
正是晏亭这个条件反射的动作让睿王最后一丝理智也失去了,将方才钳着晏亭手腕的手快速的掐上了晏亭细瘦的脖子,厉声道:“从你出生的那一天开始你就是寡人的,寡人让你去找他,你知道寡人心里有多痛,见你回来了,你知道寡人又有多开心,可你倒好,竟在回来之后还背着寡人和他在一起,你以为寡人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么,你是寡人的,不可以背叛寡人,只能是寡人的,纵然死了,也会是寡人的女人,寡人不许你跟别人在一起!”
说话间已经将晏亭逼到案前,睿王带着晏亭转身,随即将晏亭上半身硬按倒在空无一物的案上,倒下的一瞬,晏亭清晰的看见站在门外的卿玦,他的视线并没有对上她的,还是那么虚无缥缈的,她等着他救她,可是他就那么冷漠的站在那里,甚至在晏亭看来,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皱!
若说没有希望,失望或许能来得淡一些,可是有了希望,等到失望来临的时候竟有些让人承受不住,晏亭知道卿玦吃了绝情草,可她以为他就算吃了绝情草,他们也还可以是朋友,如今发觉,似乎连朋友也没得做——他能眼睁睁的见死不救!
眼角有些酸涩,脖子很痛,胸肺间的空气愈发的稀薄,再加上心里的难受,晏亭渐渐的睁不开眼,就那么软塌塌的倒在了案上。
睿王并没有放松手上的力道,依旧反反复复的念叨着:“你是寡人的,是寡人的,即便死了也是寡人的!”
“大王,西申急报!”
就在晏亭倒下的一瞬,卿玦悄无声息的站在了睿王身后,不带任何感情的出了声。
睿王的手依旧卡在晏亭的脖子上,回过头恶狠狠的瞪着卿玦,嘶哑道:“你说什么?”
卿玦低眉顺目的回道:“西申来报,南褚七公子初南一路西行,沿途纠集旧部,散播谣言,令民心动荡,又与西申勾结,西申主帅已任命其为攻打我大央的先锋官,不日出战!”
睿王渐渐放开了掐在晏亭脖子上的手,晏亭脖子上一得了闲,立刻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偷偷掀起了半边眼皮对上了卿玦的脸,情愿认为他是自己的救星。
卿玦的视线淡漠的扫过了狼狈的躺在案上的晏亭,视线短短的相交之后复又不甚在意的别开,如陌生人一般的冷淡。
晏亭深深浅浅的呼吸,伸手抚着自己的脖子,心里涌起了落寞,闭了闭眼,随后从案上挣扎的爬了下去,面上无可奈何,不过睿王管不着她的心,晏亭暗暗的将睿王一通咒骂,舒缓了心头的闷气之后,念叨着给睿王当差,绝对是非人的折磨!
晏亭低头之时,睿王已经展开卿玦奉上的帛书,待到将上面的内容看清之后,将那帛书狠狠的摔在地上,暴斥一声:“无耻小人!”
晏亭被睿王这突然的一声吓得惊颤了身子,随后将头垂得更低,私下里却嘀咕着:“五十步笑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