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好像要从石人寨这边过路。”
前来招安的汴梁朝廷、镇国军使者和辽国使者,都对宋军北伐一事语焉不详。所以,因为消息闭塞,山寨头领只知朝廷官军北征,但并不了解详细情况。但从内心里,王伦是觉得官军既然被辽人一下打到南面,可见不堪一战,这北面恐怕就是辽人的天下,虽然辽人南征受挫,那也是不习水战的缘故,当初东吴和三国还不是凭借长江天险挡住了曹军,但统一天下的还是北方的雄强。“若能抢到几千匹马,再立了功劳,恐怕汴京招安的官儿,要上节度使了吧。”想到此处,王伦只觉得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地抓住了心脏,“山地不利骑战。”这个念头如电光石火一般闪过脑际,王伦发狠道:“他们果然要经过本山?”
“嗯,”宋双大声道,“好几千匹马。”
“好,大当家,咱们打埋伏,”四当家徐宪恶狠狠道,“这年头,有兵有马就是王,先抢下这几千匹马,比什么都管用。”宋双脸上还带着迟疑,杜五已经猛点头,吼道:“干,大当家,有这几千匹马,方圆千里,谁敢瞧不起咱们!”
“慢着,”王伦的口气忽然又冷下来,“领兵的旗号是哪个?”
“好像打的姓赵的旗号,”宋双努力回忆道,“叫赵什么德?”
“赵行德?”王伦突然道。“是,是,是。”宋双大声喊道,“大当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说完之后,见大当家脸色阴晴不定,他又赶紧住口,生怕刚才掉错了书袋。
王伦神色复杂,沉默许久,叹了口气。
“大当家,干吗?”杜五脸上带着遗憾,“再不干,几千匹马就吃不到啦!”
“干什么干?干你奶奶的。”王伦破口骂道,脸色白得像纸一样,“赵行德你知道吗?吃?小心崩了你的牙!”见众头领都缩着脖子,噤若寒蝉,王伦心里不由又冒出一股无名火。落草以后,虽然威福自重,但这些粗人总让他看不上眼。“赵行德,大名鼎鼎的赵行德,”王寨主切齿道,“他奶奶的,这来者不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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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人山前几天被旁边一家山寨给火并了。”欧阳善道,“要不要先派使者?”
“算了,”陆明宇摇摇头,“到鲁山县再说。”他站起身,对传令兵道:“出发!”
“出发——”“起立!”“出发!”
上万军卒先后站起身来,宋军头盔上都绑着麻布,从山丘上望去,只见一片白麻飘扬,麻布本来是出殡服丧之用,但此时五军缟素,却别有一股哀军肃杀之气。军官大声喊着口令,各阵依次动身。军卒在行军途中,火铳都是上着枪刺,既能防范被突然袭击,又防止沙尘进入铳管,火药则小心地用防水油纸包好,塞在牛皮腰囊里。大军井井有条,营队在山道上逶迤而行,仿佛一条爬行的巨龙,少数骑兵不时在步军阵列前后奔驰,传递着军令。左军出发后,赵行德所部中军也进至石人山前。
“大帅,”刘文谷行在赵行德身边,低声道:“末将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赵行德脸色如常,一边走,一边紧了紧背上的盔甲包袱带子。不打仗的时候,赵行德将坐骑让给虚弱生病的士兵,自己则和普通士卒一样徒步行军。此举上行下效,北征行军虽然艰苦异常,但士卒怨言极少。士卒偶有小病小伤,也强撑着行军,不愿意脱离大队人马。
“前日军议,大帅对天下大势洞若观火,末将佩服,”刘文谷看了看左右,略微犹豫一瞬,“可是,末将回去思量再三,却又有了些疑惑。大帅说,辽军有三面受敌之势。然而,东南虽有岳、韩、曹三家大军,还有新练火铳营、州县兵数十万,但令出多门,自相掣肘,曹、岳大军南返,短时间内,绝难再度北上。北方河东镇,折杨家虽然兵精将勇,但既受蔑尔勃人牵制,靖康以来,更坐视中原沦陷,天子受辱,并无援军赶到汴梁,恐怕也指望不上。而那夏国关中大军,更与我朝貌合神离。说实话,这三面虽然都是辽人的威胁,却极难合力出兵。而我们孤军冒进,都万一辽人无视这三面受敌之势,就像上次一样聚集大兵,硬要吃掉我军这部人马,曹、岳大军又坐视不救的话,则我军困于中原,则处境危矣!”说完这些话,刘文谷仿佛松了口气,心中忐忑地看着赵行德。他做牙兵营百夫长的时候,时常得到赵行德指点,早把自己当做大帅的门人弟子一般,后来虽被推举为十营都护军使,心中也是如此,所以才会坦承心中质疑。
“文谷所虑,不是没有道理。”赵行德沉默了片刻,方才点头道:“辽人才受了挫折,即无视三面受敌之势,硬要吃掉我军,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可能性比较小罢了。北方利于骑战,辽军也有很大的机会在三面合击之前,把我们吃掉。”