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谣温和的笑,可是那笑容中究竟包含了什么却令晏亭猜不透。
晏亭不回答也不反驳,只是静静的看着玥谣的笑,即便心中已经百转千回,面上却滴水不漏——一个闪失绝不仅仅是身份暴露那么简单的事情。
玥谣问了之后没有立刻得到晏亭的回答,倒也不接着追问,莲步轻移走到了屏风前,伸出涂着蔻丹的手指轻轻拂过屏风上落寞的背影,指尖的颜色竟与那背影融合成一体,她真的爱极这样艳丽的色。
“或许我该再把那个画师找来,这么大的屏风上,只这两个活物,又不相邻,让这屏风瞧上去愈发单薄,实在和我这喜好热络的性子不符。”
晏亭觉得心头一颤,却还是咬着唇默不作声,玥谣的手指并不离开屏风,身子顺着屏风的位置缓缓地移动,蔻丹的指尖随着她的脚步滑过艳红的身影随风轻摆的墨发,淌过幽碧的静潭,慢慢抬高了手臂,宽大的袖摆堆在臂弯上,现出的半截莹白的手臂上却密布着道道刀痕,玥谣的声音轻柔低缓,“或许,我该在这里填几朵云,鹤离开了云便少了仙气,我这么喜欢这鹤,怎会舍得让它失去挚爱相伴呢!”
终究隐忍不住,晏亭颤声道:“公主,我是女人。”
玥谣身子明显的打了个战栗,再回头已经是云淡风轻的笑,“多谢。”
晏亭眼底呈现一抹不解,“公主不恨流云么?”
玥谣微微抬起了下巴,傲然道:“本公主要你知道,是本公主主动放弃他的,并不承认本公主输了,你既然敢当着本公主的面承认了你是女人,便是真心信了本公主,你大可放心,即便我死了,你是男是女的真相,包括王兄在内,也绝不会从本公主口中得个究竟。”
看着玥谣眼中的骄傲,晏亭知道她不会诓骗自己,也跟着露出了一抹笑,接着便听见玥谣平缓的说了下去,“盈姬的故事,我自小听着长大的,知道现在你的样子未必是真容,如此我倒是要奉劝你一句,若然不想给苍双寻麻烦,那就离王兄远一点,有多远就躲多远。”
玥谣并没有缓和表情,可听见她这么几句,晏亭只是觉得心头浮上了温暖,眉目间透出了盈盈浅笑,真心道:“多谢公主。”
眉梢一挑,玥谣半勾了艳红的唇角,语调愈发的骄傲,声音高扬道:“别以为本公主真的是因为你才说了这番话,本公主在意的只有苍双,与他玩弄智谋,我决计不是他的对手,若让他知道本公主把你怎样了,只会更招致他倾尽手段的报复,他从不会刻意去记住一个人,若是本公主伤害了你一丝一毫,他只会给本公主最快最残忍的结束,本公主只是想让他在老的时候还会偶尔想起曾经有过一个天之骄女因为爱他,所以成全他的幸福。”
晏亭心头再一次抽紧,痉挛过后竟然是心疼,不为玥谣深沉的爱,只是因为对比自己才发现,自己对苍双鹤的爱实在太过浅薄,原来她与玥谣相较,差的只是身份的高低,如今才愈发的感觉到,她非但输了身份,且输了对那个飘逸的男子的爱,何德何能,竟得了那个男子真心的守护?
看着晏亭脸上的落寞,玥谣撇撇嘴,“我已经选择了今后的路,你今天从这里走出去之后,再见我便会是一个世人眼中的浪荡公主,其实,从最开始的时候我便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了,只是这么多年见他身边一直空着,做了个天真的梦罢了,我亦知道你今天是为卿玦的事情而来,我与卿玦同出与姬氏血脉,从第一次看见他那天开始我就知道,这个世上还有比我孤寂的人,我可以寻找不同的男人还填补自己的寂寞,可是他不能,他只是把自己囚在斗室之间,我曾经试探过王兄的,我想要卿玦来我公主府,总觉得两个同样孤单的人在一起或许会好一些,可是王兄不喜欢卿玦,莫名的在心底讨厌他,若然没有压得住王兄的人,即便我是他至亲的妹妹,也不敢惹恼他,所以我放弃了要卿玦的念头,从卿玦爱上你的那一刻,便注定了他的不幸,我了解王兄,天下一统之后,他不会容下战功显赫的卿玦,所以,看在他曾经那么爱着你的份上,给他一个活下去的支撑,哪怕是骗骗他也好——他看得不如我开。”
从前她就知道玥谣是明艳的,这一刻才发觉玥谣美的惊心,她的语调并着表情都很淡然,可是说出的话却在晏亭心底轻易的撩拨了巨浪,再也无法淡然以对,眼圈盈动的酸涩,勉强支撑着泪水不下,晏亭喃喃的开口:“既然公主也同情卿玦,那么可否拜托公主让我与卿玦见上一面?”
玥谣复又把头转回去,视线游移在屏风上,略略无奈的说道:“若然能见,从他回来的时候我就会去见了,别低估了王兄的脑子,他知道怎么防住你去见卿玦,也料到你会来找我,早已经断了我这条线了。”
先前的热情顿时消散,晏亭愈发的觉得冰凉,忍不住伸手环住身子,喃喃的说道:“难道大王这般的恨卿玦?”
玥谣摇头,“他不是恨卿玦,他是嫉妒。”
晏亭错愕的瞪着玥谣,她想过很多理由,独独没想到睿王会嫉妒卿玦,他为何要嫉妒,卿玦除了美貌之外一无是处,睿王嫉妒他些什么呢?
“怎么会?”
玥谣笑了,慢慢的转过身子对着晏亭说着,“怎么不会,我也嫉妒,在很小的时候便有人夸赞姬氏是天下最美的氏族,而我与王兄堪称姬氏最美,可后来才发现,我与王兄的美在卿玦面前苍白无力,现在年岁大了,那些嫉妒自然太过幼稚,可是我依旧会嫉妒。”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随后婀娜多姿的走到晏亭面前,微微前倾着身子靠近晏亭,眼睛一眨一眨的盯着晏亭现在这张被很多人贬低为‘不堪入目’的脸,一字一顿的说道:“一如,我现在嫉妒你!”
晏亭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颤声道:“公主也不能见到卿玦,看来流云是当真没办法见他了。”
玥谣站正了身子,捏着帕子轻轻拂过眼角,语调恢复先前的平淡,轻声道:“所闻百密一疏,王兄算到了很多人,却是遗漏了一个最不可能的,你去寻她吧。”
“是谁?”
“王后。”
……
离开了公主府,天色已经不早了,晏亭回府之后沉思了一夜,还是照着玥谣的指点在第二日进了宫。
这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一介重臣,想要见一名还未定罪的将军竟比见王后还难,晏亭原来是不信的,可是当她站在朝华殿光可鉴人的地面上之时,才发觉睿王的手段照比苍双鹤还是逊色一筹,倒是听过那些哄着稚子的说法,猫儿为虎之师,授业之时却要偷偷的留下一手,苍双鹤也是睿王之师,不过苍双鹤定是要比那猫儿还狡诈的,想来也不知道偷偷的留下多少手了。
晏亭犹自愣神间,枣儿已经笑盈盈的走了出来,对晏亭恭谨道:“上大夫,王后请您进去呢!”
看着枣儿的笑脸,晏亭便可端知赵娥黛的态度一二分,心中顿时安稳了许多,也回了枣儿一个笑,跟在她身边进了主殿。
待到看见上头端坐的人之后,晏亭竟一愣,她原本以为来此只是见赵娥黛一个人的,可如今却还有旁的人在,想探视卿玦是不能声张的,若然开口被人传扬开来,只是增加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