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等嫌我生得丑,那是未见七公子!
先前章化已经肯定了南褚七公子进了晏府,如今又见那粗黑男子一身华服,挨靠着韩夫人坐于席前,晏亭理所当然的认为那人便是所谓的七公子。
细端量,此人脸面形如柿饼,墨黑如炭,半截稀松的倒八字眉,三角眼、蒜头鼻子,蛤蟆大嘴,那肤色若是换成发色,该勉强算得上有可看之处,可惜的是他那发比眉毛还稀疏,枯黄的好似深秋干草,甚衰败。虽席地而坐,可观其上身的长短,比自己还要矮上许多,侧面勉强可看,可再看正面,只一个感觉,能生成这个样子,实在是罪过了。
睿王说见她这张脸夜里要噩梦,若是把眼前这个‘七公子’送到其眼前,不知道他是不是会以为阳光正好时遇见了鬼,不去猜想睿王可还会夜里做上几场噩梦,只开怀的料想着,深更半夜时,睿王想着这人的那‘别致’的脸,大概连拥着姒塔翻云覆雨的兴致都没了,见她晏亭做恶梦,见了‘七公子’,那胆小如鼠者,该是连睡都不敢睡了。
韩夫人冷眼看着晏亭脸上的窃喜,并不知道她究竟是怎样的心思,因为捉摸不定才要乱,忙柔和了表情,堆了笑脸平和道:“过来的正好,这席将将摆好。”
晏亭挑了挑眉梢,斜眼扫了那头的先回来的晏霍,见他脸色甚是阴沉,倒也不再火上浇油,轻笑的上前坐在了主位上,管他是韩夫人还是南褚七公子,在这晏府之中,位皆不能高于晏亭便是。
入座之后感觉身后有人窥探着自己,晏亭回首而视,只那四个随着席间之人到了的黑衣人,且他们都低垂着头,方才只是打眼扫过那四个人,并未细看,这会儿才发现那四人是看不清脸面的——他们脸上都半罩着黑布。
他们的主子怪,这四个随从更怪,明白的是南褚的公子出行,不知道莫不要以为他们是哪里来的歪门邪道!
即便心中已经认定了那短黑的男子是谁,晏亭还要出声轻问,“母亲大人,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韩夫人笑答:“此乃我兄长七公子初南府中的总管陋恬,你父亲去了,我心头空落,初南自幼与我亲近,得知此事,便差陋恬过来探视我,既然住在府中,自然是要与你说一声的,陋恬自幼长在初南身边,虽不是兄长的子嗣,我却当他如亲侄儿一般的看待,以往来府中,府中也都是当他为我侄儿般敬着的。”
晏亭心头一阵冷笑,即便是南褚一个公子府中的管事到了晏府,也要用上宾之礼相待,这韩夫人当真把南褚的特别在如今的晏府中诠释个透彻。
这厢晏亭伸手举杯,便要与那个目空一切的总管说上些虚头话,却是不想她方抬起了手,静默立在一边的晏妙萏突然开口问道:“母亲,陋恬已经到了,那么七表哥呢,他怎么没跟着一同过来?”
听见晏妙萏的问话,晏亭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目光虽一直似抱恙般的低垂着,视线却在晏妙萏、韩夫人和陋恬几人的脸上游走。
韩夫人听见晏妙萏的话,脸色丕变,厉声道:“妙萏,这些日子我心情不好,并未抽出时间来管束你,却是不想你愈加的放肆了。”
韩夫人这头才出声斥责了晏妙萏,那头不好讲着晏亭不是的晏霍忙出声接口道:“母亲大人这话极是,这几日母亲心情不好,没人管着妙萏,她可是野了性子了,您明明差晏忠去寻三弟,妙萏偏要半路截了三弟说话,偷偷摸摸的,都不知道算计些什么的。”
韩夫人目光冷寒的扫了晏霍一眼,晏霍顿时住了嘴,韩夫人并未对他当着众人的面说晏妙萏的不是而出声责难晏妙萏,只是对陋恬点了点头,随后板着脸对晏妙萏说道:“你且下去,有什么话稍后再说。”
晏妙萏咬着唇半晌,也只是乖顺的点了点头,目光不舍的流连在饭厅之上,一步三回头的退了出去。
晏亭一直有一种被人暗暗窥视着的感觉,可是她找不到那感觉源自何处,与陋恬客套了几句,知道他是个公子府总管,若是不知道的,许要以为他是南褚大王呢,那冷淡的态度,不可一世的表情,令晏亭心中甚是不爽。
客套过后,韩夫人又告诉晏亭,她已经命章化安排了陋恬和他那四个神秘兮兮的随从住进晏府中最好的客房,面上是告诉晏亭她的安排,私下的意思却是让晏亭别去打扰了那几个人的清净,晏亭心中分明,面上挂着堆砌出来的浅笑,柔和的应着,“这几日流云忙于宫中之事,慢待了贵客,好在有母亲大人给撑着,母亲多费心了。”
韩夫人对晏亭的表现还算满意,令晏亭没想到的是,这韩夫人对自己乃南褚人的姿态并不遮掩,竟当着陋恬的面问向晏亭,“这几日大王待你可还好?”
晏亭低垂着头,听见韩夫人的问话,微微抬了抬眼皮,视线却是再明确不过的扫向了陋恬,韩夫人见晏亭如此态度,也只是微微缓和着表情笑道:“先前我已经说了,陋恬如我亲侄儿一般,流云说话不必顾忌。”
呸!是你亲侄儿,又不是我亲侄儿,我这厢要是放开了顾忌,怕什么时候成了替罪羊都不知道呢——晏亭心中恨恨的想着,面上却笑得愈加的柔和,既然那韩夫人想听,那么她也就放开了说,真真假假的,韩夫人不给她个明白,她也不必让韩夫人透亮了去!
“大王这几日还是厌烦了我这脸面,嫌我生得丑,十九公主似乎对我感觉还好,不过十九公主为了姒夫人,被大王怨恨了,连带着被十九公主喜欢的我也一并跟着遭了难。”
韩夫人听晏亭提及姒塔,脸立刻显出了狰狞样,重重的摔了手中精致的玉碗,阴森道:“又是姒塔那个贱人坏我好事,睿王也是个没脑子的,那贱人哪里好,早在进入尚晨宫之前已经被公子野破了身,竟把他迷得晕头转向,先前你父亲便栽在那贱人手上了,难不成你也要输给她去,阴业那本事不是大着么,怎么教出来的徒弟却是这么笨,连一个靠色相娱人的舞姬都解决不了。”
见韩夫人当真的恼了,即便盛怒的韩夫人口不择言,直指晏亭的能力,晏亭心中却是欢喜着,在韩夫人面前,她没必要太过精明,那样反倒要让韩夫人心中忌惮了去,这样将将好,最主要的是,韩夫人动怒了,又是当真南褚人的面,想必他们是不会一直放任姒塔嚣张下去了,如今她倒是没必要为自己争名夺势,她要做的就是擦亮了眼睛,坐等着看西申和南褚两虎相斗。
晏亭不回答,那头一直不怎么拿正眼看晏亭的陋恬总算好生的打量了一番被韩夫人这样念了还不出声的晏亭,眼中的鄙夷更深了,不过那厢韩夫人是真的动了怒,晏亭不说话,他可是不能不在意,又轻蔑的扫了一眼晏亭后,随即侧了脸盯着韩夫人,真心实意道:“公主不必为了一个小小的舞姬动怒伤了自己的身,您放心便是,国婿之仇,主上不会坐视不理便是。”
这话说得明白,当真是要对姒塔动手,且这个借口又找的甚是合乎情理,晏痕是南褚的国婿,而姒塔却间接害死了他,出于颜面考虑,南褚幽公是不能‘坐视不理’。
韩夫人此时竟出声呜咽,用一方锦帕遮了半张脸,似陋恬的话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哽咽道:“夫君去了,如今也只有兄长惦着了。”
哭得甚凄凉,目光却透过锦帕审视着晏亭的表情,虽韩夫人遮了眼,可晏亭还是瞧见了她那眼角的余光,也跟着装腔作势的掩面哭了起来,且那悲恸之声还要盖过韩夫人几分,“流云命苦,自幼便失了母亲,长在深山间,日日盼着能有见父亲的一天,却是不想,终究下山之后,见到的却是只是父亲的尸身,爹爹啊!”
哭着哭着竟真的感觉悲凉了起来,韩夫人住了声,依旧擒着帕子盯着晏亭,晏霍坐在一边连连翻着白眼,若这里没有韩夫人在,怕他又要出言讥讽了。
无人注意的黑衣人中,一双深邃的眼始终打量着晏亭此番表现——晏亭方才察觉有人窥视着她,她那直觉是不错的。
韩夫人沉寂片刻之后,目光流转到了那暗自打量着晏亭的黑衣人身上,那黑衣人接了韩夫人的探视,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视线又接在了晏亭身上。
这短暂的一瞥并未逃过晏亭的视线,韩夫人会把眼睛藏于帕子后,她自然也会隔着手指的缝隙来看韩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